雲小芽卻高興了起來,“那照這麼說:揚州倒是沒餓死人啦?”
香蘭就苦笑,“傻妹子,怎可能沒有人餓死呢?嵊州的饑民有的向京城逃荒,有的就向南走,往揚州來乞討,可是揚州人自己的鍋裡都沒幾粒米,又哪裡有吃的分給他們,可不還是得餓死?”
香蘭這麼一說,雲小芽的心就又揪了起來,許久,方長長嘆了口氣,低低的道,“民生艱辛啊!”
香蘭看了看雲小芽,苦苦一笑,“要不怎麼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呢,”話音才落,她突然一臉惶恐的低下頭去,連聲道,“對不起趙公子,我……我不是說您……”
雲小芽忙回頭看時,就見趙廷琛正黑着臉站在身後,他也不看香蘭,只對雲小芽冷聲道,“進來。”
說罷,轉頭就走。
雲小芽看着趙廷琛的背影,就一激靈,他的臉上,有着明顯的風雨欲來。
戰戰兢兢回到艙房,就見趙廷琛坐在書桌前,面前放着一封信,信是拆開的,信紙攤開着,上面只簡單的幾句話。
雲小芽有些忐忑,她站在離趙廷琛兩步遠的地方,低聲叫道,“二少爺?”
趙廷琛看了她一眼,就將那信拿起來,往雲小芽跟前一揚,“你看看這個。”
雲小芽忙接過信一看,就見上面極簡單的寫着一句,“秦家老夫人病重!”
雲小芽先是一愣,繼而立刻明白:這秦家老夫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外祖母。
她手一顫,人就驚住了,“二少爺,這是……”
“我命阿誠去了蘇州,本想讓他先私下見見秦老夫人,探探她的口風,結果沒想到,阿誠到蘇州後,卻得到了這個消息,”趙廷琛道。
“外……外祖母,”雲小芽掉下淚來,這位一直活在孃親嘴裡的外祖母,她從來沒有見過,但是孃親說了,外祖母會是除了爹孃外,這世上最愛她們姐弟的人!
每每此時,孃親都很傷感,“你外祖母都還不知道有你們呢,若她見了你們,定是極歡喜的。”
於雲小芽姐弟而言,在蘇州秦家的那些親人都只是一個虛幻的傳說,於她們並沒有什麼實際性的意義,是以見孃親難過時,雲小芽雖有安慰,卻並不能感同身受。
但此時當趙廷琛將這封信遞給她,告訴她外祖母病重時,雲小芽突然就想到:若此次外祖母真的去了,那麼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云小芽這個外孫女兒。
這將是外祖母的遺憾,也是雲小芽姐弟的遺憾!
她的手激烈顫抖,“二……二少爺,我……”
一個強烈的念頭躥上她的心頭,她要去蘇州!
是的,她要去蘇州,她要去見外祖母!
但隨即她就知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她既不可以讓秦家知道孃親的下落;身爲趙家一個地位低下的小丫鬟,她也根本沒有前往蘇州的自由。
趙廷琛掃她一眼,卻分明
已看穿了她的內心,道,“你想不想去蘇州?”
雲小芽猛然擡頭,瞪大了眼睛,“去……去蘇州?”
趙廷琛點頭,“這裡已到陳州,離揚州已近了,南方風雪少,若換陸路快馬前往蘇州,大約……只須半個月。”
如果說之前的念頭還只是一棵隨時能被掐死的小芽,聽了趙廷琛的話後,這棵小芽瞬間就在雲小芽的心裡長成了參天大樹,她驚喜的看着趙廷琛,“二少爺,這是……真的嗎?”
但她隨即就冷靜下來,握着信,雲小芽向後退了一步,戒備的看向趙廷琛,“不對,你爲什麼要爲我孃親搭這個橋?我外祖母病不病重,我想不想見她,又與你何干?二少爺,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記得趙廷琛之前就說過,他想和秦家合作。
雖然她立刻就否定了秦家會答應跟趙廷琛合作的可能,但明顯趙廷琛並未放棄,他派阿誠去蘇州就是證明。
對生意上的那些事兒,雲小芽並不感興趣,她只希望不要將孃親弟妹都牽扯進來,可此時此地,趙廷琛分明並不想如她的意。
看着趙廷琛,雲小芽又怕又怒,氣得身子直哆嗦,“趙家如今已富甲大肅,財大勢大無人能敵,何至於再爲丁點小利而罔顧我們孤兒寡母的安危和性命?”
趙廷琛眯眼看着雲小芽,從齒縫間擠出一句,“你在說什麼?”
雲小芽已哭得稀里嘩啦,“秦家是絕不可能跟外人合作的,也絕不會跟我們相認,若讓他們知道我孃親在永平府,有外祖母在還能護着我們些,此時外祖母病重,若她萬一走了,後面當家的還不知道是什麼樣人,那時焉肯饒了我們?你讓我去蘇州,不等於是把我們全家都架去刀口上嗎?”
趙廷琛氣得眼睛都豎起來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看向雲小芽森森冷笑,“你跟我趙家籤的是死契,我讓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就死,便是送你到秦家的刀口下去,也只憑我願意,又哪裡有你說‘不’的份兒。”
說罷,他揚聲叫進小七吩咐,“你準備下,明天一早,我們就棄船登岸,直奔蘇州。”
“蘇州?”小七顯然詫異,他叫了起來,“二少爺怎麼突然想到要去蘇州?”
趙廷琛看看他,再看一眼雲小芽,只冷哼一聲,便呵斥,“都出去。”
雲小芽不肯走,她向趙廷琛尖叫,“我跟你趙家籤的是死契,我孃親弟妹沒有賣給你趙家,你可以讓我去死,你不能傷害我的孃親和弟妹。”
“雲姑娘,”小七吃驚的看着雲小芽,“你在說什麼?”
趙廷琛已大怒,他一把抓過雲小芽,森森磨牙,“你沒聽過爲富不仁這句話嗎?在我這樣人的眼裡,都是隻有金錢和利益的,爲了利益我什麼都幹得出來,你孃親和你弟妹的命又算得了什麼?”
“你……你無恥,”雲小芽終於怒罵出聲。
“你大膽,”趙廷琛朝雲小芽揚起手,在小七的驚叫聲中,雲小芽
閉上了眼,心涼如冰。
他是石頭她是雞蛋,在他的面前,她的力量是那麼的微小,可即便如此,她也無論如何做不到麻木的承受,爲了孃親和弟妹,她無論如何也要抗爭。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石裂天崩以卵擊石!
然而等了許久,這一耳光也沒有落下來,屋子裡除了幾道粗重的喘氣聲,便是死一樣的寂靜。
雲小芽睜開眼,就見趙廷琛的臉漲得通紅,手掌卻慢慢的收了回來,他看着雲小芽,一字一句,“想讓你家人安然無恙,你就給我老老實實乖乖聽話,否則……”
雲小芽哆嗦着腿,趙廷琛這句“否則”的含義她哪能不懂,她瞪着趙廷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聽,她完全不敢相信趙廷琛;不聽,好像就連唯一的希望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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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趙廷琛就抓着哆哆嗦嗦的雲小芽上了岸,跟隨的除了小七三寶,還有兩個護衛。
也不知小七是怎麼安排的,一上岸,就有人牽着五匹馬在等着,雲小芽看看那馬,再看看趙廷琛,她不會騎馬,更想不明白趙廷琛怎麼會親自跟隨?
但趙廷琛不給她糾結的時間,徑直抓了她往馬背上一丟,隨即自己躍身上馬,一拉大氅將雲小芽撲頭裹進懷裡,便一抖繮繩,喝了聲“駕”,便策馬飛奔。
這是雲小芽第一次騎馬,她還沒顧得上羞窘,就被顛簸得尖叫一聲,一把抱住趙廷琛的腰,將整個身子死死的掛在他的身上,動也不敢動。
趙廷琛將她腦袋上的大氅拉開道縫隙,朝懷裡看了看,忽而一笑,似心情極好的樣子,下一瞬,他小心的將她包好,便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抓着繮繩,將馬速降了些。
速度變慢,雲小芽又被他抱着,她這才吐了一口氣,但她隨即發現就自己的臉正緊貼在趙廷琛的胸膛上,一股混合着男性氣息的杜衡香味嗅在她的鼻子裡,像只孩子的手,順着鼻腔直伸進她的心裡,撓得她的心直髮癢。
在船上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和趙廷琛都是共枕而眠,從一開始的戒備,到後來的安心,雲小芽不知不覺竟已習慣了他的靠近。
可這樣近的緊貼着他的胸膛,她卻從來沒有過。
“二……二少爺,”她試探着叫了一聲,想推開他。
卻聽趙廷琛“啪”的一甩鞭子,身下的馬吸溜溜一聲腳,如風般的躥了出去,雲小芽“啊”的一聲驚呼,雙臂瞬間抱緊趙廷琛的腰,就動也不敢動了。
只聽頭頂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哧笑,趙廷琛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又緊了一緊,便快馬加鞭,頂風急行,身後,小七三寶及那兩個有些面面相窺,二少爺剛剛那個嘴角含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就在頭一天,小七是親眼看到趙廷琛如何暴怒的,若不是他拉的快,雲小芽只怕就被趙廷琛給扔河裡了,替雲小芽擔心了一夜,不想今天趙廷琛對雲小芽竟然又極體貼不說,心情好像還挺愉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