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出賣了我嗎。”李士羣似乎沒有一點意外,臉上依然洋溢着淡淡的笑容,這種笑容落在夏之萍的眼裡,更增添了心中的負疚感。
“我,我通知了劍鋒。”夏之萍低下了頭,聲音就像蚊子的哼哼。
“元劍鋒,他還不夠資格和我鬥,你放心,他,抓不到我,整個上海灘,唯一有資格做我對手的只有一個人,,林笑棠,不過,今天他未必會出手。”李士羣的聲調不高,但充滿了異樣的自信。
“我今天約你來這裡,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我走。”說出這句話之後,李士羣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神采。
看着始終微笑面對着一切的李士羣,夏之萍忽然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大半年來,自己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冷遇,煢煢孑立的孤獨感在一瞬間涌上心頭,讓她感覺到能呵護自己的男人唯有眼前的這一個,這種心緒使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李士羣站起身,用溫暖的手掌撫摸着夏之萍的秀髮,“安心的在家等着我,我會在合適的時機來接你,就在這兩天,什麼東西都不用收拾,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或許夏之萍需要的正是這麼一個在自己面前霸氣十足的男人,她的眼神竟然有些迷醉,目送着李士羣從身邊大步走向樓梯。
一樓的房間裡,已經不只是只有那個上了年紀的法國服務員,馬嘯天坐在櫃檯邊的椅子上,身旁是幾個全副武裝的手下。
聽見腳步聲響,馬嘯天下意識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摘下頭上的帽子,而幾名手下則悄悄打開了手中武器的保險。
馬嘯天衝着李士羣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主任,回到上海怎麼也不通知我。”
李士羣笑了笑,“上邊那位女士跟我們的事情沒有關係,不要打攪到她。”
馬嘯天點點頭,“主任放心,要不是夏女士,我未必能找到您,一定不會爲難她的。”
李士羣慢慢從樓梯上下來,“那你要怎麼樣,是就在這兒殺了我,還是把我交給日本人。”
馬嘯天臉上浮現出一抹愧色,“嘯天不敢,我自問沒有背叛主任,這次來還是請主任回南京主持大局。”
馬嘯天這番自相矛盾的話差點讓李士羣笑出聲來,他沒想到即便到了現在這個局面,這個人還是在死守着最後一塊遮羞布,背叛不背叛的,李士羣其實事前並不知道,約夏之萍見面其實也是爲了試探馬嘯天以及上海的各種勢力的反應,現在看來,效果出奇的好。
李士羣掏出一塊手絹,慢慢擦拭着雙手,“回到南京我是死路一條,願意跟我一起走的,跟在我身後,不願意的,就把路讓開,今後各爲其主,生死不論。”
馬嘯天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幾名手下也都是面面相覷,手中的槍口不自覺的地垂下來。
馬嘯天狠狠的瞪了身旁手下一眼,這才轉回頭來,“主任,今天的事情已經不是我能做主的了,無論如何,今天你是離不開這裡了。”
李士羣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霞飛路卻忽然亂了起來,馬嘯天不禁一愣,在進店之前,他已經安排人手將霞飛路封鎖起來,不僅有他的心腹手下,更是有軍情處莊崇先派來的宗飛等人,按道理來說這個時間已經是將閒雜人等全部清理,怎麼會突然亂起來。
馬嘯天的心猛的收縮一下,他跟隨李士羣多年,李士羣的手段他是深有體會,爲了一個女人冒這麼大的風險,這還是他印象中的李士羣嗎,答案很肯定,李士羣此舉是大有深意,或者說,他根本就是爲了看清楚自己的真面目和底牌。
門外傳來的不只是手槍的射擊聲,慢慢的,衝鋒槍那種不間斷的射擊聲音,甚至還有手雷的爆炸聲清晰的傳到了珠寶店裡,馬嘯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李士羣開始邁出腳步,“既然你們不打算動手,那我就要走了。”
李士羣的腳步頻率很慢,這對於馬嘯天來說不啻於是一種折磨,他握着手槍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直到李士羣堪堪從身邊經過想要去推開珠寶店大門的時候,馬嘯天這才一咬牙,轉身衝着李士羣舉起了手槍,他很清楚,如果要是讓李士羣走出這個大門,那今後自己的日子就註定不好過了。
馬嘯天的身子剛剛轉過來,右側的太陽穴上便已經頂上了一個冰涼的物體,馬嘯天的動作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他側眼看去,自己帶來的一名手下面色冰冷的看着自己,手指依稀便搭在扳機上。
李士羣回過身來看看,只是淡淡的一笑,抽身出了店門。
手下忽然浮現出一絲笑容,身子慢慢想店門處轉動,其餘的幾個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手下走到門口,忽然一收槍,“馬主任,李主任既然已經脫險,我任憑你處置。”
其餘的幾個人慌忙看向馬嘯天。
馬嘯天卻忽然鬆了一口氣,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徑直轉過了身子。
手下衝着他的背影一拱手,“多謝馬主任。”轉身出了珠寶店,緊緊的跟在了李士羣的身後。
霞飛路煙霧瀰漫,兩邊的弄堂中鑽出了難以計數的穿黑衣的蒙面漢子,軍情處和馬嘯天、元劍鋒的手下顯然對這種形勢估計不足,現在看來,倒像是他們被包圍了一般,衝鋒槍的子彈像疾風暴雨一般潑灑向他們,將他們緊緊的壓縮在街角,根本無法向珠寶店的方向靠攏,宗飛雖然身手一流,但在這種場合下根本無法發揮出來,只得一面命令叫增援,一面指揮手下拼死抵擋住黑衫軍的進攻,元劍鋒則狂暴的催促着憲兵隊的增援。
就在李士羣的腳步跨出珠寶店的那一刻,珠寶店大門兩邊的店鋪裡便鑽出兩隊黑衫軍,將李士羣緊緊的圍在中間,靠近李士羣的幾個精悍漢子還撐開了雨傘,擋住了霞飛路兩邊高樓的視線。
元劍鋒和李士羣隔着一百多米遠,透過硝煙的縫隙清楚的看到李士羣被夾在人羣的中央,頓時目呲欲裂,仔細搜索着夏之萍的身影,卻什麼也沒找到,他率領着手下不顧一切的向着街道中央猛撲過去,但隨即便換來了一陣擊中的射擊和手雷,只得丟下十來具屍體向後龜縮。
元劍鋒看着李士羣的身影,忽然覺得李士羣似乎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頭無名火起,將目光投向霞飛路邊上的一棟高樓上,“伊萬,開槍,殺了李士羣。”
果然,隱藏着樓頂的伊萬開槍了,之所以遲遲沒有行動,是因爲他發現在接到對面的樓頂也隱藏着一個身影,那個身影顯然也發現了自己,兩人都不明瞭彼此的目的何在,所以氣氛陷入到一種奇怪的對峙中。
元劍鋒歇斯底里的嚎叫聲傳進伊萬的耳朵,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他收回看向對面樓頂目光,見給槍口對準了街道上迅速一動的那一羣人,黑色的雨傘牢牢的擋住了他的視線,伊萬隻得盲目的開槍。
但很快,伊萬驚喜的發現,對面的那個槍手竟然也開槍了,而且兩人的目標竟然出奇的一致。
李士羣的隊伍中不斷有雨傘被打破,也有人一頭栽倒在地上,但速記便有新的雨傘頂替上來,讓伊萬和對面那個槍手鬱悶不已。
李士羣的手下開始向兩邊的樓層上開槍,但自下向上的射擊準確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以外就在此時發生了。
對面樓層上的火眼雖然也在驚詫於伊萬的存在,一時間沒辦法弄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但元劍鋒的那一聲呼喊卻是完整的落入了耳朵,他這才明白,原來對方是元劍鋒的人,儘管不是一路人,可至少眼前的目的是一致的。
就在火眼連續射倒兩名黑衫軍之後,全身的神經忽然探查到一絲危險的存在,他顧不上觀察,連忙向旁邊一打滾,兩顆接踵而至的子彈正打在他剛剛停留的水泥地面上,一起一串火花,火眼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將槍口對準子彈打來的方向,卻又是一顆子彈激射而至,從火眼的右肩上劃過,立刻便是一道血痕。
伊萬也發現了對面的動靜,槍口瞬間向上,飛速的查找着子彈飛來的方向,果然,就在距離他同側五十米開外的樓頂上,他發現了一個隱藏在水箱後的身影。
但攻擊立刻便盯上了他,一連兩槍的射擊,將伊萬高的也是狼狽不堪,結結實實的從樓頂的陽臺上摔倒了地面上,肩膀上也被開了一個小洞,伊萬卻沒在意這些疼痛,心頭卻是震驚不已,“怎麼一下子多了兩個狙擊手。”
火眼抱着步槍蹲在水泥護欄的後邊,伊萬在趴在地上,連頭都擡不起來。
神秘狙擊手的射擊頻率保持的很好,一邊一槍,至少在半分鐘之內,火眼和伊萬兩人都沒有開槍的機會。
慢慢的,兩人熟悉了這種節奏,就趁着槍聲之間的間歇,兩人極爲有默契的探出頭來,向着狙擊手的位置不間斷的射擊,但開完第二槍之後,兩人的心頭同時一沉,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再向樓下看去,一隊汽車早已經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