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公擦拭下眼睛,繼續端詳着那塊月牙形的玉牌,並鄭重的將上面兩個字寫在白紙上,不停的比對着。
“左邊的這個字是農字,確認無誤,可這右邊的字,跟小七你的感覺一樣,甲、由、田三個字都有可能啊!”寓公摘下眼鏡。
林笑棠點點頭,“到目前爲止,我們只能判斷出這麼多東西。”
寓公搖搖頭,“還有個問題,這塊玉牌原本是一對,合在一起便組成一個圓月,剩下的另一半到哪裡去了?”
林笑棠知道另一半的所在,其實當時就在大嫂的身上,但是當日潛入南京的時候,根本未曾發現大嫂的屍體,那半塊玉牌自然也就失去了下落。
寓公嘆口氣,將玉牌還給林笑棠,讓他收藏好,只能慢慢來猜測這兩個字的含義以及調查剩下半塊玉牌的下落了。
寓公又問起上海站的情形,林笑棠簡要的敘述了一下,王天木臨走的時候,已經將上海站目前潛藏的人員名單交給了林笑棠,上海站被日本人和七十六號破壞的很嚴重,通訊機構和情報機構等於是全軍覆沒,剩下的這些人部分是長期潛伏人員,還有一些則是外圍的行動人員。
王天木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柳乘風,一方面的原因是他正在養傷;另一方面是他清楚柳乘風的個性,他將要選擇的這條路,柳乘風一定不會跟着他走下去,倒不如現在好聚好散,於是便將柳乘風託付給了林笑棠。而這部分行動人員,柳乘風目前正在積極的聯繫中。
寓公的意思,接下來,就要着手準備將青島站和北平站納入掌握之中了。
青島站方面相對來說,容易一些。傅勝蘭投敵後,青島站被完全摧毀,中層人員大部分被捕,剩下的或潛伏或逃散,其中的部分人已經被寓公控制起來,接下來就是派人進駐青島,重新建立機構的問題。這方面,林笑棠無須操心,寓公可以派人先將大致的框架搭建起來,而林笑棠所要做的,就是派人前去和以前臨澧訓練班的同學聯繫,例如鄧毅夫,配合寓公的人完成重建工作。對於這一點,林笑棠打算抽調嚴燮過去執行這個任務。
而北平站相對來說就麻煩一點,衆所周知,汪僞政府已經在上個月正式粉墨登場,但真正完全控制的區域只有江浙、湖北、安徽一部和湖南的一小部分,而東北掌控在日本關東軍的手中,華北大部包括蒙古一部以及察哈爾等地區都在北京維新政府的手中,軍隊和地方政權全部由維新政府更名後的“華北自治委員會”掌握,根本不聽南京方面的號令。
北平軍統站早已被破壞殆盡,天津站站長曾澈前不久被叛徒出賣,力戰殉國,自後天津站便成了一盤散沙,毫無戰鬥力可言。現在,寓公派出的人已經到達北平,準備另開新竈重開張,但難度很大,估計進展會很緩慢。寓公的建議是,要麼林笑棠親自去一次,要麼派遣幹員赴北京,負責整體事宜。
而現在林笑棠的手中實在是抽調不出任何人員了,無奈,林笑棠便推薦了自己的同學李葆出,他在北平站多年,雖然只是箇中層幹部,但據嚴燮所說,工作一直兢兢業業,上上下下的人緣也都不錯,而且在訓練班時,和大頭的關係尤其的好。林笑棠可以讓大頭去一趟北平,和他聯繫,由他出面負責重建事宜。
寓公點點頭,“眼下也只能這麼辦了!”
佈置好了北平和青島的事情,寓公笑着點直林笑棠的額頭,“你這個小子,前幾天可是將我嚇壞了,身中兩槍,昏迷不醒,誰知道,竟然不聲不響的辦了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提前和我打個招呼,害我白白擔心了這麼多天。”
林笑棠歉然一笑,“實在是事出突然,聶尚允突然發難,我只好隨機應變,倒讓江伯爲我擔心了。”
寓公冷哼一聲,“聶尚允這個人,權慾薰心,有這個下場也不意外,倒是這些年他隱藏幕後,卻不知道和哪些人勾連在了一起,我一定會差個水落石出,說不定他們就是害的咱們爺倆家破人亡的真兇!”
林笑棠頻頻點頭,深以爲然。
寓公吩咐常耀從書房裡拿出一個匣子,親手放到林笑棠的面前,林笑棠不明所以,“江伯,這是……?”
寓公笑着看看常耀,常耀也是一笑。
“小七,我老了,我那些老夥計們也老了。早年跟隨中山先生南征北戰,出生入死,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憑着自己的雙手打出一個清平天下,可現在,中山先生都已經走了那麼多年了,而局勢竟然還是沒有一點起色。”
常耀關切的遞過來一杯茶,寓公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上了年紀,很多事都已經力不從心了。我們這些人現在也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找一個接班人,把我們的事業繼承下去。原本我們以爲,只要有恆心和毅力,我們這代人一定可以做到,但現在也不得不對現實低頭了。所以,小七,以後的事就拜託給你了!”
說完,拿起匣子鄭重的遞到林笑棠的面前。
林笑棠大驚失色,“江伯,這如何使得?我年紀這麼輕……!”
寓公搖搖頭,“不要推辭,選擇你不是我們一時心血來潮。你知道嗎,你大嫂曾經給我來信,說你的性格過於內向、柔弱,所以希望我想辦法讓你好好歷練一下。可還沒來得及安排,唉……!沒想到,造化弄人,你竟然一路從南京殺到了上海,現在,你做出的成績有目共睹,除了你能接下這個擔子,還能有誰?”
寓公忽然一笑,“我也不怕你介意,其實很久之前,我們選定的人是白起。可你也知道,他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我明白,這事不能強求,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我們會尊重他的選擇。可你的出現,讓我們改變了主意。相比較之下,你更爲合適,你的做法和性格也更對我們這些老傢伙的脾氣,哈哈!”
林笑棠再三推辭,誠然,這是個極大的誘惑,但更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從內心裡來講,林笑棠是一個不願意揹負過多的人。可一路走來,他只能選擇拼殺至今,這一點上,他沒有白起那麼幸福,至少他還可以選擇。
寓公眼一瞪,“你還要我這把老骨頭給你行大禮不是?”
林笑棠無奈,只好暫且接過匣子。
寓公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寓公的組織沿用了中山先生以前使用的名稱,稱爲“同盟會”。會中的元老和骨幹都是追隨中山先生參加過“辛亥革命”的老前輩,遍佈於各行各業,政壇中有,軍隊中同樣有,雖然數量不多,但在關鍵時刻,足可以扭轉整個國內的局勢。
林笑棠心驚肉跳的看着寓公交給他的一份名錄,上面記載的只是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其他的人,寓公連寫都沒下來,只是口頭告訴了林笑棠,要求他務必爛熟於心。這些未記載在名錄中的名字總共只有十二個人,但他們的大名林笑棠幾乎都聽過。
寓公看着他震驚的樣子,不禁笑了,“別吃驚,他們和我一樣,很多都是些又臭又硬的老骨頭,不過我是在得到他們的認可後,才確定你的接班人位置的,還有幾個,是已經退休的老傢伙的接班人,同樣是經過所有人的認可的,以後,他們便以你爲尊,他們也會堅決的服從你的調遣,如果有異心,會衆將羣起而攻之!”
寓公交代了所有的事情,輕鬆的靠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還有很多事,我會慢慢的交待給你,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獨自面對這個局面,我會幫助你慢慢進入角色,但大部分的事務你要開始學着處理。你常伯的侄子常歡你是認識的,我會把他交給你,他會輔佐你,至於你要怎麼用他,我絕不干涉。接下來的時間,我會將精力放在你大哥和大嫂的事情上。我已經老了,沒有多少時間了,在我閉眼前,我一定要知道答案,不管背後的主謀是誰,他一定要付出代價!”
臨走的時候,寓公有囑咐林笑棠,“過幾天,我們在南洋的負責人將會來上海,他們在那裡經營了幾代人,對革命傾盡全力。我安排好時間,你和他見一面,今後,就是你們在一起共事了。”
回去的路上,林笑棠的心神還有些恍惚,今天和寓公的秘密見面,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轉瞬間便成了寓公組織的新一代領導人,這讓他的心頭不禁有些發虛。
南京站和上海站相繼落入自己的掌中,但消化和全面掌控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現在,他又要兼顧這個組織的事情,林笑棠真有些擔心自己是否能做的來。
車窗外的上海依舊繁華,就像此時林笑棠目前所處的環境,看似花團錦簇,其實卻暗流洶涌,林笑棠輕撫着門把手,一時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