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看着地上裴中巖的屍體,轉回身陰冷的目光掃過身後編制雜亂的救駕部隊,心中卻忽然涌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恐懼感,這是明目張膽的殺人滅口,偏偏自己還無法揪出什麼錯來,裴中巖、王顯卿以及聶尚允在國府內部經營多年,如果沒有強有力的人物支持,今日的重慶,不會亂到這種地步。
按照此次參加叛亂的部隊人員,順藤摸瓜的牽出幾條大魚,應該不會很難,但這樣就能消除隱患嗎,不可能的事情,還有多少隱藏在暗處的裴中巖的釘子沒有拔除,這一點,很多人都清楚,就拿參加平叛的這些人來說,戴笠明明事先便說了要留活口,但偏偏就有人躲在人羣中慫恿着士兵亂槍齊發,將裴中巖滅了口,這就說明,裴中巖等人對國府和軍隊的滲透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恐怕這種情況,戴笠在面對蔣介石的時候都無法完全的表述清楚。
上山之前,戴笠特意讓何沖和羅廣文的參謀長下山,想盡辦法聯繫到何應欽和陳誠,另外,他還派人通知了白崇禧、唐生智和龍雲等人,戴笠這也是提前做好應對蔣介石雷霆之怒的準備,事實擺在眼前,各個派系的部隊都有人員參與了叛亂,這些大佬們都需要向蔣介石做出解釋,而他戴笠,至少是一個失察的罪名,軍統負責甄別地方的特務,卻讓裴中巖在重慶從容佈置了這麼多年,無論如何,戴笠是要承擔責任的,這個時候,還是多拉些和自己一起頂包的人才好,至少可以多些人來承擔蔣介石的責問和訓斥。
戴笠回頭看看林笑棠,這次毫髮無傷,又能獲得巨大利益的人恐怕就是他了,想到這兒,戴笠不禁暗罵了兩句,這個人的運氣怎麼能這麼的好,好的讓人忍不住要嫉妒,但轉念一想,人家林笑棠可是一早變已將有關的情報送到了軍統總部,只是自己這邊出了紕漏,才釀成如此大禍,這個時候要怪罪林笑棠他們,恐怕是怎樣都說不過去的。
戴笠訕訕的將部隊交給了毛人鳳接管,又命令他將所有被俘人員全部關押起來,這些人中還有部分軍官,至少能從他們嘴裡挖出一些有價值的情報來,這個時候,不管之後的成果多少,只要有希望就好。
黃山官邸是不能再呆了,戴笠這個時候不敢單獨去觸蔣介石的黴頭,只得和幾個大員以及蔣介石的幕僚商議了一下,打算將官邸遷至德安裡的曾家巖官邸,那裡是一處比較隱秘的所在,雖然在重慶市中,但一早便已納入了軍統的保密體系當中,就連街道名和門牌號都沒出現在各項城建資料中,可以說,絕大部分的重慶百姓和政府及軍隊官員都不知道有這樣一處所在,所以說,這裡是最爲合適的辦公地點。
另外,爲了應對蔣介石的喜好,之前秘密建設的南泉鎮別墅也將提前投入使用,這也是爲曾家巖官邸提供一個備用去處,兩處居所輪流使用,也可以大大降低被敵人鎖定的危險。
此時沈最雖然還沒有脫離危險,但情況已經在逐漸好轉,王顯卿的子彈上抹了毒藥,而且是蛇毒,如果沒有相應的血清來治療,那肯定是要丟掉性命的,但沈最也算是福大命大,中美合作所之前剛剛向官邸提供過一批美國研製的特效血清,如此一來,至少沈最的性命是保住了,據官邸醫療主人所說,生命雖然沒有大礙,但之後恢復卻需要一段長期的時間,不然便會留下一些後遺症,蔣介石親自下了命令,讓沈最一同搬往曾家巖官邸,療養一段時間,由官邸醫療處親自照顧,直到康復爲止。
……
裴剛在幾名心腹的保護下失魂落魄的趁亂從懸崖處逃脫,這幾個人都是裴中巖在小島上訓練處的精兵,身手自然沒的說,但黃山官邸一帶已經被聞訊趕來的軍隊包圍的嚴嚴實實,裴剛等人想要安全脫逃還是個難題,按照裴中巖之前的佈置,裴剛等人要在山裡先潛伏一段時間,重重大山中,裴中巖已經事先安排了幾個隱蔽點,準備了充足的物資,足夠他們在山裡呆上兩個月,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及時趕到隱蔽點。
裴剛等人不敢走大路,同樣,小路也不敢走,他們只能選擇一些偏僻難行的山路行進,以避開重重的崗哨的搜捕隊,饒是如此,一路上,他們還是遇到了一支小股部隊,惡戰一場之後,裴剛等人雖然將士兵全部擊斃,但己方人員也損失三個,只剩下兩人跟在裴剛身邊,而且示警的槍聲也已經驚動了巡山的軍隊,他們只能亡命奔逃。
但沒走多遠,前邊出現的十幾個人影牢牢的佔據了他們前進的路線。
爲首的兩個人從岩石上站起身,扔掉手裡的菸頭,目光森嚴的看着裴剛等人,“裴剛,我等你很久了。”
“金,金教官。”裴剛驚呼出聲。
面前的其中一人,正是當年在臨澧訓練班中的技擊教官朝鮮人金民傑。
金民傑點點頭,“沒錯,我對於你們叔侄來說不過是一條走狗,難爲你還記得我。”
裴剛一時語塞,“金教官,咱們是自己人。”
“閉嘴,誰跟你是自己人,早年,我在訓練班時不過是受你的唆使,和林笑棠交手,誤傷到你,你大伯裴中巖便將賬都算在了我的頭上,先是逼我離開軍統,後來又多次打壓,幸虧王侍衛隊長記得我這個人,重新推薦我到蔣夫人身邊做侍衛,我纔有了出頭之日,想不到,天理循環,你們叔侄竟然做下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束手就擒吧。”金民傑冷冷的回答。
一旁穿着整齊軍裝的大漢湊過來,“我是侍從室衛隊長王世和,我和金老弟一得到官邸出事的消息就往回趕,後來得知叛亂平息,但還是逃走了幾個人,我知道這條隱蔽的山路,本想着碰碰運氣,沒想到,竟然等來你這條大魚。”
王世和和金民傑相視一笑,“敘舊也敘完了,自己投降吧,免得我們再費功夫。”
裴剛看着金民傑和王世和得意的笑容,臉上的懼色也越來越濃。
兩名手下互相看看,扔掉手裡打完了子彈的手槍,抽出腰間的匕首,大喊一聲,“少爺,快走。”
裴剛頓時一愣,“走,往哪裡走,我根本不知道方向啊。”
一名手下情急之下,一把將裴剛推下山坡,裴剛踉踉蹌蹌的順着山坡向下跑去。
兩名手下怒喝着向王世和和金民傑衝過來。
王世和淡淡的笑笑,“自不量力。”隨即說了一句,“老金,裴剛就交給你了。”
王世和擋住兩名手下,他所帶來的士兵全都紋絲不動,靜靜的看着三人的激鬥。
金民傑看着裴剛的身影,嗤笑一聲,拔出手槍,瞄準裴剛的身影,扣動扳機。
裴剛應聲栽倒,大腿上出現一個彈孔,就着山坡上下滑去,金民傑衝着身後的士兵努努嘴,“把他抓上來。”
……
花費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侍衛們和幕僚終於收拾好了所有東西,裝上車以後,先行離開,隨後重兵護衛的兩輛轎車開到防空洞門前。
已經換了一身長袍的蔣介石陪同宋美齡從洞裡出來,在陳布雷和沈開樾的攙扶下走下臺階。
此時,聞訊趕來的陳立夫、陳果夫兄弟、宋子文、孔祥熙、白崇禧、何應欽、陳誠等人已經戰戰兢兢的站在了臺階下。
蔣介石就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走到院子的中央,停下腳步,靜靜看着已經變成廢墟,凋零不堪的黃山官邸,良久,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邁步走向汽車。
走到車門邊,看着沈開樾提前打開的車門,蔣介石反倒停下了腳步,這一舉動讓院子中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蔣介石回身看看衆人,指指陳立夫和陳果夫兄弟,“你們兩個,上前面那輛車,跟我一起去曾家巖。”
陳立夫兄弟頓時面露喜色,趕忙走了過來。
說完這句話,蔣介石還是沒有上車,而是用眼中的兩道精光在人人羣中搜尋着,忽然,他看到人羣后面的林笑棠,微微點點頭,用目光示意林笑棠,“你,跟我坐一輛車。”
林笑棠一愣,但也不敢怠慢,慌忙走出人羣,跟隨蔣介石上了一輛汽車。
車子啓動,慢慢駛出黃山官邸。
院子中的人羣頓時騷亂起來,“這算什麼,咱們大老遠的跑過來,連句話都沒有,擺臉色給咱們看。”一個聲音傳出來。
戴笠回頭看看,頓時一臉苦笑,“健公,都這個時候,咱們就不要再說風涼話了,這次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咱們平白被人鑽了空子,丟人丟到家了,委員長能沒有怒氣嗎。”
白崇禧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何應欽湊過來,“雨農,這個時候,咱們纔要同心協力纔是,務必要渡過這次的風浪啊。”
陳誠問:“咱們還要不要跟着委員長去曾家巖。”
戴笠再次苦笑:“咱們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嗎。”
衆人一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