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悶死它？”霍霜君探頭看了看謝琅琊腰間，那裡懸掛着一團真氣光暈。
那鳥兒收斂翅膀，支楞着爪子，在光暈裡來回打轉。
謝琅琊走過森密樹林，眼前一片開闊，花草成海、綠樹濃蔭。
不時有蜂蝶纏繞飛過，天光清透，瀑布飛濺的水光點點晶瑩。
謝琅琊擡手輕搭額頭，看了一眼東方露白的天色，朝暉萬里，清光繞身。
少年的身體勾勒出一道輕淡的白光輪廓，彷彿繞着一層仙光般。
恍惚間，謝琅琊彷彿離這片風雲動盪的大陸很遠，到達永世無憂的神仙境界。
謝琅琊轉過頭，看了一眼腰間：“沒問題，光暈的氣息是流暢的，它完全可以呼吸。”
“可是這樣，”連城雪扶住膝蓋，微微彎下纖腰：“感覺它很難受啊，都抱成一團了。”
她把頭低得很深，像是在認真研究那鳥兒的姿態。
她需要以這個動作，來掩飾銀眸中瞬間的悸動。
在這樣通透的明媚天光下，連城雪看到了謝琅琊登仙般的姿態。
她覺得，他離自己很遠。
她心裡突然空了一下，也沒作反應，本能般地靠了上來。
藉助這極近的距離，她確定謝琅琊真實存在，就在自己身旁。
爲何總會有這樣的悸動？
在某個瞬間，連城雪心裡細微的不安，會突然放大。
害怕失去謝琅琊。
她纔不會承認，自己心中這些小女孩般嬌嗔莫名的想法，輕咳一聲，嚴肅地皺起柳眉：“你還是給我吧，要是這鳥兒出了什麼意外，咱們就出不去了。”
謝琅琊也沒說的，伸手將那真氣光暈一託，送到連城雪手上：“我也是養寵物的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被你的路癡細胞，”霍霜君身法輕盈，已經閃身到了幾十步開外：“吃掉了。”
連城雪將鳥兒小心護好，乾脆捧在臂彎裡。
兩人也化影移形，這一前進，便進入了綠洲的最深處。
綠洲呈三角形，流水勾勒，背靠高崖。
那片彷彿九天銀河般轟鳴沖刷的瀑布，就在綠洲的最裡面。
謝琅琊四處看了看，並沒有其他的路了，四周都是環繞的山崖，要麼就是廣闊無邊的天際。
他一側身，傾聽瀑布飛濺的水聲。
他的血瞳淡淡閃光。
“跟原來「斷情崖」的那條瀑布一樣，”謝琅琊拍拍耳廓，感官中流蕩出一道波紋：“有深厚的能量感應。”
他又走近幾步，踏進瀑布下流淌而出的奔騰的水流：“氣息也是通暢的，瀑布後面應該有空間。”
連城雪輕撫懷中鳥兒的翎毛，小傢伙終於溫順了些：“「朝陽谷」散落埋藏寶物的地方，應該就在後面。”
霍霜君放眼四顧，手搭額頭：“嗯，其他地方確實不像有寶物的樣子。”
“穿越這瀑布，肯定會遭到能量反彈。”謝琅琊想了想：“瀑布後面的空間，我們還不知內裡，最好不要過度使用真氣，引起不必要的震盪。”
他打了個響指，示意兩人注意過來：“我用化虛之法在瀑布上開一個黑洞，大家開動身法，快速進入。”
“瀑布上，”霍霜君眯了眯眼睛：“也能使用化虛之法嗎？”
“維持的時間很短，所以說大家要快。”自然，謝琅琊對那兩人的身法心裡有數，並不擔心：“隨時提起真氣警備，「朝陽谷」裡不僅有豐富的法器寶物，更有無數珍禽異獸。”
那兩人眼眸轉了轉，腦中同時浮現出被某個不知名的猛獸，呼啦一聲迎面撲住的場面。
謝琅琊伸手在兩人眼前晃了晃：“走了。”
霍霜君甩甩頭，也一步踏進水流中。
三人接近瀑布，越是接近，水聲越是震耳欲聾。
瀑布散發的能量感應彷彿冰雹一般，細碎砸在肌膚上，浮現出明顯的血點。
“嗖——”
謝琅琊當先一步，飛身而起，足踏血霧飛昇身法。
他拉動感應，判斷了一下方位，停到與瀑布齊高的上端。
再靠近一分，謝琅琊渾身立刻被濺了個溼透。
他凝起血瞳，意念引動，咽喉處的皮肉心跳般鼓動起來。
“叮！”
花紋驟然一亮，發出一圈黑光淺暈。
能量化成流光，沿着謝琅琊手臂下滑，瞬間凝聚指尖。
謝琅琊並起雙指，飛快捏了個法印，指法極其靈活。
他揮臂一甩，一道黑光斜向劃過空氣，砰然打在瀑布上。
“嘩啦——！”
瀑布水光大濺，凹出一個深深的坑渦，疾速流轉，水花成片噴落。
坑渦迅速吐露黑光，形成一圈逆向旋轉的黑洞。
謝琅琊只覺渾身經脈被掐緊了一般，血液都微微滯澀，開始倒流。
好強的能量反彈。
謝琅琊歪歪頭，側眸使了個眼色。
無須言語，就有兩道光影嗖地擦過他身邊。
紫光銀芒宛如流星一般，照準黑洞的中心，倏然穿入。
黑洞發出一道半透明的光暈，如同一記無聲悶擊一般，撞了謝琅琊心口一下。
謝琅琊呼吸一涌，心跳險些錯亂。
他也立刻開動身法，化爲血影衝了進去。
“砰！”
黑洞瞬間消散，如同一個漲到極點的氣囊，瞬間被捏爆般。
謝琅琊後背被砰地推了一下，身形向前一滑，穩住身法。
“滴答——”
清澈無比的水滴聲，點滴流過耳畔。
謝琅琊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充滿水汽的山洞，深處溝壑無限，岔路百千。
呼吸聲在潮潤的空氣中，放大到混亂的地步。
明明只有三個人，卻像是有無數人隱藏在這裡一般，呼吸聲紛亂繚繞。
謝琅琊血瞳一轉，身後是大片奔涌的水光，面前是沾滿水珠、漆黑蜿蜒的洞穴。
點滴光暈飄蕩在空氣中，像是浮游的魂魄。
洞穴分成兩個巨大的孔洞，岔向兩邊。孔洞又分成許多交叉點，錯綜複雜。
連城雪從一個孔洞的邊緣探出頭來：“完全不知道該向哪邊走。”
謝琅琊扶住洞壁，滿眼的凌亂路線。
突然，他眼角微微一閃。
浮游的昏黃光暈微微一散，有一點忽明忽暗的紅光，從洞穴深處迷離閃爍出來。
一高一低，彷彿眨動的眼睛。
謝琅琊後傾了身子，一面鎖定紅光的來向，一面側身靠近。
他從連城雪身邊走過去，眼角閃爍的紅光更加清晰了些。
紅光在兩道岔路的其中一個孔洞深處，彷彿招手一般，一搖一擺地閃動。
謝琅琊的瞳子深處，漫起一股莫名的精光。
迴盪在山洞內的水滴聲，彷彿盤旋起來，形成一圈空澈的幻聽。
幻聽直入謝琅琊心房，他側過耳朵，只覺心跳都在這片水滴聲中放大。
到這裡來。
電光火石間，那幻聽在他心中，捲成了一個清晰的語意。
沒有完整的字句，沒有真實的聲音，但是有這樣一個直通靈魂的、彷彿是自己的靈魂在召喚他的語意。
隨着幻聽在心中散成巨大的敲擊，謝琅琊扶住眼角，只覺那紅光更亮了些。
那紅光與他的血瞳融爲一色，在瞳子深處跳動着。
“這邊。”謝琅琊沉吟許久，突然沉聲開口。
猛一發聲，他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
“哎？”那兩人還在試圖判定方向，一擡眼，只見謝琅琊邁步就往孔洞深處走去。
少年的背影，堅定而孤高。
連城雪不及反應，本能跟上。
霍霜君也化光追了幾步，在謝琅琊身旁現形：“你怎麼確定是這條路的？”
謝琅琊的髮尾落下細小的水珠，目光專注，彷彿有什麼東西牢牢吸附着他的視線。
另外兩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前方只有一片昏黃的光暈。
孔洞越走越深，洞壁向兩面擴開，形成寬闊的平地。
三人走着走着，就總有咔嚓一聲從腳下傳來。
連城雪嬌軀一閃，看向腳下，雖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但一看卻什麼都沒有。
她與霍霜君對視了一眼，對方指了指謝琅琊，做了個“好像傻了”的口型。
謝琅琊心無旁騖，心中那空曠敲擊的迴音，只有自己聽得見。
來找到我。
這個語意像是一根滾燙的刺般，深深扎進他的腦海。
是什麼……
在呼喚我？
謝琅琊的腳步突然一停。
“哎哎哎！”霍霜君也跟着一停，誰知正好踩在一個凹溝上，身子一晃，滑出去一步。
他順勢前傾，跳了一步，落在凹溝前方，氣結地轉過身來：“這才叫往溝裡帶！”
謝琅琊的表情動也不動，目光放大，環視着眼前。
連城雪也微微張開櫻脣，點了點手指，示意霍霜君往身後看。
霍霜君做了個“咦”的口型，一扭頭，半轉過去的身子就僵住了。
這是……
什麼東西？
在三人眼前，一個巨大到填滿大半個平地的石雕，赫然出現在眼前。
石雕敞開一個深淵般的大洞，兩塊巨石上下張開，形成吞噬形狀。
上方的那塊巨石，直頂到洞天天頂，灑落幽深陰影。
霍霜君仰起頭來，往後退去，想要看到石雕的全貌。
這時，謝琅琊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側向一邊，視線拉開角度。
少年的血瞳“叮”地一閃，整個靈臺彷彿融化成濤濤海浪，轟然沖刷下來，激盪着腦海。
他看到那點紅光的所在了。
石雕的後半部分成巨大拱狀，鼓起一個圓球，上面有一個深深的凹洞。
那點紅光就在凹洞中心一閃一滅，彷彿眼睛一般，與謝琅琊對視。
謝琅琊心中的迴音，擴散到勁浪拍岸般的程度。
他走近幾步，角度拉開，看到石雕的全貌。
圓球的另一面也有一個凹洞，與這邊的洞左右對稱。
連城雪則站在上下張開大洞的巨石下方，擡手輕撫了一下一根巨大凸出的石刺。
這石刺一溜排開，上下都有，形成細密尖銳的鋸齒狀。
謝琅琊血瞳一動。
“頭骨。”他淡淡道。
連城雪微微睜大眸子看向他，霍霜君也從圓球的另一面側身探頭。
謝琅琊目光如冰，消去了所有的表情，一步步走近那點閃爍的紅光。
凹洞在眼前不斷放大，彷彿一個腐蝕開來的吞噬黑洞。
“這是一個，”謝琅琊停在黑洞前方，微微彎身，看向那點向他發出無聲呼喚的紅光：“完整的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