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拆房子?”霍霜君叉着腰,歪頭看着謝琅琊的動作。
謝琅琊指尖凝聚真氣,修長的手指力度很強,宛若撬棍般:“我很在意,得去看看。”
說着,他撬開一塊地磚。
這地磚看上去光潔平整,薄薄一層,但卻十分沉重結實。
霍霜君抱臂想了想,心裡暗道:“那個什麼‘虛空’,怎會跟「風滿樓」中的氣息一樣?”
這個地方距離「風滿樓」很遠,隔着大半個城池,中間有數道真氣凝成的結界圍牆。
相隔這麼遠,這裡又不過是一個繁華了些的酒樓,跟「風滿樓」產生聯繫,怎麼想都不對。
霍霜君打定主意,蹲身撥開一塊剛撬下來的地磚:“費勁吧?這是「風暴北海」的冰晶所做的地磚。”
謝琅琊動作一停:“「風暴北海」?”
“極北之地唯一的水源。”霍霜君拍拍他的肩膀:“真要下去看看,這麼撬太費力。”
謝琅琊收回手來,回想起白天那場混亂。
那個老闆娘高亢的聲音彷彿還在震耳朵。
“你打碎的那個花瓶,”謝琅琊一挪身子,給霍霜君讓開地方:“是什麼「血珊瑚」做的?那也是極北之地纔有的東西。”
霍霜君雙腿撐地,手搭在膝蓋上,一團暗紫色霧氣漸漸匯聚指尖:“整個「扶風大陸」的東方,所有的勢力都與極北之地有聯合。所以極北之地的東西,在東方一帶也有出現。”
謝琅琊又挪了一下,這小子雙臂張得很開,把住了一大片地磚的兩端:“連沈秋楓也是嗎?你不是說他是中立的,並沒有聯合誰?”
“他是沒有聯合,但是看在親戚的份兒上,自然也有他的份。”霍霜君雙臂一壓,指尖紫霧源源匯入地磚縫隙當中,發出一陣細小的融化聲。
一道極細的紫光沿着縫隙漫流開來,瞬間勾勒出一大塊正邊形,全都被他控在手中。
霍霜君吸了口氣,身子向後一折,魚躍後翻,將一大片地磚完整掀開。
沒有一點碎裂。
他翻身落地,將手中的地磚扔在地上,震起一片細碎的紫光,拍拍手走過來:“這樣多方便。”
謝琅琊瞥了一眼他手上縈繞的紫光:“好厲害。”
化作小眼珠趴在他領子裡的小咕動了動,彷彿無聲暗笑。
“我們家族每個孩子的出生,都受到「風暴北海」中「鮫人族」的祝福,所以天生帶有與極北之地的能量相應的靈力。”霍霜君動了動指尖,紫光細微地跳躍着:“融化那冰晶的縫隙,不在話下。”
謝琅琊表面上不動聲色,腦筋卻一直轉着,記下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收斂心神,探頭望向地磚下露出來的黑洞。
有一團團幻光在黑洞中蠕動着,像是長久盯着強光之後,視線中所出現的扭動的光斑。
霍霜君也探出頭來,跟謝琅琊兩個腦袋相對:“看起來……的確不是直接連着下面一層啊。”
謝琅琊引動真氣,深深感應了一下,小咕也在他脖子上戳了戳。
的確是那股化虛的氣息,是最後將「玄蓮山莊」一舉抹平的能量感應。
黑洞中所散發出來的感應並不強,但十分黏稠,非常穩定。
謝琅琊沉吟了一下,頭也不擡,擡手打了個響指。
一團毛球飛快地跑過來。
“去探探路。”謝琅琊揉揉小狼的脖子:“跟我法眼合併,收斂能量。”
小狼乖巧地蹭蹭他的手,壓低身子,警惕地看了看那黑洞,靈活地下衝進去。
謝琅琊睜開法眼,瞳子中浮現出兩片妖豔的紋路。
霍霜君伸了伸脖子,小狼鑽進那黑洞後,涌動的幻光並沒有什麼動靜:“它幾乎都沒有引動周圍的氣息。”
“它能把能量收斂到沒有痕跡的程度。”謝琅琊扶住眼角:“還不能確定裡頭是什麼東西,平白引動周圍氣息的話可能壞事。”
霍霜君看了一眼他的血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謝琅琊擡手拍開:“有東西。”
霍霜君起身,沿着黑洞的邊緣繞了一圈:“在哪裡?”
謝琅琊接收着小狼傳回來的訊息,動了動身子,手臂一撐,半身就已探入黑洞。
他一擡頭:“下面有一條真氣結成的通道。”
霍霜君挑眉:“通道?”
謝琅琊只是歪了歪頭:“你來不來?”
霍霜君呼了口氣:“大半夜鑽地道真的好?”
他一面說,一面身姿敏捷地翻轉探身。
兩人同時一鬆手,身體整個沒入黑洞。
一股溺水般的壓迫感瞬間包圍過來,將臟腑都裹在大氣泡中。
謝琅琊含住一口真氣,壓低周身能量,扭動了一下左臂。
霍霜君按住倒向飛舞的長髮,憋着一口呼吸,一臉“這什麼鬼地方”的表情。
兩人都飛速下滑,溺水的壓迫力漸漸變窄,全都收縮向一個方位。
謝琅琊逆流一轉身子,向着壓迫力全部回收的方向發動身法。
沉重的黑暗中劃過一聲幻覺般的風聲。
謝琅琊身子一輕,一頭衝進了一條通道。
彷彿是地下開鑿的密道一般,滿眼都是昏暗的光,兩旁是土黃色的粗糙牆壁。
謝琅琊擡手摸了一下,真氣凝固在每道粗糙的紋路之間,已經沉澱到寂靜狀態。
看來,這條通道已經存在很久了。
謝琅琊感應着能量的波動,心裡冒出一個和霍霜君一樣的問題:“爲什麼白天的時候沒發現?”
難道只是在夜晚的時候……
謝琅琊思緒一斷,有什麼東西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他迅速一閃,還是被擦了個踉蹌,有些好笑地看着一頭扎進來的霍霜君:“穿山甲啊?”
霍霜君晃了晃頭,一躍起身,痛快地喘了口氣:“剛纔那一層黑暗壓力真大。”
謝琅琊轉過頭,法眼閃爍微光:“走,「長虹」在前面。”
霍霜君將長髮利落盤起,單用髮束就能綁起來:“爲什麼給狗狗起這麼奇怪的名字?”
謝琅琊提起警戒,隨口應付:“它是狼。”
霍霜君與他並排而行,這條通道已經完全固化成實體狀態,真氣沉澱的程度超乎想象:“狼?真沒看出來。”
“它正在往薩摩的方向生長。”謝琅琊轉過幾個彎,眼前昏黃光線灑落,出現一團影子。
小狼扭過頭來,拱了拱小嘴,示意他們過來這邊。
霍霜君手指滑過牆壁,捻了捻指尖:“真奇怪。”
前方氣息越來越開闊,隱約有流動的感覺,彷彿連接着一片十分空曠的區域。
謝琅琊全心盯着前方:“哪裡奇怪?”
霍霜君看了一眼牆壁:“這牆壁的觸感。”
“不就是真氣的沉澱嗎?”謝琅琊微微放慢腳步,向小狼使了個眼色,示意小心。
霍霜君不太舒服地扭了扭脖子:“這種觸感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我一定在什麼地方接觸過。”
謝琅琊擡手在他眼前揮了一下:“想得起來嗎?”
霍霜君越是想記起,天靈裡越是一片模糊:“一時想不起來。”
“那就先別想了。”謝琅琊指了指眼前:“看看這是什麼鬼地方。”
霍霜君回過神來,眼前已是一片寬廣空洞,彷彿巨大的天然溶洞般。
謝琅琊走進去,周身環繞着一股潮溼的氣息。
他吸了口氣,鼻息一動,凝起劍眉。
不是水汽的潮溼。
而是一種什麼東西腐化過後,所殘留的無法散去的溼氣。
霍霜君仰頭看了一圈,頭頂懸浮着一團團黑色光暈,像是盤旋的烏雲。
天頂高不可及,聳立的峭壁成尖頂狀聚集一角,上端一片黑暗。
“真是個鬼地方。”霍霜君感慨道。
謝琅琊已經走出去很遠,這片地方的寬闊程度超乎想象,比「玄蓮山莊」那個巨大的聖水池還要大一倍。
除卻四面環繞的高聳的峭壁,以及頭頂懸浮的黑光,此外就只有異樣的溼氣。
謝琅琊眼角一橫,與小咕對視了一眼:“看起來像是你那同類的體內。”
“很像,但不是同一種。”小咕道:“這個地方到處是沉澱固化的能量反應,是一片用外力開掘出來的空間,而且時間相當久。”
謝琅琊仔細觀察四周,隔着潮潤的溼氣,在遠遠的峭壁角落裡看到了些許閃光。
霍霜君也看到了,向着一點光亮御風飛去。
謝琅琊身形一轉,兩人也算是心有靈犀,同時鎖定了那奇怪的光亮。
兩人同時落地,霍霜君的速度並不輸給他。
謝琅琊走近一步,看見一個嵌在峭壁上的燈盞。
那光昏黃不強,灰濛濛一團,照明的效果只有這麼一點。
但是這光卻很平穩,一直就這麼亮着,給人一種永不會熄滅的錯覺。
謝琅琊覺得哪裡奇怪,再靠近一點,一手按住峭壁,微微傾身仔細看去。
燈盞彷彿一顆渾濁的眼球,光芒昏暗,與他對視。
謝琅琊血瞳向下一掃,劍眉微凝:“這東西……”
燈盞下方架着一個底座,映入他的瞳子。
一個割裂的牙牀,牙齒煙黃,但還算整齊。
謝琅琊腦中一閃,瞬間想起那個該死的喚醒儀式。
溫人鳳他們喚醒小咕那個該死的同類,那場儀式上照明的火把,就是這種模樣。
“還有那傢伙的塔樓頂層……”謝琅琊喃喃道:“也有這樣的燈。”
霍霜君的聲音傳來,雖然還是豪爽清澈的聲線,但是語氣已變得冷沉:“你見過這種燈?”
謝琅琊回過頭來,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嗎?”
霍霜君心事重重,眉心一團百思不解的疙瘩:“出現在這種地方,這是什麼意思?”
謝琅琊心中有數,一側身,將那燈亮出來:“這燈有什麼特別嗎?”
霍霜君輕撫眉角:“這是「鮫人長明燈」。”
謝琅琊血瞳微閃。
“燈芯是用「鮫人族」的眼淚做成的,燈柱是其皮脂。”霍霜君指着那盞燈:“底座則是用其牙牀。”
“這麼說來,”謝琅琊歪歪頭:“做一盞燈,就要殺死一個「鮫人族」?”
霍霜君無法舒展眉心:“對。「鮫人族」只存在於「風暴北海」中,用其製作的「鮫人長明燈」,靈力深厚,永不熄滅,但是帶有強烈的怨氣和詛咒。”
謝琅琊側眸看着那盞昏黃的燈。
“這種燈是用來鎮壓邪氣的,”霍霜君環視四周,這個地方給他一種強烈的不祥感:“只能應用於進行不祥祭祀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