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穎湄在大腿的石膏上畫上第六個正字的最後一筆, 長呼了一口氣,她馬上就要解放了!
這一個月來真是難熬,不是一般的難熬!
那天她被送去醫院拍了片, 雙腿多處骨折, 被打上厚厚的石膏。醫生說要看癒合情況, 短則一月, 長則三個月, 她都得打着這個石膏。
三個月打着這個石膏不能動彈,吃喝拉睡都在牀上?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趙穎湄數着手指頭眼看快要一個月了,就催着楊帆去醫院預約複檢。這個月, 也把他累得夠嗆了吧,吃飯, 上廁所, 抱進抱出的, 還好她不是很重,呵呵。
楊帆打電話的時候, 趙穎湄一邊撫摸着石膏腿一邊說:“這個石膏不知道能不能完整卸下來,哦,我還真的有點捨不得上面的簽名和漫畫,哈哈!”
那天朱婉明和一班同學來看她,首先在石膏上寫上祝福語並簽上她的大名, 然後以後的來訪者人人效仿, 都留下了筆跡, 連李慶冬也不例外。
李慶冬沒有和同學們一起來, 是後來一個人自己來的, 來時只有趙穎湄媽媽陪着趙穎湄,楊帆已經上班去了。
她是故意要避開楊帆, 她不知道趙穎湄有沒有收到她匿名發的相片,如果楊帆也知道的話,多半會猜到是她拍的,她怕楊帆會當面質問她。然而她也好想知道這個東窗事發之後,趙穎湄和楊帆的關係會變成怎麼樣,所以同學們相約去探望趙穎湄的時候,她藉口有事不來,卻專門挑了個楊帆不在家的時機上去。
然而風平浪靜。
趙穎湄看起來神色平靜,就是在抱怨因爲石膏腿不能走動而已,不像有跟楊帆鬧矛盾的樣子,李慶冬不免有點失落。她不知道楊帆有沒有繼續和阮慧儀來往,但她知道阮慧儀仍然是清源集團的座上賓。
難不成這場地震像傾城之戀,反而成就了楊帆和趙穎湄的團圓。
唉,自己一個局外人,還是不要參和太多吧,人家的命運人家自己修來,自己要嫉妒也嫉妒不來。李慶冬在石膏上籤下名字,便匆匆離去。
楊帆回來之後看見李慶冬的名字,愣了一下,問道:“李慶冬來過?”
“哦,上次同學們一起來的時候她剛好有事,所以今天專門抽空自己來的。”雖然有媽媽陪着,趙穎湄還是希望常有人來,那她就沒那麼悶。
“她說什麼了?”楊帆心裡有些忐忑,阮慧儀這個事情好像揭過去了,不會又被她撩起來吧。
“沒說什麼,就安慰兩句吧,可能趕着上班吧,沒說兩句就走了。”
楊帆這才鬆了口氣。
打完醫院預約電話,楊帆坐下摸着趙穎湄的石膏腿說:“明天不一定能拆啊,還要先拍片。”
“應該可以了吧,我都不痛了,就是好麻好癢,難受死了。”
“明天看看吧。”楊帆頓了頓,又問:“拆了石膏你怎樣,就銷假回北京了嗎?”
“那是啊,我一個月沒上班,我部門全都忙得踢腳了,雖然說可以遠程工作幫上一點點忙,但大部分時間需要在本地協調啊。”
“湄湄……”楊帆不知道怎麼啓齒。
“嗯?”
“如果在CS這邊找不到職位,乾脆先辭職了吧。”
“辭職做家庭主婦?那怎麼行!”
“也不是,就是先回來再慢慢找新工作嘛。”楊帆把頭伏在趙穎湄的肩上,假裝嗚嗚道:“我捨不得你走……”
趙穎湄笑着拍他:“別裝!我以爲這一個月你已經煩透我了……”
呵呵,就像朱婉明說的,他楊大爺從來都是被人侍候慣的,今兒竟反過來侍候人,真是難爲他了。特別是這個星期,趙穎湄媽媽因爲她爸爸的哮喘病又犯了,雖然放心不下趙穎湄,卻在趙穎湄的勸說下,也回S市去了,現在就只請了一個鐘點工幫忙清潔做飯,剩下和趙穎湄擦身洗臉什麼的,就都是楊帆承擔了。連朱婉明都說你家楊帆沒得說,經得起考驗。
趙穎湄聽了只是微微笑,心裡卻有淡淡的茫然。
醫院裡,醫生舉起X光片對着燈光看了半天,終於說道:“恭喜你,骨頭癒合得很好,今天可以拆石膏。”
趙穎湄聽了,高興萬分。
醫生又囑咐道:“這兩個月儘量少走動,至少一年內不要劇烈運動,還有定期來醫院檢查,有什麼不舒服也要馬上來,知道嗎?”
趙穎湄連連點頭。
然而當醫生拆了石膏,趙穎湄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卻發覺雙腳發麻無力,竟然不能支撐身體的重量,軟軟的就要倒下去,幸好楊帆馬上扶住她,纔沒有摔倒在地。
醫生皺了皺眉頭,讓楊帆抱趙穎湄躺上病牀上仔細檢查一番,卻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於是就說:“也許太久不動不適應吧,回去先扶着牆啊什麼的慢慢走動,活動開就好了。”
可是一天,兩天,一個星期,一個月,趙穎湄仍然沒有辦法站起來,也不痛,就是發麻無力,都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多少家醫院,訪了多少民間中醫,都說不出什麼問題,最後的建議都是先做一下物理治療或者鍼灸吧,看看有沒有改善。
趙穎湄家裡的氣壓已經低得不得了。剛開始兩個人還到處上網查資料,找名醫,楊帆也在安慰趙穎湄,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卻一點起色也看不到,慢慢的趙穎湄就沉默下來了,有時候除了說“水”,“上廁所”等簡單要求,一整天一句話都不說。
楊帆也覺得很壓抑,因爲陪趙穎湄看病,已經耽誤不少工作了,如今面對趙穎湄的情緒低迷,連他自己都覺得再說那些安慰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在家他還竭力忍着,在公司,已經差不多每個人都繞着他走了。
這天楊帆被客戶羈絆下班晚了些,回到家都已經八點多了,鐘點阿姨已經離開了。楊帆打開門,客廳黑漆漆的,趕緊走進房間開燈一看,也是空無一人,楊帆有些緊張,大聲叫喚:“湄湄,湄湄!”,滿屋子找她,在陽臺看見趙穎湄坐在輪椅上,才鬆了一口氣。
趙穎湄聽見聲響,並沒有轉身,仍是呆呆地看着陽臺外面萬家燈火。
楊帆走過去蹲下,柔聲問道:“怎麼不開燈一個人坐在這裡?吃飯了沒有?”
趙穎湄搖搖頭。
楊帆把趙穎湄推到飯桌旁,然後去廚房把阿姨熱在鍋裡的飯菜拿出來,盛了兩碗飯,兩個人默默地吃起來。
扒了幾口飯,楊帆終於忍不住說:“不如我們租個大點的房子,把爸媽都接出來,這樣媽不用兩邊牽掛,你也有人陪?”啊,這種氣氛再繼續下去,他都要瘋掉了。
趙穎湄搖搖頭:“媽媽夠累了,我這裡有阿姨幫忙就可以了。”
趙穎湄出了狀況以後,趙媽媽又來過兩次,都叫趙穎湄勸回去了,理由就是爸爸也要人照顧,這邊房子小,住不下那麼多人。其實她是怕看見媽媽哀傷的眼神,自己還要反過來安慰她。她寧願自己一個人發呆,實在傷心難忍,就在無人的時候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唉,怎麼才能叫趙穎湄振作起來。
吃完飯休息了一會,趙穎湄表示想洗澡了。和往日一樣,楊帆調好熱水,把她抱進去坐好,就退出去虛掩着門讓趙穎湄自己淋浴。
過了好久趙穎湄都沒有叫他說洗完了,楊帆有些擔心,推門進去,只見趙穎湄拿着花灑只是定定地往一個方向淋,看見他進來了,就往臉上淋去,可是楊帆眼尖,看見剛纔她臉上的分明是淚水。
楊帆心裡輕嘆了一口氣,拿過花灑默默地替趙穎湄淋身,趙穎湄再也忍不住,從默默抽噎變成嚎啕大哭。
“湄湄……”楊帆拿過浴巾包住趙穎湄,把她摟在懷裡。
哭吧哭吧,哭過就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穎湄終於從嚎啕大哭又變回抽噎,又過了好半天才漸漸停了下來。
楊帆看見她平靜了,就說:“我們出去擦身穿衣服吧?”
趙穎湄卻問道:“楊帆,我是不是很沒有用,什麼都要別人侍候。”
“哦,你是病人嘛,理所當然的啦。”
“我不是病人,我是廢人。”
“胡說!醫生都沒說你這個不能治,只是需要時間啦。”
最近趙穎湄新看一箇中醫,說了一大通寒溼淤堵的中醫理論,表示趙穎湄的病可以治,卻沒法給出個時間,說是要根據治療,看趙穎湄的身體反應才知道。楊帆聽不懂那些理論,又怕碰到江湖騙子,本想再換醫生的,是趙穎湄自己堅持要試一試,想不到如今反倒要用那個醫生的說辭來安慰趙穎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