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兩次登上金鑾殿,連萬歲爺都輸在了早先對於貴婦人的習慣認知思維上,個個都以爲頂上了貴婦人的帽子,就必定要打掉了牙也往肚子裡吞,外表永遠光鮮亮麗雲淡風輕超然物外,絕對不敢跟鄉下潑辣農婦似的高聲嚷嚷自己想要什麼不滿意什麼從而惹人笑話。
萬歲爺吃了慣性思維的虧,接下來就有呂監軍來步後塵了。
謀算着林蔥兒初來乍到,又沒有秦立生給她撐腰,要臉面的話肯定不好意思吵吵,那麼,送入囊中的蔬菜與糧食就可以無聲無息的昧下來,也不算昧下來,給軍卒們吃了用了禍禍了,你能找誰說理去?
你要是敢不滿意,好啊,叫軍卒們聽見了,知道你這個將軍夫人連點青菜都捨不得送給他們吃,哼哼,看秦立生回來以後還怎麼站得住腳!
呂監軍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啊,而且以後完全可以一推三不知,只說是軍卒們吃用了,自己不知情。
秦立生不在邊城,呂監軍這小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哦,什麼事兒都能當家做主,什麼地兒都要指點一二,儼然秦立生進京就是一去不回頭的了,邊城的駐守將軍職位,就要正式落到他的腦袋上了。
養尊處優的呂監軍今夜心裡痛快,臨睡前還喝了幾杯小酒兒,在自己營外的府邸與小妾們親密了一番,醺醺然睡去……
“大人!大人快醒醒!軍營裡鬧起來了!”
小廝跟丫鬟的聲音,小妾推搡的動作,都顯得那麼切近又那麼且遠,呂監軍迷迷瞪瞪睜開眼睛,毫無焦距的四下裡看看,然後一記“窩心腳”,把正用雙手推搡他的小妾蹬下牀去。
職權大了,脾氣漲了,這位一直被寵在心尖尖兒上的美妾思想認識沒跟上,還繼續沿襲從前的喚醒動作,可不就悲催了嘛。
美妾衣衫不整落在牀下,又是疼又是冷,這季節,外面還飄着雪花呢,忍不住哀叫:“相公……”。
情濃時歡好時讓你叫“相公”,這會兒被驚了美夢還能縱容你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妾?
呂監軍接着腳踢下一個枕頭,算是賞賜了點東西禦寒,腦子這才清醒了些,粗聲問道:“誰在外面?誰鬧起來了?”
被剛纔的動靜嚇得魂飛魄散的小廝趕緊結結巴巴的回答:“大……大人,軍營裡來人,叫您……說是有人鬧事兒。”
大半夜的下雪天兒,有人去軍營裡鬧事兒?腦子是被雪片子塞滿了吧?
呂監軍再也躺不住了,叫了丫鬟進來服侍穿衣,嘴裡忍不住罵罵咧咧的:“不讓爺素淨,大半夜的折騰,等爺收拾呢吧?”
至於蜷在一角的美妾,誰還顧得上搭理?呂監軍自覺可以算是個生活嚴謹文韜武略皆不輸於秦立生的人,早先不跟秦立生一樣睡在軍營,那是因爲不當權的緣故,如今軍權虛握在手,他早想好了,且等幾日,萬歲爺的任命令下來,也一定要做得比秦立生還以軍營爲家,吃住都跟軍卒在一起,也不貪圖美妾女色夜夜笙歌了。
所以,理想就在眼前的呂監軍,提上褲子就忘記了小妾這回事兒,也算正常。
呂監軍出了屋,又是一陣煩躁,雪花還在飄,這樣的天氣還要出門……
“呂虎,是誰在軍營鬧騰?抓起來了沒有?”
呂虎是呂家的家生子,因爲身手剽悍又忠心耿耿,一路跟隨呂監軍到邊城,在軍營做個副將,可以說是呂監軍手下一個很稱職的“耳報神”。
這不,一看勢頭不對,“耳報神”就主動請纓來叫監軍大人去處理事務了。
“稟報大人,是……將軍夫人,半夜闖軍營……”。
“這……她豈敢……?”
呂監軍腳底下頓住,煩躁的揮手掃下狐皮大氅的風帽,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刺骨。
呂虎接着彙報:“本來守營的那一隊兒都是咱們的人手,阻攔着不讓她進,可是那婆娘……將軍夫人穿的是一品誥命的服飾,還掄着兩根棍子,誰攔着就揍誰,還……破口大罵,說邊城將士本來應該保家衛國除暴安民,結果竟然學着強盜的做法兒搶百姓的糧食了……”。
呂監軍的眉毛“突突”直跳,整張臉皮也犯抽搐,聲音裡更不淡定,急聲追問:“那老傢伙……唐軍師在背後指使沒?”
呂虎搖頭:“沒見唐軍師露面兒,將軍夫人大聲吵吵的,整個軍營都鬧騰起來了,小的見勢不好,趕緊來喊您。”
“鄉下潑婦!爲了點兒吃的半夜裡鬧騰,真真……不要臉面了!”呂監軍跺腳,又狠狠的把風帽扣到頭上,迎着風雪踩上了馬車,腳底下又打了一下滑兒,險險沒摔下來,幸虧呂虎及時扶住。
作爲一個政治上很有前途的男漢子,真心不願意到軍營跟鄉下土包子鄉下潑婦對上,多丟份兒啊!
可是,林蔥兒鬧出來這麼大的陣勢,肯定不會見不到他的面就善罷甘休,任由她當着全營軍卒隨意胡說八道的話。自己這名聲更沒辦法要了。
“去,呂虎去叫唐軍師,不讓爺好好睡覺兒,他也甭想清閒!”呂監軍傳下話去,呂虎應命離開,可惜,唐軍師早有準備,看門軍卒根本不讓進去,說是軍師不放心城牆的安危,打算巡城一整宿兒。
可憐呂監軍躲在軍營外面一里地遠的避風口等着跟唐軍師共進退呢,結果還得單獨面對張牙舞爪的鄉下潑婦,一品誥命夫人。
一品誥命夫人就是個虛名,但是,只要虛名在身,尋常人就沒有捆綁驅逐的權力,當官也不行,當皇帝的想整治誥命在身的眼中釘,也得先找個由頭把誥命封賜給去掉,誥命服扒掉,才能審訊判罪。
嫁給個守邊將軍,又種植冬小麥,還雙手奉上活版印刷術,才換來這麼一個“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在京城裡掀不起波浪來,出了京城,還不給抖抖威風,那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