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經過奚術塵身邊的莊千落,卻是沒有千城覆那般平靜淡然。
突然一個翻身,莊千落狠狠的拉住他的衣襟,雙眸緊緊眯起,帶着宛若蟄伏獵豹的狠戾,怒氣衝衝的警告道:“你最好給我小心點!以後若是落在我手裡,我定然叫你生不如死!已報光辰之仇!”
奚術塵則是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滿不在乎的道:“我倒是寧願你恨我,也不希望你忘記還有我這個人存在。”
靠!
變!態!
千城覆則是伸手拉住她,頭也不回的將她帶走。
與奚術塵這種人講道理,絕對是對牛彈琴,不值得和他生氣。
走的這一路,莊千落都在鬱悶加生氣!
真正有罪的一個兩個沒抓起來也就算了!
杜光辰那邊怎麼算?
他捱了那麼多打,到現在生死未卜,怎麼連個結尾都沒有?
千城覆見她一臉鬱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言解釋:“既然是宋大人承擔下所有罪責,東宮珏手裡的賬本還可以證實他所有的賄賂,那麼此事也就算完結了!至於光辰那邊,肯定會沒事兒的!你也不需要太擔心。”
莊千落聞言卻是更加鬱悶,張了好幾次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最後,她還是憋不住,問道:“可是……他那麼多罪就白受了?”
千城覆突然張開長臂,抱住她的肩頭,高冷清澈的雙眸望向前方,淡然自信的回答: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時的輸贏屈辱榮譽,又算得了什麼?相信經過這一次的劫難,光辰也可以有所成長,更能明白什麼叫做旦夕禍福!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是這樣嗎?
莊千落抿了抿脣角,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回家的馬車上,千城覆似是很疲倦的依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莊千落隔三差五的嘆一口氣。
“還在爲奚術塵脫罪的事兒鬧心?”千城覆沒有張開眼睛,只是淡聲的問道。
莊千落調皮的吐吐舌頭,趕緊狗腿的倒了一杯茶,遞到千城覆的手裡之後,纔好意思開口:“難道你不覺得可惜嗎?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多的證據,還有無名那個導火線啊。我真就不明白了,爲何最後只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宋大人,到底還是讓奚術塵脫罪了呢?難道路大人真的相信,宋大人才是那個奸細嗎?”
這番話她本來是可以直接問千城覆的。
可是自打上車後,千城覆就一直閉眼睛裝睡,搞的她實在不好開口啊!
憋在心口又難受,她只得裝作唉聲嘆氣來追問。
千城覆垂眸望着因爲馬車晃動,而水光粼粼的茶杯,忽而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輕言回答:“相信不相信,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近路大人一直都在暗中調查奚術塵的實力。能在偌大的晗海國排名第二,是個人都知道,他的手段和實力非同一般。你以爲,第一次堂審就真的沒有答案嗎?”
“……”既然知道誰是真正柔然國的奸細,路大人居然沒有問罪?到最後,還是讓奚術塵和無名逍遙法外?
路大人這個欽差,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千城覆見她一臉困惑,脣角的冷笑突然就變成寵溺,擡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頭,看着她故意一臉嫌棄的閃躲,心底便溫柔成一片。
“路大人雖然是欽差,卻也不過是個二品官,至今還要依附太子生存,哪裡有實力去和奚術塵背後的人鬥一鬥?或許最開始他的初衷是好的,來金竹鎮就是爲了抓到真正的奸細。”
“可是在他看到奚術塵的時候,這個念頭就開始產生動搖。想來最近這幾天,他的密信也沒有少接,內容是怎樣規勸他,賄賂他的,即便不看也能想到。”
“所以,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傷害奚術塵,也只是口頭上說要抓拿無名。一切,無非是一場戲。一個人若想久在官場混,逢場作戲和見風使舵是基本功,若連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他早就死過千八百回,現在還哪裡能輪得到他坐在上面?”
官場的污穢是怎樣的,莊千落絕對是想不明白。
可是有一點,現在的她卻是領悟非常。
“你好像很清楚官場那一套嘛!”莊千落一雙慧黠的眸子緊緊盯着千城覆,咕嚕嚕亂轉的模樣,絕對是要把千城覆的皮扒開,仔細看看他的瓤兒。
千城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
這當真是言多必失啊!
和她在一起久了,放鬆成了習慣,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可真是沒少說。
有些緊張的望着莊千落,千城覆一時沒有回答。
莊千落撓了撓額角,試圖整理這些話,外加之前的事兒,詫異的自言自語: “若你之前在公堂上說的,你是三皇子的影衛,知道這些或許還正常。可是你那時和我眨眼,明顯是告訴我,這些是你騙他們的啊!而且就算是影衛,似乎除了武藝和保護人之外,也不需要知道朝堂上大臣之間的事兒吧?”
“但聽你說的頭頭是道,好像也沒有任何的漏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你想起什麼來了?”
說到最後,莊千落的視線再次落到千城覆那張淡漠的俊顏上,帶着絲絲緊張和控訴,直接用眼神表示,她要知道真相。
千城覆白皙的手指捏着杯子,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之後認真的回答: “我這次去京城收賬,和那些大臣貴族都有接觸,只是看了幾眼,便知道他們彼此之間的貓膩。舉一反三推斷罷了!難道你覺得,你相公真是如此愚鈍之人?這麼簡單的道理,見過還反應不清楚?”
是這樣嗎?
莊千落撅了撅紅脣,審視的目光依舊沒有變。
這個男人天天睡在她的枕邊,對她溫柔呵護,可是爲何,她就是讀不懂他?
“你確定,你真的沒恢復記憶?沒有任何事瞞着我?”想來想去,莊千落決定直接把自己的心裡話問出來。
千城覆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認真回答:“這是事實,還需要什麼確定?”
莊千落還想再說什麼,千城覆則是擡起手,一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光潔的下巴抵着她的發心,溫柔輕言保證道:“從你我結髮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只是你的男人。千城覆這個名字,雖然沒有任何的身份,沒有任何的背景,卻有你這樣一個佳人。所以,我不想要什麼回憶。你,就是我的全部。”
這番情深意切的誓言,可謂瞬間就安撫了莊千落煩躁的心。
其實千城覆什麼都知道不是嗎?
知道她的自私,知道她的不捨,更知道她的擔心。
可他還是寵着她,縱容她,呵護着她如一。
今生能遇見這樣一個男人,她到底還有什麼遺憾和不滿足的?
讀不懂他的心就讀不懂吧!
反正也不影響他們的相愛,似乎也是無所謂的!
滿足的在他懷中閉上眼眸,她伸手抱住他摟着自己的胳膊,再度往他的懷中蹭了蹭,之後笑嘻嘻的回答:“得夫如此,婦復何求!相公,希望這般平靜的日子,可以延續到永遠。”
“會的!”千城覆清冷的視線帶着堅定,仿若許諾一般的回答。
回到莊家的時候,屋裡屋外一片凌亂還沒有收拾好。
莊千落驚詫的望着好像被打劫過,各種東西碎得到處都是院子,腦袋徹底的懵了。
千城覆則比她淡定好多,還開導她道:“東西碎了可以再買,只要人好好的就好。……你送霽景和月美走,做的很對,是我設想的……”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莊千落就立時蹙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問:“是無名,對不對?”
只有這個像殭屍一樣的男人,破壞力纔會如此大。
千城覆輕輕頷首:“嗯!好在影衛回來的及時,並沒有傷到他們。”
“那他們人呢?”莊千落和千城覆已經回來半天,怎麼沒見杜風良和霍訪冬出來接他們?
“亂成這樣也沒法住,我讓影衛送他們去溫泉洞暫住。”千城覆回答。
呼~~~~
莊千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卻又是雙眉一緊,氣鼓鼓的嚷道:“這個該死的無名,他不抓緊時間去救奚術塵,跑到我家裡來鬧什麼?我上輩子就是欠了他和奚術塵的,否則爲何他們這輩子非要追着我不放?連我的家人也要傷害?若是下次讓我見到他,我一定親手宰了這個王八蛋!”
千城覆見她一臉要殺人的表情,寵溺的摟住她的肩膀,勸道:“你若想殺無名,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估計,就算奚術塵有絕世好藥,想要恢復無名到活蹦亂跳,最少也需要一個月。怎麼樣?要不要爲夫現在就帶你去?”
“……我說說而已,不用當真吧?不過話說回來,你下手可真夠恨得。無名那麼厲害的高手,都被你打殘到一個月不能動!相公,我真的懷疑,你的武功在晗海國應該是排名第一吧?”莊千落額角浮出黑線,很慫的把自己的話又兜了回來。
千城覆很不客氣的點點頭:“是啊!”
莊千落聞言很糾結的摸着下巴,一臉認真思考的模樣,納悶的問:“既然怎麼厲害,你咋就做了我相公呢?這不合理啊!”
“你的意思是說,你自己不夠好?我娶了你虧了?所以總結起來,這話的意思是,讓我再娶一個更好的?”千城覆故意逗她,可是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莊千落張牙舞爪的狠狠掐在他的手臂上。
“什麼叫找個更好的?本姑娘就是世界第一好!配你這樣的武夫,綽綽有餘!哼!”莊千落傲嬌的昂起頭,小小的下巴似乎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只不過,這話說得似乎有些虧心啊!
所以,還不等千城覆回答,莊千落就自己笑場了!
千城覆瞥了一眼,笑得花枝亂顫的莊千落,倒是很認真的回答:“我也是這麼覺得!”
呃!此話絕對有拍馬屁的嫌疑!
可是,她就是愛聽。
哈哈!
兩口子正笑着呢!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馬蹄聲,回頭看去,居然是東宮珏到了。
莊千落收斂了笑容,迎了過去,看着東宮珏下馬,便笑眯眯的問道:“這麼快就來投奔我了啊?歡迎!歡迎!”
東宮珏溫潤如玉的眸子含着點點笑意,倒是沒有客套回答:“既然你知道我的來意,那我也就不客套了!最近這幾天沒休息好,我頭疼的厲害,先回屋去睡一覺,記得吃飯的時候叫我啊!”
莊千落本來是有一肚子問題想問他的,可是現在也沒法開口,只好看着東宮珏離開的背影,無奈的抿了抿脣角。
不知何時,千城覆來到莊千落的身邊,和她一同望着東宮珏的背景,突然淡漠的開口道:“這個人,不簡單吶!”
莊千落同感的點點頭:“都是有故事的人,何須分什麼敵友?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回答,當真是出乎千城覆的預料。
在千城覆的心裡,自己的小女人一直都是極其感性的存在。
只要她喜歡,她就會不遺餘力毫無顧忌的去付出,何時變得如此通透了?
難道,奚術塵給她的刺激太大了?
想到這裡,千城覆高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擔憂。
然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莊千落突然擡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陽光十足的笑容。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所以,今日不煩明日愁。咱們進屋去做飯吧!我餓了!”頑皮的對他吐吐舌頭,莊千落轉身就跑走了。
千城覆則無奈的搖搖頭,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
唉!
※※※
經過投毒案一鬧,方便麪的事兒算是徹底停工。
因爲東宮珏提交的那份賬本牽連,上到吏部,遠到邊城,就連彩石郡和金竹鎮的大小官吏,都徹底的換了一遍。
各種交接和捉拿,整整鬧了兩個月纔算消停,可見事件牽連之廣。
但是最讓莊千落鬱悶的是,無論外邊怎麼鬧,奚術塵的買賣都沒受一點影響,紅火的一塌糊塗,日進斗金的讓人嫉妒。
似乎從前那股奸細風,就這樣吹過去了,再也沒聽一個人提起過這件事。
轉眼到了新年,家裡少了杜光辰,還少了兩個小孩兒,熱鬧氣氛大打折扣。
好在有霍訪冬微隆的肚子撐着,大家每每看到她,對新生命的期盼使然,也算是一種心理安慰吧。
所以整個新年,大家都在無微不至照顧霍訪冬中度過。
京城和江南的平安信,因爲奸細案徹底告終而變成光明正大且頻繁,知道他們倆過得好,一家人也就放心了!
轉眼到了四月份,樹上的枝椏都抽出嫩綠的樹葉,此時也就即將迎來杜霽景人生第一個重要的時刻。
離家半年的杜霽景,終於是要回來了。
莊母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推着輪椅裡外屋的轉,準備好新被子,又開始折新衣服,總之忙忙碌碌的不讓自己消停,似乎自己越忙,杜霽景就回來的越快一般。
實際上,距離杜霽景歸來,還有大半個月的光景呢!
往年的鄉試,應該是在三月份,只是因爲今年金竹鎮和彩石郡都換了最大的官兒,所以纔給拖延到至今。
杜霽景今年才十三歲而已,算得上報考年齡最小的學生,莊千落倒是沒有其他人那麼緊張,只是抱着讓他去看一看的態度去應試。
霍訪冬現在的肚子,絕對和小熊有一拼,八個月的身孕,以至於她連自己的腳面都看不到,每天穿鞋都是杜風良體貼幫忙,無微不至的照顧外加上相視傻笑,這就是他們夫妻的狀態。
日子迴歸平靜,千城覆依舊是每天閉門不出,多數時間都呆在書房裡,看看寫寫外表悠閒自在。
莊千落一直都很好奇,爲何從前恨不得將奚術塵碎屍萬段的千城覆,會如此簡單的放過奚術塵。
似乎從前的一切愛恨糾葛都是一場夢,夢醒他就看開了一般。
其實實際上,千城覆到底在做什麼,莊千落一點都不清楚。
造紙廠恢復工作,盧大虎和米嫂他們也都早就回來了,那些加盟商的生意也都還不錯,每天忙着培訓差點累得莊千落吐血。
東宮珏依舊做着老本行,幫莊千落對賬進貨,這才使得她稍微有一點空閒時間,偶爾和千城覆膩歪一下。
這天,忙着寫培訓資料的莊千落一擡頭,就看到東宮珏一襲優雅的青衣走了進來。
連忙放下手裡的毛筆,晃晃快要僵硬的脖頸,這才笑呵呵的問道:“難得你有時間過來找我啊!先別談公事,來這邊坐,我有話想問你!”
東宮珏倒是絲毫不意外的優雅一笑,溫潤如玉的眸子,在她越發漂亮的小臉上轉了一圈,溫聲反問:“不談公事?就不怕你家相公,立時把我清理出去?就我這文弱的身子骨,可經不起你家相公大手的摧殘!”
被他調侃,莊千落一點都不覺得羞澀,奸笑着回答:“說得好像你被他摧殘過一樣!你打了半年的馬虎眼,不覺得夠了嗎?難道,你還真打算帶着那件事,一直到進棺材的那一天?”
東宮珏溫潤如玉的眸子淡淡的望了她一眼,之後挑了一張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下,淡定的回答:“本就不算個事,還需要說什麼?”
“可我就是好奇啊!你說,那個時候,你已經被宋大人懷疑,爲何還能把那麼重要的賬本偷出來?你若是會武功和輕功,我也不好奇。可你說說你,一個連螞蟻都踩不死的文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莊千落一拍桌子站起來,就差沒薅着東宮珏的衣領問他了!
這件事已經憋在莊千落的心裡半年,每每問起東宮珏,他都有各種辦法避開。
人往往都是這樣,越得不到的答案就越好奇,越得不到的人就越迷戀,劣根通病!莊千落也不例外!
東宮珏聞言卻是不緊不慢的淺笑,如翠玉碰撞一般好聽的聲音,笑着回答:“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啊!若說我不能殺雞,這倒有可能!可是若連螞蟻都踩不死,那我成什麼了?你這明顯不把我算在人類的行列嘛!你這樣欺負我,你家相公知道嗎?”
莊千落眨巴眨巴大眼睛,撅着脣瓣兒問:“知道不知道很重要嗎?反正就算他知道,他也只會幫着我,而不是你的好嗎?”
東宮珏點點頭,不疑有他的回答:“所以,這就是你欺負人的資本?”
“我哪裡有欺負你啊?”莊千落不服氣的道。
東宮珏則是認真的回答:“進來這麼半天,你也不給我杯茶喝,還不算欺負人?”
“……”莊千落無語,卻還是乖乖的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水,然後親自遞了過去。
東宮珏接過茶卻沒喝,連同賬本一起放到旁邊的桌子上,開口談起正事:“奚術塵對咱們的打壓越發嚴重,昨天居然進光了鎮子附近所有的木材。我琢磨着,其實我們也不一定非要高價收購,不如多添些人手,買一些林子,自給自足豈不是更好?”
聽到正事,莊千落玩鬧的心思也就沒了,深深思索之後,反問道:“能進山去砍自給自足當然是好的!可是東山是片原始林子,裡面什麼才狼虎豹都有,讓普通工人進去實在是不安全啊!”
這件事她早就想過,只是苦於不放心!
莊千落雖然在逼不得已的時候親手殺過人,可是在她的心中,人命始終都大於一切。
東宮珏則是堅持己見:“先開發靠近東山邊上的,應該不會有事。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找葛大爺談一談,儘量買一些最靠近外邊的林子,慢慢開發着看看,或許隨着開發野獸自動跑進深山裡,人不也就安全了嗎?”
莊千落垂下長睫想了想,補充道:“這倒是個辦法!不過該有的安全意識,還是要有的。日後伐木工的管理和安全防範,還需要提到首位去!”
這也就是同意了!
東宮珏輕輕頷首,之後就又匆匆出門去了。
莊千落靠在放着賬本的桌子上,望着東宮珏已經消失半天的地方,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暗忖自己太過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