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歸寧。
回門這天,日頭還未出來,大堂哥這個新舅爺已是接了舒秉庚與蒔蘿回門認親了。
舒秉庚帶着八色大禮,金豬壇酒、茶食細果、甘蔗活雞、豬肚豬肉,神清氣爽紅光滿面,一進門就給秦老爹秦老孃磕頭行禮。
姚氏再持重,可到底是發嫁女兒。
自打花轎出了門,就跟剜了她的心肝似的。可回頭還要笑着送客,聽人說着“養女千日,終有一嫁”的話,眼淚只能往肚子裡咽,連夜裡發夢都記掛着蒔蘿。
這會子一見着回門禮,長吁了一口氣,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一半了。
團團認過親給過見面禮,舒秉庚留在堂屋與長輩敘話,蒔蘿則被秦老孃領進了內室說體己話,一家子的女眷都跟了進去。
結果剛剛進門還未坐定,跟在後頭的丁香已是腳尖一旋,擠到了蒔蘿身邊,迫不及待地拉着蒔蘿的手問姐夫待她好不好。
姚氏哭笑不得:“這是問的什麼話!”
再一看,香葉已是扯了蒔蘿的衣袖依偎着蒔蘿站了,花椒茴香也是圍了過來,眼巴巴地望着她。
倒是紅了眼圈兒了。
花椒雖是過來人,一眼就能看出蒔蘿眼角的羞怯眉梢的歡喜,更別提眼睛裡還閃着光,就跟一汪水似的波光粼粼。
怎麼看怎麼像個剛談戀愛的小姑娘。
更何況還有舒秉庚,瞧他那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就知道新婚這幾天必是過得美滿的。
略略鬆了一口氣,有個好的開頭也算是幸福的一半兒了。
可到底還是想聽蒔蘿親口說上一句,才能暫且放下心來的。
誰知請假在家的小小子們也一個跟着一個的溜了進來,把寬敞的內室擠得水泄不通。見到蒔蘿的頭一句話亦是姐夫待她好不好,甚至於沒有一個字的改動。
一衆女眷們俱是哭笑不得,小小子們卻俱是一臉正色的看着蒔蘿。
好似只要蒔蘿吐出半個“不”字,他們就絕對會好好招呼舒秉庚一通的。
說起來蒔蘿並不是容易害羞的性子,面對的又都是她看着長大的弟弟妹妹們,至親的骨肉。
可到底還是新嫁娘,正是臉皮子嫩羞赧忐忑的時候,這兩天在舒家,人是見了不少,可還未說過一句囫圇話,聽得丁香開口就是這樣一句話,自是臉紅的,只是小小聲地道了個“好”。
只再等這串兒小小子一擁而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問着同樣一句話,羞赧的蒔蘿很快羞惱了起來。
就像以前在家時一樣,立了眉頭就要呵斥。
哪知小小子們更像是馴熟了的貓兒狗兒似的,眉眼一動一看苗頭不對,嘻嘻笑着轉身就呼啦啦地一鬨而散了。
反倒看得蒔蘿哭笑不得。
花椒姊妹幾個,卻是不知爲何,鬆了一口氣的。
杜氏就笑罵了一句:“一羣皮猴猻,就知道搗亂。”
姚氏卻是握着蒔蘿的手拍了又拍:“自家兄弟因着你是大姐才包容你,沒人同你計較,對着小姑子小叔子,可不能這樣行事。”
心裡卻是一酸,只因忽的發現不過兩天光景,手裡握着的原本肌理均勻柔嫩的雙手都粗糙了些。
蒔蘿並沒有察覺姚氏的異樣,只是紅了臉,忙應了一聲是。
杜氏已是捧了攢盒過來了:“大嫂不必這樣憂心,咱家蒔蘿甚樣的孩子咱們自家還不知道麼,再是錯不了的。”說着話兒,已是把攢盒遞到了蒔蘿面前:“這幾天吃的可好?回來了,有什麼想吃只管說。”
蒔蘿一見之下忙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接杜氏手裡的攢盒:“怎麼好勞煩二嬸的。”
杜氏手腕一轉兒,已是把攢盒擺在了蒔蘿面前,同她笑道:“我沒有你娘你三嬸四嬸的福氣,逢年過節想要吃包,也就只能在侄女面前下功夫了。”
一句話說的大夥兒俱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姚氏也略略開懷了起來。
待大夥兒笑過一輪,杜氏才又道:“皮猴猻們雖然搗亂,可那一句話卻也問得不錯,婆家待你怎麼樣?”
……
內室裡,杜氏羅氏沈氏妯娌三個說不多時就去打點午席,秦老孃姚氏一人一邊兒握着蒔蘿的手,一茶一飯都問得仔細。
問到告假在家的舒秉庚何時上工的時候,蒔蘿略一低頭:“告了九天的假,說是後兒就要上工了。”
而外頭堂屋裡,此時舒秉庚也正在同秦老爹等人說着自己的差事。
“……之前說好了的,所以後兒上工,我就會跟着我爹出水收款了。”
秦老爹衆人俱是暗自點頭。
之前舒家姨丈已是向他們透露過了,舒秉庚成親之後,舒父就會使力叫他從櫃上出來,跟着收賬。歷練個三五年的,等到舒父幹不動了,舒秉庚也就能接上手了。
正欲說什麼,午席已得,大夥起身入座。
舒秉庚這個新女婿坐了上首,酒過三巡,一道清炒白芹,叫舒秉庚心中一跳。
錢德隆是從南貨店起家的,經營南北雜貨。
那會子的南貨就僅僅是南邊兒沿海的土產細果,像是荔枝、桂圓等物。所謂北貨,則是北地的紅棗、柿餅。至於糖、石鹼、明礬則是雜貨。
以零售爲主、兼營批發,有了資本,就開了醬園,後又設了大糕坊。這些年來,早已是坐穩了蓮溪行當裡的頭把交椅,所售賣的南北雜貨也不僅僅是些個土產了。
舊年年前,鋪子裡就有人聽說蓮溪有數的幾間宅門正時新一種莖葉俱是白色的芹菜,就叫個白芹。大掌櫃打聽了許久,卻斷在了方家身上。
還尋思着方家的幾位老爺天南地北的做着官兒,不知又是打哪出的新鮮事物。
哪知年後沒過幾時,東家就聽說京城中專做水中八仙生意的八仙居靠着一色秦白芹揚名整個京城。
聽說了這樁事兒的絕不止錢德隆一家,據說上門打聽的早已不知凡幾。可除了知道是南邊兒的冬令時蔬之外,半點音訊都未透出來。
鋪子裡的東家掌櫃的前後一思量,恐怕這秦白芹還是從他們蓮溪傳至京城的。
可這樣的事情,他一個小夥計,聽過也就罷了,卻是再不能知道更多了。
卻沒想到幾天前在岳家的催妝宴上,他就見到了傳說中的白色芹菜。(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