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懵着一張小臉蹲在草舍旁,看了看面前的竹筒匣子,又看了看還躺在平臺下頭忙活着的羅冀。
昨兒因着秦連豹的堅持和勸慰,羅冀同文啓到底胳膊沒能擰過大腿,咬牙答應了秦連豹的提議。
決定暫不回山,繼續留在秦家靜養,直到身子骨徹底恢復爲止。
只不過正如秦連豹所說,羅冀卻是擔心家裡,想收拾些東西過來的。
於是今兒日頭出來之後,秦連豹就帶着羅冀,還有花椒香葉同丁香,駕着馬車過來蓮花蕩畔,再一次登上了這半山腰。
之前花椒只記掛着兩人的病情了,雖聽丁香提起過,卻也並未放在心上。而這回上來,穿過藤蔓,花椒剛被眼前舊貌換新顏,幾乎同一年多前天翻地覆的草舍唬了一大跳,卻還未來得及打量,就見羅冀已是趴在了地上,跐溜一下,就滑進了草舍平臺下方的空檔裡。
翻個身仰面躺好,手裡頭不知道在忙些甚的。
又把花椒唬了一大跳,忙蹲下來喊他出來:“羅冀哥哥,這地上太冰了,你仔細再着涼了。”
秦連豹也道:“你這是要做甚的,快出來,我來弄。”
只蹲下來才發現,平臺與地面之間只有差不多一尺高的距離,他怕是進不去的。
羅冀忙道;“沒事兒的,花椒,三叔,我馬上就好了。”
說着已是遞了個竹筒匣子過來,示意花椒接住。
花椒忙接過看起來不打眼,一上手還有些墜手的竹筒匣子,卻暫且沒顧得上這樣多,又叫他出來。
羅冀卻道:“再等一下,還有幾個的。”
結果一個兩個三個的,這都已經第七個了。
花椒看着一溜的竹筒匣子就有些懵了。
不知道這麼些沉甸甸的竹筒匣子裡頭都到底裝着甚的東西。
丁香也有些傻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竹筒匣子:“你這是藏的甚的寶貝呢!”
羅冀已是推了第八個竹筒匣子出來,這回人也跟着出來了。
秦連豹忙扶了他一把。
羅冀躬身道謝,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勻了勻氣息,才道:“不是甚的寶貝,是我同文啓哥賺的銅子兒。”
花椒姊妹聽了就更是傻眼了,秦連豹卻是反應過來了。
今年大年初一他們送過來的年禮裡頭,除了兩尾鯉魚之外,還多了一匣子錢德隆的茶點和兩瓶老酒。
當時他們只是覺得這家人家的禮性也太足了些,但與此同時也爲這家人感到高興。畢竟比起舊年,這日子應當是好過了不少的。
可現在再想起來,這心裡頭卻只覺沉鬱。
嘆出一口濁氣來,秦連豹伸手拍了拍羅冀單薄的肩膀。
羅冀有些不解的看了秦連豹一眼,見他一臉讚許的朝他笑,羅冀自己也笑了起來。
在屋裡將養了二十來天,捂白了些許的面頰上就多出了兩塊紅暈來。
又蹲了下來,打開竹筒匣子告訴一臉懵然的花椒,道:“這個竹筒匣子是我自己做的,算是我們的錢匣子,裡頭不多不少,正好可以裝上一吊兒銅子。”
花椒看着匣子裡頭穿成貫的銅子兒目瞪口呆。
香葉已是颳了一眼地上的竹筒匣子,比了個手勢告訴花椒:“有八個呢!”
丁香不可思議地看着羅冀:“你們在做甚的買賣嗎?怎麼會有這麼多錢的!”
雖說秦家如今生活富庶,吃穿不愁,卻也基本僅限於此,小字輩們還是一年到頭難得纔有幾個銅子兒的零花錢的。
八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可不是甚的小數目。
羅冀就道:“我們不會做買賣,這裡頭大多都是捏黃雀賺的。魚蝦草藥的,賣不了幾個錢的。”
“你也會捏黃雀?”丁香大吃一驚。
花椒也瞪圓了眼睛看着羅冀的小身板,只覺得這一趟過來他們就光吃驚了。
羅冀就朝着花椒點了點頭,卻是道:“以前稻收後就常見有人夜裡抹黑過來,尤其是風大雨大的夜裡,蓮花蕩裡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燈火,只是不知道他們在做甚的。後來你們不是來過一回麼,我這才知道他們肯定也是在捏黃雀。過後我也試過兩回,慢慢找到竅門了,每天夜裡就都能有收穫了。天亮後賣給崇塘專收黃雀的販子,三文錢一隻三十文一棒,我每天夜裡最少也能捏上兩棒黃雀的。”
花椒看着面前的銅子,沒有做聲。
丁香也難得的沉默了。
捏黃雀,聽着輕巧,可有多遭罪,她們生在蓮溪長在蓮溪,雖然沒有體會過,卻也聽過見過。
旁的不說,只說鬼哭狼嚎般的狂風暴雨的黑夜,別說這麼丁點的小小子了,饒是對於大人們而言,也是不小的挑戰。
羅冀卻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遭罪,只看着花椒的眼睛,心裡不知怎的有些不好受,忙同她道:“捏黃雀不算難的,找到竅門就容易了。我每天夜裡出來一個兩個時辰也就收工了,文啓哥也盯着我呢!”
花椒一愣,看着羅冀面上流露出來的一摸焦急之色,才反應過來,忙笑着朝他點了點頭:“嗯!”
羅冀看着就鬆了一口氣,又看了眼完好的八個竹筒匣子,纔不好意思地同秦連豹道:“三叔,我同文啓哥暫時只能還上這麼多銅子兒,剩下的藥費,我們只能慢慢湊給你們了……”
羅冀越說越不安,秦連豹聽着,心裡的沉鬱卻是更加無處排解。
可看着一臉認真和希冀的羅冀,秦連豹更是說不出拒絕的話兒來。
應了下來:“好,我先收着。”
羅冀再次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才請大夥兒進屋,收拾起了行李來。
卻是甚的都放不下。
秦家送的鋪蓋衣物、鍋碗瓢盆、黃曆年畫,自個兒做的碗筷茶杯、桌子板凳,羅冀都想帶上。
倒不是爲了旁的,只擔心他們短期之內不會回來,到時候被畜生或是採藥人給禍害了。
秦連豹都聽羅冀的,既是他想帶走,就一趟一趟的幫他搬運,花椒姐妹也都過來幫忙。
直到最後一趟,羅冀不捨地看着眼前的草舍,還同花椒道:“等下次回來,正好把這草舍再擴一擴,隔間堂屋出來,到時候我再請你們過來玩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