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自然一無所覺。
捧着小臉站在草灘上,聽着丁香告訴她們爲甚的捏黃雀一定要把黃雀的腦袋捏碎才成。
“……黃雀夜裡都喜歡一大家子選個蘆葦叢一起過夜,一旦有黃雀被抓,它就會大叫報警,好叫家裡人趕快逃命,所以一抓到黃雀就得趕緊捏碎它的腦袋才成,爲的就是不叫它叫喚,驚動了其他的黃雀。”
香葉雖然之前還說自己不害怕,可聽到最後,還是難免瑟縮了一下。
茴香自是不怕的,她是一早就知道捏雀捏雀就是得捏碎腦袋的,何況她還收拾過黃雀。
舒妍見過母親給黃雀褪毛,容易的很,三兩下就能褪盡,卻沒想過細想過這些,就問丁香:“黃雀的腦袋很容易捏碎嗎?”
丁香就一點頭:“黃雀身上的骨頭很軟,都可以嚼着吃,這你總是知道的吧!可我祖父說,黃雀頭上的骨頭更加酥脆,輕輕一捏就成了……”
花椒聽着丁香幾個竊竊私語,起初心思還飄飄蕩蕩的不知在哪,只漸漸的,心思落地,已是目不轉睛地盯牢了正在蘆灘外側謹慎穿行,搜尋着黃雀的秦連鳳三人了。
隻眼看着已近中午,就快到同秦老孃小姚氏她們約定好了的回去的時間了,還是沒有丁點兒的收穫。
花椒不由咋舌。
雖是大冬天,可僅憑目測,就能知道這蘆灘上的黃雀肯定不在少數的。
可親眼看着秦連鳳三人,每每都是棋差一招,只能由着黃雀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過一劫,卻全無辦法。
花椒這才真正明白,爲什麼那些個爲着補貼家用或是以此爲生的捏雀人也好,或是就如他們一般只是爲着嚐鮮的尋常人也罷,都不會在這樣的大白天出來捏雀了。
可是白天捏雀固然不容易,可夜裡頭,尤其是有風有雨甚至風雨大作的夜晚,在這樣黑暗茫茫的蘆灘上深一腳淺一腳的捏雀。
旁的都不消說,只光聽風吹蘆葦好似鬼哭狼嚎般的動靜,就夠人喝上一壺的了。
花椒光是用想的,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蘆灘上的秦連鳳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光顧着擡頭留意停歇在蘆葦頭上的黃雀了,結果就忘了腳底下,一失腳踩在了爛泥塘裡,爲着捏雀特地換上的舒秉庚的新蒲鞋都打溼了半邊了。
長吁了一口氣,秦連鳳穩了穩心神。
自是不甘的。
他是之前在同舒家姨丈閒聊的時候,無意中聽他說起前幾天過來蓮花蕩捏雀的趣事兒。
說是趁着那一晚風大有雨,族裡頭一個叫一個的,湊了二三十個輕壯,一身雨水忙到半夜,哪怕運氣不好或是手藝還不到家的新手,少說也捏了二三十隻黃雀。像舒家姨丈這樣有經驗有膽色的老手,更是一口氣捏了七十來只。
他自然感興趣的不得了,蓮溪裡泡大的小小子,就少有旱鴨子,也少有不喜歡捉魚捏雀的。
而舒家姨丈見秦連鳳問東問西的這樣感興趣,想着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與其這樣坐着閒聊,還不如趁着還不到吃中午飯的辰光,帶他出去逛上一圈兒。
秦連鳳也想的很好,不過爲着好玩過一過癮罷了,捏到捏不動都不打緊。
只真正到了蓮花蕩上了手,少年人的勝負心一下子就冒了頭了。
一門心思撲在黃雀上,根本就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舒秉庚也不比秦連鳳好到哪裡去。
入秋之後,族裡的兄弟們幾番邀他出去捏雀,只大風大雨的夜裡,他不想叫蒔蘿擔心,就都婉拒了。
卻沒想到今兒竟因緣恰巧能來捏雀,雖是大白天,還要分心看顧妹妹同小姨子們,不過還是玩的挺痛快的。
兩人捏雀都捏的忘了時間,舒家姨丈卻是一直在留心着天色的,估計着再不回去家裡人可得着急了,一壁從蘆葦叢中出來,一壁喚了秦連鳳和舒秉庚。
兩人應聲的同時,已是激起了一灘黃雀。
“哇!”草灘上就傳來了小丫頭們情不自禁的驚呼聲。
而等三人陸續從蘆葦叢中出來後,一串兒小丫頭的注意力就落在了最後出來的秦連鳳的手上。
原來秦連鳳手裡正捏着一隻黃雀,正是方纔逃命時被秦連鳳眼疾手快地捏住翅膀的,還在聲嘶力竭地叫喚着,驚得已經落在了蘆葦上的黃雀又開始逃命。
丁香舒妍已是歡呼着三兩步跑到了秦連鳳的身邊,舒妍摸了摸小黃雀黑黝黝的小腦門,就哀求道:“小叔小叔,反正咱們也不抓黃雀了,你就別捏死它了。”
雖然忙活了小半個時辰就捏了這麼一隻黃雀,可到底也算有了收穫,秦連鳳就笑着示意丁香伸出手來,把小黃雀交給了丁香,拍着身上的草屑笑道:“拿去玩吧!”
丁香就歡呼一聲,捏着小黃雀來給妹妹們看,香葉和舒妙都嘰嘰咕咕說要把這小黃雀養起來,舒妍就說讓她爹爹給小黃雀做個鳥籠子……
幾個小丫頭圍着小黃雀說個不住,花椒卻突然聽到山腳下傳來風吹樹葉的“嘩嘩”聲,下意識地擡頭望去。
看了一圈兒,卻沒見有甚異樣,更沒有風。
花椒有些不解,可舒家姨丈已經在催她們回去了,花椒就牽着茴香的手轉過身去,另一隻手正要去牽香葉,忽的又聽到了接連不斷的“嘩嘩”聲,花椒疑惑地駐足回頭望去,忽的發現山腳下的那棵桃樹手舞足蹈晃的尤其厲害。
花椒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棵慢慢停了下來的桃樹,忽的拖着香葉跑了過去。
茴香不明所以:“椒椒,你這是怎麼了?咱們可得回去了。”
話音剛落,花椒已是拖着她在距離桃樹半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晃着她的手不住地叫她看:“姐姐,姐姐,你看樹上掛的是不是荷葉包?”
茴香不明所以的看過去,才發現之前看過還空無一物的桃樹上不知甚的時候多了兩個裹成方形的荷葉包。
她瞬間就想起了夏至那天花椒在這蓮花蕩邊包的荷葉包,也想明白了花椒剛纔爲什麼要拖着自己過來看。
而花椒已經看出這兩個荷葉包和自己半年前裹得幾乎一樣,卻不是半年前的那兩個荷葉包。
她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可心裡想到方纔的異樣,已是走上前去,卻發現自己根本夠不着,忙拖着茴香幫忙:“姐姐,這應該是給我們的。”
茴香看着花椒星星般璀璨的眼睛,略一猶豫,已是上前取下兩個荷葉包。
卻沒有直接遞給花椒。
捧到面前嗅了嗅,才一臉詫異地遞給花椒,也擡起頭來環顧四周。
花椒小心翼翼地捧着荷葉包,沒有捨得直接打開,也是先嗅了嗅味道。
這樣熟悉的味道,卻叫花椒鼻子一酸,眼淚“唰”地就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