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闊達,繁華的街道不少。當然了,最熱鬧、商業氣息最濃的還是青石街。
雲葉自然是知道的。
更關鍵的是,京城最大的兩個飯莊,百味閣和十香園都在青石街上。
雲葉卻沒有直奔青石街,沿着街道慢慢地邊走邊看。
街上賣吃食的鋪子和攤子都極多,吃食比以前多了不少品種。原因無他,西邊元國的商販來了不少。
本來嘛,作爲京都,無論哪朝哪代,都是最吸引四方客商的地方。
便如現代的西安和開封一般,小吃品種極爲豐富,都是因爲多朝京都留下的。
平陽城也不例外。南北風味的小吃、點心、館子滿大街都是。
雲葉感到了一絲絲壓力。
自己此時可以說算是白手起家了。開個大的,一來沒錢、二來沒人;開個小的,沒有特色可混不下去。
再說,小鋪子位置一般不好;地段好的,鋪子大不說、租金極貴。
自己卻不想跟寧寒伸手要錢。
此時的雲葉突然發現,自己好傻,竟然沒有一分所謂私房錢!
說實話,寧府的那些錢自己隨便花,可是總感覺不是自己的。
若是跟寧寒分那麼清,他會不會更生氣?!
雲葉一路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便到了青石街。果然,一進青石街便感覺大不同。
路人衣飾鮮亮、馬車奢華;道路十分寬敞、店鋪整潔高大;所售賣的物品也比別的街上高端些。
就連街邊的小吃攤也都乾乾淨淨、桌椅整齊,當然了,價錢也高。
雲葉擡頭看着不遠處高高的三層樓,眼睛一亮,“十香園?”豈不是丁陌文的館子嗎?
此時已近中午,館子開始上人了。
兩個衣着整潔的機靈小廝,正笑吟吟地招呼着客人,“客官請!”
卻不見掌櫃的和丁陌文的身影。
雲葉站住了腳,定定地看着十香園。
整個館子有三層高,頂層飛檐挑角、檐獸蹲坐,紫紅色的琉璃瓦在正午陽光下熠熠閃光。
外牆、窗戶、大門,皆刷的紫漆。
黑底金字的招牌闊大、端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卻擦得瓦亮。
兩邊同樣黑底金字的對聯,懸掛在大門兩邊紫紅的木柱之上。襯着紫紅金釘的大門,看起來十分氣派。
大門兩邊臨街一排木質窗櫺,皆菱形裝飾。窗臺寬大,擺着盆景和應季的鮮花。
二樓和三樓的雅室皆是絲綢窗簾,隨風微動、豔陽下泛着柔和的光。
此時剛近中午,大堂的桌子已經佔了十之六七,二樓和三樓雅室也多見人影晃動,門外的客人依然絡繹不絕,可見生意極好。
雲葉看着十香園,心中暗暗讚歎,“丁陌文這人也是個行家,不管在哪裡,都做得極好。”
寧寒站在不遠處,看着雲葉呆呆地立在十香園對過,面無表情。
王洲等人在身後牽着馬,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出。
館子門前,小廝送客人進了大堂,轉身到了櫃檯,低聲道:“掌櫃的,街對過有一位夫人站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要不,您過來瞅瞅?”
掌櫃的一愣,“一位夫人?”忙放下手頭的活兒,跟着小廝到了大門口。果然看見不遠處雲葉正擡頭看着館子。
見雲葉衣飾華美、一臉研判,掌櫃的轉身,“若是吃飯、有事,自然會過來。我們不要前去驚擾,或許只是路過。”
小廝在身後嘀咕道:“我看倒像有事。”
兩人正說着,丁陌文從後院進了大堂,“說什麼?”
掌櫃的忙道:“東家!街對過有位夫人看我們館子好久了,我想或許只是路過。”
丁陌文皺眉,“什麼樣的夫人?”
三人來到門口,雲葉卻已經轉身走了。
看着人羣中若隱若現的窈窕身影,丁陌文如遭雷擊,回過神兒來,拔腳便追了過去。
“雲葉!”丁陌文疾步趕上,“雲葉!”
雲葉一愣,以爲自己幻聽了,轉身一看,笑了,“丁老闆?!”
丁陌文大喜,上前一把便抓住了雲葉的胳膊,“雲葉!果真是你!好久不見,還好嗎?你什麼時候進京的?住在哪裡……”
丁陌文突然便收了話,又忙放了手。
嫁給了寧寒,自然是住在寧府了。聽丁陌武說,連兒子都生了兩個,定過得很好吧。可是京城那些傳聞……
他鄉遇故知,雲葉自然也很高興。
聽丁陌文一下子問了這麼多,雲葉笑道:“是有好幾年沒見了,陌武和小翠成親,我們倒成了親家。只是忙着婚禮,你們又回來的早,我們也沒見上一面。沒想到在這裡倒見面了。”
丁陌文眼神關切,“是。”
幾年不見,雲葉越發漂亮、端莊了。身上天成的氣勢和那份自信,讓丁陌文更爲欽佩。
“路上不是說話的地方,館子就在那邊,若是方便,不如中午我做東,咱們好好聊聊。”
雲葉中午本就沒打算回去,笑着點頭,“好!我還有事兒請教,今天就讓丁老闆破費了。”
丁陌文溫潤一笑:“說笑了。能請到你,可是我們館子的榮幸呢。到時候可得多指教啊。”
雲葉也笑,“好說。”
兩人轉身,並肩說笑着進了十香園。
王叔隱約聽明白了,這男人是十香園的老闆、也是夫人的親家。雖覺得兩人孤男寡女的,共進午餐有些不妥,卻也知道不能阻擋,只得跟在身後。
不遠處王洲等人的頭都低到了胸前,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寧寒揹着手立在樹下,看兩人進了大堂,面無表情,轉身冷聲道:“回府。”
丁陌文領着雲葉進了後院雅室。其實也是丁陌文平日辦公的地方,就在後院,帶套間的兩間屋子。
外面有桌,可供八人用餐;裡間便是臥室,丁陌文有時候不回家便住在這裡。
春兒和小荷守在門口,雲葉相跟着丁陌文進了屋子。
雲葉大致看了一眼,笑道:“不錯。”
丁陌文笑:“還能入你法眼,可見果真不錯。”
雲葉問:“此時正忙,你不去招呼客人?”
丁陌文搖頭,“掌櫃的很能幹,這麼多年,我不在他也做得很好。我正打算還把這裡交給他,再開一家館子,自己過去管着呢。”
雲葉坐下,喝了一口茶,問道:“我看城裡館子極多,西邊過來的不少,是這樣嗎?”
丁陌文點頭,“是這樣。這兩年生意說好做,是因爲城裡人多起來了;說不好做,是因爲開館子的也多起來了。西邊過來的特色吃食不少,京城的人多喜新厭舊,吃食生意不好乾。”
見雲葉微微皺眉,丁陌文心中一驚,“雲葉,你該不會還想着開館子吧?”
雲葉一笑,“怕我跟你競爭啊?”
丁陌文皺眉,“他允了?”
雲葉點頭,“嗯。我就是個勞碌命。閒在家裡也無事,不出來難受,所以,打算重入這行。只怕,還要丁老闆幫忙。”
丁陌文點頭,“只管說。”
雲葉道:“我今天出來只是看看鋪子,一切都還未定。若有過不去的,需要了再來找你。”
“隨時恭候。”丁陌文看着雲葉,略頓,到底輕聲問:“這麼多年,過得好嗎?”
雲葉點頭,“還好。你呢?”
丁陌文避而不答,道:“京城傳聞頗多。忠義王大婚、王妃不是你;年前他又被割了封號,你也並未受封,寧府也未見你出入。我擔心得不得了,並未聽說你和孩子們回來了。這次陌武成婚,方知道你從西南已回,十分高興,本欲一見……”
丁陌文說不下去了,各自成婚成家,再見也無意義。
雲葉搖頭,“早晚會見,這不是見着了嗎?”
兩人正說着,小廝過來送菜。
雲葉道:“喲,我今天有口福了。”
丁陌文道:“也沒什麼,就是幾個招牌菜。你嚐嚐,可還能入口。”
丁陌文只得作罷。
兩人吃着飯,雲葉點頭,“很好,十香園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飯莊,果真名不虛傳。”
丁陌文問:“準備開個什麼樣的館子?”
雲葉道:“先開個小吃店吧。”
丁陌文心一沉,眼睛裡滿是疑問和關切。
怎地又從小吃店幹起?寧寒舍得讓她如此受罪嗎?
寧寒被撤了忠義王的爵位,到底也是一品將軍,正妻該是誥命夫人!朝廷卻從未誥封雲葉,難道兩人有何變故?自侯府郡主離開王府,倒沒聽說寧寒另有妻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陌文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恕我直言,你和他過得還好嗎?他是一品將軍,你既是他正妻,怎地不見誥封?也不見你住在寧府?”
雲葉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氣,道:“也沒什麼。寧夫人看不起我農戶出身,我帶着兒子一直住在京城別院。至於誥封,我從不稀罕。朝廷未封,只怕是因爲凌煙之事惱了寧寒和我。”
丁陌文吸了一口冷氣,“他對你好便好。”
見雲葉低頭不說話,丁陌文便知道兩人有些不好。再看雲葉,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痛心和心疼,沉聲道:“若當年……”
雲葉攔住了丁陌文的話,“陌武和小翠過得好,我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再說,我一直把你當好友,從未有過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