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葉道:“不會是張大廚吧?”
話音兒未落,一個男人的聲音便高喊了起來:“老賈!雲姑娘!”
老賈跟雲葉扭頭一看,果然是第一樓的張大廚!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只得跟張大廚招呼道:“來了!”
顧府廚房裡,張大廚的囂張跋扈和自以爲是,兩人還記憶猶新。這兩天又要跟這人同事,想想就鬱悶。
果然,張大廚一到,便挑剔上來,“雲姑娘,你把這好好的南瓜都挖成球,這是要做什麼菜?”
“我看曹府的菜單裡沒有哇!別浪費了食材,等會兒真正要用的時候不夠用,那可就給主家找麻煩了!”
雲葉手裡不停,對張大廚道:“我看海蔘已經發上了,又有南瓜、油菜,便做個南瓜燒海蔘就好,比紅燒海蔘喜慶。”
南瓜燒海蔘擺盤漂亮、配色絕佳、味道鮮美、營養極高。
張大廚便有些訕訕的。
說起來做海蔘一道,其實他也稍欠。
本想着蔥燒海蔘製作簡單,味道也還不錯,大家又多未吃過,定能討個好。
沒想到這鄉下丫頭還會什麼南瓜燒海蔘,哼!你做便做,若是出了岔子,可跟我無關!
雲葉雖不喜曹家,但是於做吃食完全是兩碼事,不能因爲自己惱恨主家,便在吃食上憊懶;或者明明可以做的好卻故意糟蹋食材。
這是雲葉的職業道德所不允許的。
所以,看見海蔘這難得的好食材,便想着做個更好的菜出來。沒想到竟然惹了張大廚的怒氣。
這正是“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了。
老賈聽二人言語,便也猜出了個大概,卻不好說什麼,只是做自己的事。
眼睛卻不時地看看雲葉,學個好菜出來,萬一福祥居上了海蔘,自己豈不是又可以露一手?
張大廚便去做甲魚了。
這甲魚和海蔘是曹家要上的,至於如何做,卻提前請教了張大廚。
因爲這兩樣食材不是很拿手,張大廚便用了最簡單的做法,一個清燉、一個蔥燒。
張大廚心裡等着看雲葉做什麼南瓜燒海蔘,便領着衆人去做清燉甲魚。
雲葉見張大廚對自己所說的南瓜燒海蔘不發表意見,卻不吭一聲地去做甲魚,便知道這人不高興了。心裡暗暗撇嘴,“這廝跟丁正豪一樣,都是心胸狹隘之人,真是倒黴又碰上他!”
把手中的南瓜皮往廢物簍裡一扔,雲葉一擡頭,猛地看見月亮門處,丁陌文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見雲葉的眼睛看過來,丁陌文的眼神有些躲閃,偷看人家卻被人撞個正着,着實有些不自在!
丁陌文“咳”了一聲,衝着雲葉點點頭,轉身走了。
雲葉很奇怪,“自己穿戴成這樣,只露出倆眼,這麼遠他竟然還能認出自己來?也真是奇事一件!”
丁家生意多、門戶廣、家業大,經常會有僱傭幫工、夥計,買賣小廝、丫鬟之事,跟這曹記牙行沒少打交道,是曹家的大客戶。
丁家又是永安城首富,曹家長子成婚,自然是給丁家下了喜帖的。
丁正豪雖是家主,卻因爲王洲的一頓鞭子至今也不利索。這不,丁陌文赴宴來了。
他是跟張大廚一起從第一樓過來的,剛踏入二進院的月亮門,擡眼便瞅見院中正忙着的雲葉,雙腳當下便釘在了原地。
心下驚疑不定,“寧寒那話,分明是定下了雲葉。數月不見,雲葉即便不入寧府,也不會再幹這行,怎地此時竟在這裡?難道……”
一想到那個可能,丁陌文心中五味雜陳,又驚、又怒、又喜、又疼……當下恨不得拉過雲葉問個清楚。
看曹家人來人往、眼多嘴雜,丁陌文只得耐下心來,只等有機會了再說,一時半會兒雲葉也走不了。
正想着,曹老闆聽小廝報第一樓的老闆跟大廚到了,忙迎出來,丁陌文便跟着曹老闆走了。
丁陌文壓抑着滿腹的心事,說起話來便有些心不在焉,曹老闆自然看出來了,忙打哈哈道:“丁老闆,這是睹物生情了吧?”
衆人都笑了起來,紛紛打趣丁陌文。
“丁老闆乃永安城第一才俊,要娶誰不得?只怕天下女人無可入眼者!”
“你家老爺子沒少抱怨你吧?丁老闆,啊?哈哈哈……”
“是啊!是啊!他家老爺子等抱孫子都等急了!”
“丁老闆,看中哪家姑娘了?”
“在這永安城裡,我這老臉還值幾個錢,便去給你做個冰人,沒有不成的!”
“……”
丁陌文笑笑,“陌文的終身大事,恐我家二叔要管的,就連我父親也過問不得。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拿這話堵他們的嘴,這些人還不知道要囉嗦到何時!
衆人一聽,更爲奉承。
“御史大人日理萬機,還不忘操心子侄晚輩,丁老闆有福啊!”
“丁家二老爺誠乃永安之楷模,我等汗顏!”
“丁家代代才人輩出,這輩以陌文爲首!”
“是啊是啊,後生可畏吾衰矣!”
“……”
衆人的吹捧、阿諛,令丁陌文有些不耐煩,每次見面便是這些話……
又說笑了一回,有新客到,丁陌文打了個招呼,便跟幾個人出了大堂,在曹家閒逛起來。
此時已是隆冬,院中花木葉落花敗,十分蕭條,只有臘梅尚有幾朵殘花在枝頭搖擺,實在無甚風景可賞。
幸虧柱上紅綢纏繞、廊下彩燈遊蕩、主賓喜笑顏開,歡快的氣氛還是很濃的。
猛擡頭,丁陌文又看見雲葉在院中廚間忙碌。這才驚覺,不知何時竟又來到了二進院!
雲葉卻沒看見丁陌文,正忙着教廚師們做那南瓜燒海蔘。
“把這些南瓜球上屜蒸熟。油菜洗淨,用加了鹽及油的開水焯好,過涼。”
“發好的海蔘打上花刀,深切卻留一層皮相連。放入開水鍋中焯燙,稍停便可撈出。再如高湯半碗,滾鍋煮半刻種撈出。”
“另起菜鍋,入少許油,三成熱時下蔥末煸香,加醬油、料酒、白糖、高湯及鹽,大火燒開,放入海蔘,中火燒一會兒,淋麻油收汁即可。”
“把已經蒸熟了的南瓜球、小油菜都拿過來。”雲葉邊說邊動手擺盤。
“海蔘盛入盤中,周圍擺上南瓜球。最外圈把汆燙熟的小油菜頭尾相連,圍城一圈,看看,這便可以上桌了。”
衆人再看那盤中,翠綠的小油菜圍邊、中圈金黃的南瓜球環繞、正中紫黑的海蔘軟糯鹹香。
整道菜看起來賞心悅目、聞起來饞涎欲滴、嚐起來滑爽筋道,果真人間美味!
張大廚用筷子夾起那正中的海蔘嚐了一口,不由得暗暗點頭,“果然比自己單純蔥燒的美味多了!擺盤的樣子也極爲美觀!”
“雲葉這鄉下女人果真有兩下子!看看老賈,便不如她;自己竟也有不及之處,真是奇了怪了!”
張大廚放下筷子,正要說話,眼風突然掃到月亮門處的丁陌文。正要招呼,見丁陌文癡癡地看着雲葉,張大廚吃了一驚!
“自己是個成了家的男人,豈有看不出來的?大少爺看雲葉,竟是男人看心愛女人的眼神!癡迷、愛慕……”
張大廚低下頭,心中暗暗思量,“雲葉門戶低,就算大少爺喜歡,也當不了主母。若是放到第一樓,以雲葉的手藝,自己哪還有出頭之日?!”
張大廚斜睨了一眼雲葉,“不過,若是因爲她誤了少爺的姻緣,大老爺會……且忙過這兩天。”
張大廚冷笑了一聲,心情便愉快起來了。再擡頭看丁陌文,已然不見了。
中午時分,宴席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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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邊小廝、丫鬟們開始傳菜,廚師和幫工們立即忙得不可開交!
切墩、翻炒、出鍋、擺盤……
忙而不亂、快而不慌,一切有條不紊,至湯也上完,沒出任何差錯!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可以歇歇了。
雲葉找了個板凳,坐了下去,大家也多停了下來。
一下子準備三十桌酒席,還真是個挑戰,體力跟不上真不行。
廚師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體力活。
要不,小家庭裡做飯的多是女人、飯店裡的大廚卻多是男人,便是這個原因了。
很快,前面開始陸陸續續地撤下盤子碗筷,幫工的小廝們開始清洗。
廚師們再次起身,開始準備廚房衆人要吃的飯菜。
其實,忙了一中午,大家雖餓,卻沒有太多胃口。任誰被油煙薰了這麼長時間,還有食慾啊。
再說,大廚們烹飪過程中嘗菜的次數不少,雖沒有正式吃飯,總也不至於餓得飢腸轆轆。所以說“餓死的廚子二百斤……”
好在,雲葉牢記分量,基本不嘗菜。所以,身材還是很苗條滴!
不過,因爲不愛嘗菜,雲葉以後竟吃了大虧!
匆匆吃過了午飯,雲葉被丫鬟領着去下人房休息。
出了二進的月亮門,拐過耳房,繞過假山,頂頭碰上丁陌文!
丁陌文對那丫鬟道:“你且回去,我有話跟雲姑娘說。”
那丫鬟自然也認出丁陌文來,那可是丁家大少爺!忙轉身走了。
冬日午後的陽光沒精打采,院中靜謐、不見人影,想來賓客都已告辭。
雲葉見丁陌文臉色陰晴不定、欲言又止,心中也有些驚疑,見他遲遲不開口,只得輕聲問道:“丁老闆,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