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膛裡的火燒的正旺,那暖黃色的火光與蘇曜那略略蒼白的面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方纔還喋喋不休的陸爲霜聽了蘇曜的話後,嘴邊的聲音瞬時戛然而止。
整個廚房裡瞬間變得異常安靜,只剩下竈膛裡那柴火被燃燒的炸響的聲音,以及鍋裡那已經略略煮得沸騰的開水咕咚聲。
陸爲霜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歪着身子衝坐在竈臺後面掌火的蘇曜望去。
蘇曜面上的神色雖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但迎着火光陸爲霜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眸中那道自卑感。
霎時,陸爲霜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當她瞧見蘇曜的那抹神色時,心底居然泛起一抹淡淡的心疼。
她擦淨了自己的雙手衝蘇曜走去。
“阿曜,你沒有給我拖後腿……”
是啊,蘇曜怎麼會給她拖後腿呢?
她今天能夠這樣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兒,不都是蘇曜給她的麼?
若不是嫁給了蘇曜,恐怕她現在還陷在陸家,日日上山勞作,哪裡會有屬於自己的那麼多時間。
若不是蘇曜爲她着想,替她做了那把長梯讓她出去放風,她怕是現在還被困在這個後院裡‘坐井觀天’。
若不是一直以來,蘇曜都站在她身邊支持她護着她,她在這蘇家指不定已經被蘇李氏她們欺負成什麼樣了。
回想這些種種,蘇曜又哪裡會是給她拖後腿的人。
可是在蘇曜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在蘇曜看來,自打陸爲霜過門後,就一直是她在照顧自己。她爲自己在蘇家的地位打抱不平,她爲自己的飲食擔憂,每日不顧勞累的翻牆出去,只是爲了能夠讓他吃一口飽飯。
這一切對於一個從來都不懂,從小受盡白眼,根本不知什麼是愛的男人而言,已經是可以感動到他肺腑的事兒了。縱使之前他在人前再冷漠也已經漸漸地被陸爲霜這火爐給焐熱了。
所以當他瞧見陸爲霜爲了照顧自己滿身泥濘時,他的心裡便開始有了對自己的自責,以及對陸爲霜滿滿的心疼。
陸爲霜見蘇曜不說話,便蹲在他身邊繼續道:“阿曜,其實你什麼都不用做,你只要好好的活着,養好了身子,對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幫助。只有你在,我才能在這個蘇家待下去,也只有你在蘇家的人才不會把我當下人看,因爲你在我纔有一個三少夫人的名號,你懂嗎?”
是的,只有蘇曜在,她才能在蘇家待下去。
若是蘇曜出事兒了,那最後的結果不是她被趕出蘇家,便是一輩子陷在蘇家幫他們做苦力,如此一來倒是與在陸家時沒有多大區別了。但是陸爲霜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怎麼可以讓自己一輩子現在苦役之中。
她現在的目標就是,好好賺銀子,等時機到了便帶着蘇曜從這蘇家脫離出去。只有那樣,她與蘇曜纔有絕對的自由,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雖有頂好聽的名頭,但卻只能被關在這牢籠之中,即便是想要出去透透風也都要小心翼翼的翻牆。
“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我也不怕與你說實話了。”陸爲霜蹙眉看着蘇曜極爲認真的道。
蘇曜見陸爲霜認真起來,面上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來,而方纔在他眼底的那抹自卑在無知不覺中已經消失不見了蹤影。
“我那麼拼,不過是想要爲了日後離開蘇家打好基礎……”
不等蘇曜開口,陸爲霜又繼續道:“蘇曜,你知道的,若是想要過上自己的日子,是不能被‘囚禁’在這樣的一座牢籠之中的。”
其實陸爲霜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這事兒是她一個人的想法,從來未曾與蘇曜提及過。
而蘇曜他在蘇家雖是遭受了滿滿的白眼,可這兒畢竟是他的家,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這個地方與他而言,多少會有些安全感。所以她怕蘇曜會反對,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她才一直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與他說明。
聽了陸爲霜的話後,蘇曜陷入了沉默,雖然他平時的話也不多。
但陸爲霜清楚,眼下蘇曜的沉默與先前的那不說話根本就不相同。
既然已經把自己想要說的說清楚了,陸爲霜便沒有想要再說什麼。
她伸手拍了拍蘇曜的肩膀,起身重新走回到竈臺前,將從鎮上買回來的幹餛飩下入了鍋內,燙了一會兒後,便用勺子將其撈上來裝進了碗內。
就在陸爲霜裝最後一勺的時候,竈臺後面傳來了蘇曜的聲音。
“聽你的。”
聞此,陸爲霜手上的動作一頓,偏頭衝竈臺後面望去。
此時,蘇曜已經從凳子上起身,一瘸一拐地來到了陸爲霜面前。
“知道你是爲了我們,所以聽你的。”
對於蘇曜這麼快的回答,陸爲霜有些錯愣。
她以爲,這個問題對蘇曜而言應當是難以抉擇的。
一邊是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家以及還有一個待自己真心好的義父,一邊則是才過門一個月的媳婦兒。
怎麼想,陸爲霜都覺得蘇曜會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去考慮這事兒。
而且,他會站在自己陣營的機會並不大,陸爲霜甚至有些後悔自己那麼魯莽的做法。
可蘇曜給的答案卻全盤否決了陸爲霜先前所設下的猜想。
他不光是短時間給出了答覆,並且還站在她身邊支持她。
“你說的是真的?”陸爲霜怔怔地道。
蘇曜確定地點頭,“嗯——要和我過下半輩子的是你,不是他們。”
這話是陸爲霜之前說過的,而眼下蘇曜卻原封不動地用來說還給了陸爲霜聽。
一時之間,陸爲霜的心臟跳得飛快。
她偏頭避開了蘇曜那炯炯有神的雙眼,低頭繼續將剩下的餛飩裝進了碗裡。
“如此,那便好……”陸爲霜將蔥花撒在了餛飩上,而後端着走出了廚房。
“出來吧,吃飯了。”
—
就這樣,陸爲霜與蘇曜之間達成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那便是從蘇家脫離出去,獨自過日子。
陸爲霜主外忙着賺銀子,而蘇曜則是主內替陸爲霜打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