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鹹不淡地過着,沒有人興風作浪,也沒有人惹是生非。
但是就算如此,蓮子的心裡還是輕鬆不起來。
如今,在蘇府,李淑蘭被蘇老夫人重點保護了起來。不管蘇可言說過多少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她,但是蘇老夫人卻像是鐵了心一樣,揪住他的錯處不放。說什麼人家好好的姑娘,出了這樣的事,如果他不負責的話,那她今後可要怎麼辦?
蘇可言知道他解釋再多,她也不會聽,因此索性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自己平日裡多留心。他相信,他總能讓真相大白。
被這事鬧的,蓮子整日裡也蔫蔫的。好在開春了,地裡那邊也忙了起來,再種上最後一茬菜,就該先把暖棚卸掉。分了分心思,蓮子才覺得輕鬆了一些。
三月的天氣,陽光融融地灑下,給整片田園都蒙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
好幾天沒有出來走動了,蓮子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路邊的大楊樹只是抽出了鵝黃色的嫩芽,不曾想僅是短短的幾日,樹上的葉子竟然有巴掌大了。嫩綠嫩綠的一片,看上去整個心都舒暢了個透徹。
蓮子去了地裡,那邊依然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田園在地裡不停地穿梭着,偶有幹活的人遇到了難題,就將他喊了過去。
看着這一切,蓮子脣角不禁泛起了笑容。她有時候十分慶幸,幸好當時將田園給留了下來,要不,上哪去找這麼好的幫手?
田園的春杏的事兒,去年過年的時候,已經定下了,就等着今年冬天的時候,去曹家灣子迎娶了。
蓮子下了馬車,也進了暖棚,裡面幹活的人見到她,都熱絡地打招呼,蓮子自然是一一回應。
“地都深挖了是嗎?”蓮子走向田園問道。
今年氣候有些幹,雖然她這暖棚裡面倒還算是溼潤,但是撒種之前,還是要深挖土地。
田園點點頭,又道:“昨兒送來的那批苗子有些不大好,我已經讓人換去了。”
蓮子答應了一聲,他辦事,她自然是放心的。
在家裡閒久了,多活動活動也是不錯。因此,蓮子挽了挽袖子,拿起一把苗子,便和農人們一起幹了起來。
這裡的人雖說是田園找來的,但是也都已經知道,這個暖棚,真正的當家人,還是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對她唏噓讚歎一番後,又見她爲人隨和,不但有本事,而且還時常一起幹活,如此一來,幹活自然是越發地賣力了起來。
蓮子一邊栽苗子,一邊聊着天,忽然,聽見地頭上有個婦人喊她。
她答應了一聲,直起腰一看,見地頭上竟站着兩個陌生的女子。
其中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婆子,身上穿着一件銀灰色緞子單衫,外罩一件青色對襟比甲,正扶着一個年輕些的婦人。
這婦人大約三十上下的年紀,身上穿着家常半舊妃色藕絲琵琶衿上裳,下着一條石青色繡花馬面裙,外面罩着一個絳紫寬袖褙子。她梳着光滑的墜馬髻,發上簪着紅梅金絲鏤空珠花。
一看這裝束,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女眷。但是正是因爲如此,蓮子心中疑惑了起來。來她這裡的,都是尋常做活的農戶,像這種深宅大院的婦人,是絕不可能來的。
“這位夫人,您找我?”蓮子走到地頭,看着這婦人疑惑地問道。
興許是找錯了的也說不定。
誰料,那婦人聞言,看着蓮子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這地裡當家的大姐兒吧?”
看來,還真是沒錯,就是來找她的。
蓮子點點頭。
“我們是來這裡走親戚的,聽說大姐兒竟然用暖棚在大冬天裡種出了菜,我們夫人很是好奇,所以就想來看看,不知是不是方便。”這回,換做那婆子說道。
原來竟也是個對農耕感興趣的人,還是個女人。
蓮子本就不是個小氣的人,這回就衝這個,當即便點頭笑道:“當然可以了,只是這幾天怪忙的,裡面有些亂,夫人走路的時候小心一些,仔細別絆着了。”
她弄這個暖棚,完全是技術活,並不是誰想學就能學會的。所以,但凡是想來看一看的,蓮子都十分歡迎。
那婦人道了謝,便由婆子扶着,跟在蓮子後面,進了暖棚裡面。
蓮子剛纔栽苗子的時候,弄了一手的泥土,此時也沒來的及洗。那婦人看着她那雙白嫩的小手上沾滿了泥,和身邊的婆子交換了個顏色,心裡由衷地讚歎。
“夫人您看,這二畝地裡,是種的菠菜和韭菜這類的綠色大葉蔬菜”,蓮子指着前面說道,“您來的時候想必已經看到了,這一片共用五百畝地,二畝地用一個棚子,棚子裡面種的東西,也都是各不相同的。除了這裡之外,還有專門種土豆的,專門種辣椒的等等,並且我還打算等再過些日子,試着種種水果。”
“這些全都是大姐兒自己想出來的嗎?”那婦人問道。
見她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如何就有這般見識?
這些當然不是蓮子自己想出來的,她也是在學習了多少前輩的經驗之後,才弄出來的。但是她當然不能如此說。
“我只是多看了一些農學的書,根據上面說的,再自己想了想,才弄出這個東西。”蓮子笑道。
她剛說完,豈料那婦人又問道:“敢問大姐兒看的哪本農書?”
這一下,蓮子有些懵,她小時候看的農書的確是有幾本,但是不管是哪一本,上面都沒有提到暖棚之法。
“都已經過去不少年頭,具體是哪本書,早已經不記得了。”蓮子笑道,但是她覺得這種解釋不太有說服力,於是又道,“當初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並沒怎麼上心,後來冬天裡吃夠了白菜蘿蔔,突然想了起來,這纔開始嘗試的。誰料竟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竟然成了。”
那婦人聞言,笑道:“說到底,還是因爲大姐兒勤學,肯思考啊。”
蓮子道了聲謝,又帶着這兩人去了相鄰的兩個暖棚看了看,她們這才道謝離去。
兩人離開了之後,那婆子扶着婦人上了馬車,笑道:“夫人您可得把這事兒和老爺好好地商量商量,興許就幫上忙了呢。”
那婦人點頭道:“以前是我大意了,竟給忽略了,要不是姐姐在信裡提起,還重視不起來呢。”
在那婦人走後,蓮子又回了地裡,栽了一會兒秧苗,等到天色不早的時候,這才離開。
她直接從後門進了家,又穿回到前面的鋪子裡。
楊氏在給一個婦人稱點心,一邊稱,一邊熱情地說笑。
蓮子過去一看,沒想到,這人竟是在地裡見到的那個婆子。
“大姐兒回來了?”還不待蓮子說話,那婆子便笑道。
蓮子點頭答應着,又問道:“您怎麼來這邊了?”
不過她問完之後,就覺得這話有些白癡,人家都在稱點心了,自然是來買點心了。
好在那婆子也不計較,笑道:“回去之後我家夫人想吃這裡的點心,就打發我來買上一些。”
說着這話,她又看向楊氏道:“只是沒想到,這鋪子竟然是你家的,你家大姐兒啊,可真真是個能幹的。”
聽別人誇獎自己的閨女,楊氏自然是高興的,但是口上仍然謙虛道:“哪裡哪裡?姑娘家家的,不指望她成啥氣候,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楊氏給她稱完了點心,又多說了幾句話,這纔將她送到門口。
誰料,剛將這婆子送到門上,蓮子看見蘇可言迎面走來了。
“她怎麼來了?”蘇可言問道,看着那婆子遠去的身影。
這話竟然和她剛纔問的差不多,於是笑道:“自然是來買點心的,要不還能幹啥?”
但是她突然想到,她這麼問就罷了,爲何蘇可言也這麼問?
“你認識她?”蓮子問道。
蘇可言收回目光,說道:“哦,她啊,是知縣夫人的陪房。”
“啥?”蓮子有些驚訝。如果她是知縣夫人的陪房,那麼今日她見的那個婦人,就是知縣夫人了?
蘇可言見她一副驚訝的樣子,以爲蓮子不相信,於是又道:“前段日子,她陪着知縣夫人到我家去拜訪了我母親。”
既然是這樣,那麼他定然是不可能認錯了。
只是,好端端的,知縣夫人爲何要去她的地裡看暖棚?她不是應該在那些官太太之間應酬的嗎?難不成,真像她想的那樣,這知縣夫人也是個農學愛好者?
此時,縣衙後宅裡,知縣陸景行剛從前面的衙門回來,正由夫人給脫去身上的官服。
“老爺,我今兒去看了,那暖棚裡面啊,確實是別有洞天。”陸夫人說道。
她此時已經換下了先前那一身稍顯陳舊的行頭,穿上了時興精緻的衣裳。
“嗯”陸景行答應一聲,“等會兒我親自修書一封,將這件事和姐夫詳細地說說。”
他說完,又呵呵笑道:“這可都是夫人你的功勞啊。”
陸夫人微微一笑,轉身去裁紙磨墨。這回,藉着這個小姑娘,必定能在姐夫那裡體面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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