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雖說隱蔽,但知情之人也有那麼幾個。父親臨終前與老夫說起此事,他一直覺得對不起薛皓禎,讓他流落在外,不能認祖歸宗!”
“而薛皓禎受他母親影響,一直對咱們梁氏心存芥蒂。當年他會誣陷老夫,或許是因爲老夫是梁氏一族,更是他的嫡兄。”
“您對他了解嗎?他爲人如何?”顧誠玉不知薛皓禎的人品,只是從那些書籍的側面瞭解過,覺得此人應該不是什麼奸邪之人。
“要說到人品,老夫也有些迷糊。當年老夫一直認爲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除了對咱們梁氏心存芥蒂,其他不管是爲官,還是爲人處世,都是上佳品性。只是他對族人的約束卻有些不夠,實在放任。他的族人在他成爲首輔之後,便出現了不少紈絝子弟,做下不少惡事。老夫參他,是因他被薛氏族中子弟矇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族人同流合污。之後朝臣參他勾結大興,老夫還有些不敢相信的。”
樑致瑞嘆了口氣,其實父親在臨終前十分後悔,畢竟是親生骨肉。只是薛氏是清貴,也不算辱沒了薛皓禎,父親知道之後,爲了不影響薛皓禎的前程,因此便隱瞞了此事。
“事後老夫仔細琢磨,此事還真有些疑點。當年夏清與薛皓禎常因朝政之事起爭執,兩人之間水火不容,到一起便是針鋒相對。薛皓禎對夏清十分看不過眼,常常譏諷他爲人太陰險狡詐,喜歡投機取巧。若他們二人若同爲大興效力,之間的關係爲何這般生硬?只是當年證據確鑿,當日慧明帝要關押薛皓禎,他竟然稱病沒有上朝,難道是早就知道皇上會這麼做?那他又爲何逃避,而不是和皇上解釋清楚呢?”
這件事過後,樑致瑞並不是沒有深思過。那些罪證都十分完整,但他總覺得這些都太刻意了。誰會留下這麼多罪證,不趕緊銷燬呢?
“您說當日他沒去上朝,那便是提前收到了風聲?那爲何不在抄家之前銷燬那些所謂的證據呢?還有一點,他爲何不與皇上解釋,並將他手上的證據交給皇上呢?”
樑致瑞緊皺着眉頭,隨後他震驚地問道:“難道,他是因爲不忍心將老夫的罪證交給皇上?”
他扶着書案的手有些顫抖,他一直認爲這個庶弟對他只有冷漠,對梁氏也只有怨恨,然而今日小弟子的話卻讓他的心如墜冰窟。
他回憶起了當年,在他參過薛皓禎一本之後,薛皓禎便尋上了他。說讓他收手,他可以既往不咎。
他當時以爲薛皓禎指的是他參他一本之事,現在回憶起當時對方的零星碎語,這分明是一語雙關啊!
只可惜他當時因爲薛皓禎的指責,心中只有憤怒。他認爲薛皓禎身爲內閣首輔,卻不能以身作則,縱容族人胡作非爲。被參之後還不知悔改,竟然來要挾他,因此哪裡還聽得進去其他暗示?
他們二人爲此大吵一架,最後便不歡而散!現在想想,他當時真是混賬!
“這可能只是一部分原因吧!問題是他手中這些所謂的證據,是誰透露給他的?”
對自己的嫡兄,薛皓禎確實有放過之心。但他之後將證據留給了薛淼,這就證明他後悔了,還是想守住薛氏百年清名的。
薛氏傳承百年,乃是真正的清流之家。它在薛皓禎升爲首輔之後,聲名達到了頂點。可繁花再燦爛,也終究只能盛極一時罷了!沒過多久,便墜入了萬丈深淵,成爲人人唾棄的對象。
薛氏對薛皓禎有養育之恩,薛皓禎怎能任由旁人玷污了薛氏的清名?或許這正是薛皓禎將罪證保留下來,將其交給薛淼的原因。
爲薛氏翻案,讓薛氏沉冤得雪,是薛皓禎臨死前的心願。
顧誠玉覺得此事的真相其實很明顯了,陷害薛皓禎之人,夏清首當其衝。而真正要置薛皓禎於死地的,卻是薛皓禎不可抗拒的那位,慧明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樑致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燭火,眼中已經蓄滿了老淚。顧誠玉思忖過後,這才擡起頭,卻突然發現自己老師的情緒有些不對,他連忙上前安慰。
“您不必多想,他最後將這些證據保留了下來,便是因爲他後悔了吧?他還是想爲薛氏翻案的,並沒有對您留多少情面。再者,盛極必衰!薛氏的滅亡固然有被人陷害的緣故,但更多的是慧明帝的忌憚。”
老師就是這麼一個正直的人,知道薛皓禎曾經有過放她一馬的念頭,心中必然不好受。
“若是當年他早些將罪證呈上去,或許他就不會是之後的結局了。咱們梁氏從沒有給過他什麼,他雖嘴上說着怨恨,但最終還是將梁氏放在心上的。爲此,他還葬送了薛氏百年清譽,那麼多條人命,他死後如何能得安寧?”
樑致瑞終究沒忍住,淚水劃過他蒼老的面容,他後悔當年沒有認真去分辨薛皓禎的話。
此刻他的心中無比沉重,他覺得那六百八十一口人命和薛氏百年清譽像是壓在了他的心上。
“老師!”顧誠玉撫了撫樑致瑞的背脊,他知道老師後悔了,但這件事終究過去了很多年。當年他們二人有了誤會,但是兩人都是執拗正直的性子,因此才都錯了。只能說,這都是源於不信任吧!
“你先回去吧!老夫有些乏了。”樑致瑞撫着額頭,聲音有些哽咽。
“您不要太自責,薛氏走向滅亡,那是因爲不可抗的因素。”顧誠玉看出老師根本沒將他之後的話聽進去,他當真覺得慧明帝對薛氏如此忌憚,薛氏逃不過的。
樑致瑞擺了擺手,顧誠玉有些難過,終究還是讓老師傷心了。
顧誠玉在走前將樑府的管事叫來,讓他請寧氏去開解開解老師。老師年歲不小了,情緒不宜太過激動。
他都有些後悔將此事告知老師了,雖然他得到了不少線索。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顧誠玉微微闔眼。薛氏遺孤想回復百年清名,不免要牽扯到老師。而慧明帝當年的所作所爲,明眼人應該都看得出來。
雖然證據多,但哪能如此輕易就定罪呢?且薛皓禎根本沒申辯的機會,如此快速地下令,實在不符合慧明帝的作風。
“那妍碧,可有命人將其制住?”顧誠玉想起那個妍碧,此女與柳素兒身邊的譚媽媽認識,妍碧應該就是當年那個小丫頭,年齡是對得上的。
“已經派府城的人將其綁了,或許還在審問,等飛鴿傳書還要幾日。”馬車外的茗硯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