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張志禮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起來,提醒張沁兒別進來。
張沁兒敏銳的察覺了他的尷尬,一看傷口在屁股上,於是就站在門外,沒有進去了。
驢車裡還有不少東西,這裡也幫不上忙,就打算先和福兒一起把東西拿出來,還要再把自己的房間整理出來。
張沁兒已經和福兒商量好了,她們姐妹睡一間屋子,張樂兒睡一間。
等她把這些東西全部收拾好,又去廚房看了看,鍋子裡還剩下一碗多的白粥。
從鄭成凱那裡已經知道,田老二昨天就過來和晗生永安說,謊稱張志禮有事,要在外面住一天,就不回來了。
不是刻意瞞着,而是認爲晗生永安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反而影響讀書的事情。
所以這會兒晗生永安還不知情呢。
無奈的嘆息了聲,估摸張志禮已經上了藥,正要再度進去看望時,走在門口就聽到張樂兒低低的哭泣聲。
福兒還好,並不懂得這麼多,此時有些害怕的問張沁兒:“姐,三叔不會有事吧?成凱哥哥會幫我們的,對吧?”
張沁兒伸手摸了摸福兒細密的頭髮,神色淡定:“嗯,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兩個人進了屋子,張樂兒紅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垂着頭抹眼淚去了。
張志禮的褲子已經穿上了,這會兒趴在牀上,下巴長出寸長的鬍鬚,因爲沒有修理,顯得很邋遢。
眼窩似乎也陷進去了一些,面色蒼白,有種病態。
“三叔,你沒事吧?”張沁兒擔憂的問着,屁股捱打,又在牢獄待了一晚,這樣很容易生病的。
身體加上心理,雙重打擊下,人會很容易垮下。
張志禮自己是大夫,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不太好,但是不想讓女兒侄女們擔心,於是說:“沒事,你們放心吧,已經沒事了!”
又故作笑容:“我這不好好的嗎?”
“好什麼好啊!”張樂兒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哭了起來。
張志禮很爲難,艱難的伸出手,生硬的打算替張樂兒擦眼淚,無奈的說:“都說沒事了,你就別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鄭少爺已經說了,我這事也不算特別嚴重,要是衙門裡沒有人,估計得受罪不輕,但是有人的話,就好解決的很。”
張樂兒眼刀掃過,不滿的嘀咕着:“誰叫你胡亂給人治病的?這要是發生在藥鋪,就算那人是殺人犯,也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了。”
張樂兒這話說的很對,張志禮之所以受到牽連,就是因爲當初爲了治病,他只和那殺人犯待在一起,又恰巧趕上捕快捉人,於是就倒了黴了。
張沁兒則問:“三叔,那人得了什麼病?爲什麼要你去治?他怎麼知道你的?”
這些鄭成凱也不太情況,畢竟他剛從外地回來,就趕着把張志禮送回家,也沒有顧上問仔細。
張志禮一愣,目光呆滯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整張面色越發蒼白,抖着嘴脣說:“那人沒病,是外傷,上臂上被什麼東西給劃開了一大片,露出裡面的血肉來,腿上的骨頭也錯位了,那人的家裡還有一大股血腥味,我也沒有問他,以爲是他自己流的血,現在看來……”
“我剛把他骨頭接回來,正要止血上藥,捕快就來了。”
張樂兒覺得有些奇怪,就問:“那人手臂既然劃開出血,怎麼不先止血上藥?骨頭錯位也不是什麼大事。”
張沁兒沒問這話,因爲她已經想到了,之所以先急着治腿上的骨頭錯位,無非就是時刻準備逃跑罷!
如果當時張志禮先治手臂傷口,那人腿腳不便,沒準就會被抓住,張志禮也不用遭災了。
她想到的,張志禮此時也想到了,當初那些不合理的要求,此時也有了答案,喪氣的嘆息一聲,低喃着:“是禍躲不過啊。”
“算了,現在後悔也是沒用的,三叔,以後你可別再接私活了,這樣太危險了。”
張沁兒反倒安慰起張志禮,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只能想着法子解決,再嘆息也是無用的。
張志禮聽了這話,心裡卻沒有放鬆,他心裡有事,但是這事卻無法開口說給女兒侄女聽。
受了傷,又擔心害怕一整晚,張志禮和張樂兒她們說了會話,精神就不濟起來,說着說着,整個人就昏昏迷迷的睡了過去。
張沁兒拉住還在哭的張樂兒,兩個人悄悄的走了出去,並且替張志禮掩上房門。
“樂兒姐,洗洗臉罷。”福兒已經端出一盆清水了,剛從水井裡打出來的水,十分沁涼,對哭紅的眼睛有緩解的作用。
張樂兒沒拒絕,俯下去身,用手捧着水胡亂的洗了臉,又接過福兒遞來的帕子,擦臉的時候,蒙着臉狠狠的嘆息一聲。
冰涼的水讓她紊亂的思緒清楚了些,放下手帕,她才嘀咕着:“爲什麼倒黴的都是我們?”
眼看着日子快要好起來了,結果馬春花一家來了,第一個鬧的,就是她家!現在她爹張志禮又莫名其妙的出了事,真是令人難受的很。
張沁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抱着她的肩膀,默默的給予安慰。
張志禮接私活,也不過是爲了想多賺點錢,多賺點錢,他家的負擔就會輕很多,但是因爲有了這種心態,反而更容易出事。
中午的時候,永安回來了,張沁兒纔想起自己還沒有煮飯,於是讓張樂兒先回房間休息,自己則到廚房忙着生火。
永安看到她,顯得很高興,此時什麼都不知道的他,正笑的燦爛:“姐,你總算來啦!太好了。”
他去給張沁兒生火,看着張沁兒淘米,趕緊說:“哥今天中午不回來了,以後中午他都不太回來,你別煮他的。”
張沁兒就問:“中午有事嗎?”
“他們忙的很呢,你是不曉得,今天早上他一面熬粥,一面背書,看着就嚇人。”永安癟癟嘴,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以後也會這麼辛苦的讀書。
忍不住嘀咕着:“哥他這麼努力,肯定能夠考上的吧?”
心裡則想,要是晗生都考不上,他就不讀書了,他這樣的半吊子,就更考不上了呀!還不如去做些別的事情呢。
“一定能的。”張沁兒倒是不擔心,這種事情擔心也是沒用,不如放開心,一切隨緣好了。
她已經大致科普了現在的科舉錄取,每個縣城三年才考上十個左右的秀才!而臨川最大的得賢書院,就有三百多個學子!
再加上別的書院以及請了夫子單獨上課的學子,這道窄窄的門欄可不好擠進去呢。
等飯煮的差不多了,永安奇怪的說:“今天三叔怎麼還沒有回來啊?”
他一進門,就只顧着張沁兒,沒有注意那麼多了。
張沁兒沉默了一下,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畢竟張志禮有傷口,這幾天肯定需要人照顧,瞞也是瞞不過去的。
永安聽了這件事,整個人都呆住了,訥訥的說:“怎麼會這樣?昨天田二叔還說……他居然騙我!”
看永安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張沁兒只得勸說:“他騙你也是沒法子,就算昨天告訴了你們,你們也不能做什麼,反而要擔心。現在好了,三叔已經沒事了,晚上就由你給三叔換藥吧。”
張志禮的傷口需要早晚上藥,他一個大男人的,即使是自己女兒給他那個地方上藥,估計都有些不舒服吧。
永安很聽話,當即應下這個差事,然後說:“我去看看三叔。”
永安進去的時候,張志禮還在睡覺中,他顯得很疲累,永安也不忍心喊他醒來。
張沁兒就說:“讓三叔睡好了,我給熬了湯呢,他醒來就能喝的。”
等到下午永安再度去學堂讀書時,懷仁藥鋪的王掌櫃過來了。
他應該聽說張志禮已經沒事回家了,手裡提着一大包藥,還有一些水果點心。
這時張志禮也醒來了,正在喝雞湯,張樂兒小心的在一旁侍候着。
看到王掌櫃,張志禮心裡很複雜,他又是高興,又是難堪。
畢竟他會出這種事情,也是因爲接私活的緣故。
他想了想,眼眸微微的暗淡,對張樂兒說:“你先回去,我和掌櫃的說說話。”
張樂兒聽話的出去了,張志禮苦笑的說:“掌櫃的請坐吧,我身體不好,只能躺着招呼你了。”
王掌櫃仔細看了他一眼,長長的嘆息了聲:“你受苦了。”
放下手中東西,說:“我帶了一些治療棒傷的藥,你喝上幾天就會沒事了。”
“謝謝王掌櫃。”
兩個人寒暄了下,一時間沒有話說了。
房間裡靜默着,張志禮心裡卻一派清明,他首先打破靜默:“王掌櫃,這件事是我不好,我……以後就不去藥鋪做事了。”
王掌櫃一愣,當即就說:“你爲什麼不去?”
張志禮苦笑,不是他不想去,而是現在再去也不好做人了。
昨天在衙門上堂時,他急於辨明自身,就說他是懷仁藥鋪的坐堂大夫,衙役把王掌櫃和藥鋪裡的一個夥計帶了過來。
他們親眼看到他所做的私活,親眼看到他被打了十個板子,又親眼看到他被衙役關進牢獄。
雖然整個過程王掌櫃都在替他說好話,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在王掌櫃和那夥計眼中看到失望,還看到一絲絲的鄙夷。
何況他出了這樣的事情,本身不太乾淨,再去藥鋪的話,肯定是不太好。
既然如此,還不如痛快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