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明顯是衝着安寧而來的。那副恨不得將安寧給斬於劍下的姿態,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安寧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這些人到底是哪方人馬。他們的身手即使不如蔚海,但是也相差不會特別遠,加上他們人又不少,三個護衛要護住她,還真的有點困難,沒一會兒,蔚海等三人身上就添加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蔚海依舊十分盡忠職守地守在安寧前面,不讓任何一個人有機會接近。三人之中,他因爲還得分心不讓刀劍落在安寧身邊範圍三米內,導致儘管武功最好,身上的傷口也是最多的。鮮紅的血從一道道傷口處緩緩流了下來,滴落在地上。
安寧嗅到了血腥味中的危機。雖然她手上有不少迷藥,甚至連毒藥也有,但是這些刺客同蔚海他們交纏在一起,她若是撒出去,很有可能牽連到自己人,一時之間,竟有些投鼠忌器。
她咬着牙,卻也不敢離開蔚海身邊。以她的身手,離開這保護圈的話,那就是一個死的下場,而且反而容易成爲蔚海他們的拖累。
她拿出之前季延一所送給她的小弓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場內,努力尋找着機會。
在對方有十個高手的情況下,蔚海他們又失血過多,力氣不免有些不足,勝利的天平似乎在慢慢向他們之中遷移過去。
安寧深呼吸一口氣,在看到一黑衣人甩開另外兩個護衛,朝他們這個方向飛來的時候,手像是有了自己意識一般,直接拉開小弓箭。
嗖的一聲,弓箭恰好沒入那人體內,安寧所選取的又是那種見血封喉的毒藥,那人甚至還來不及靠近他們五米,便已經倒在地上,遮擋住半張臉的黑布也被吐出的黑血浸滿。
由十個人,變成九個人……安寧不由也鬆了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親自殺人,身子雖然微微顫抖,手卻很穩地拿着弓箭。
在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示範以後,安寧便繼續尋找着下手的機會。
第二個……
第三個……
她原本以爲自己第一次動手殺人,會噁心到想吐,但是一股力量卻支撐着她,壓下那股作嘔的感覺。現在的她沒有資格任性,蔚海他們已經十分辛苦了,她就算不能幫上他們太多,也不能給他們拖後腿。
轉瞬之間,原本十個黑衣人變成了七個,這大大減少了蔚海他們那邊的壓力,至少不再像是剛剛那樣疲於應對。安寧知道自己純粹是沾了光,有蔚海在前面擋着,那些人一時半會兒近不了他們的身,她所需要做的便是在有機會的時候,放一放冷箭。
“不錯啊,百發百中呢。”蔚海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給染紅,其中有他的,也有黑衣人的,他一邊對付這些人,一邊還能空出口誇獎一把安寧。
安寧一邊緊盯着人,一邊說道:“你還是多仔細點吧,可別失血過多。”話語之中藏着淡淡的擔憂。畢竟蔚海現在的情況看上去可不好,他護着安寧,身手又是其中最好的,所以拉的仇恨值也最多,大家基本都是把刀劍往他這邊捅。
現在蔚海一個人就得應對三個人,另外兩個護衛都各自應對一個。
話音剛落,蔚海大概是因爲失血的緣故,身子晃了一下,那黑衣人抓緊機會,劍直接往他身體捅了進來,安寧距離他很近,甚至可以聽到刀劍沒入身體的聲音。
蔚海發出一聲的悶哼,手抓着那劍,頓時鮮血淋漓,另一隻手強忍着暈眩,用力朝那人砍了過去,他力道之大,一個人頭就這樣飛了出去,鮮血噴了出來。
那血雖然大部分濺到距離最近的蔚海,但安寧也不可避免地被撒了不少。她的臉上,頭髮上,衣服上都被血腥味給覆蓋着,粘稠的鮮血順着她白皙的臉頰緩緩流了下來。
安寧抹掉臉上的血,出乎意料的平靜。
另外兩人趁蔚海體力不支,打算一鼓作氣,同伴的死亡對他們來說,彷彿半點影響都沒有,出手依舊狠辣無情,刀刀致命。
在其中一人即將看向蔚海的頭的時候,安寧手中的小弓箭再次出手——這樣近的距離她若是還能打歪,那就可以去上吊了。季延一送給她的這小弓箭的確是好東西,速度快、力道大,完全是個大殺器。
那人的胸口直接沒入帶毒的箭矢,劍還沒砍下,人便已經倒下,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另一頭,那兩個護衛也各自殺死了一個黑衣人。
轉瞬之間,形勢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顛倒,現在這小小的院子之中,黑衣人也只剩下三個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跳入院中,速度飛快,衣袖帶起了一陣的風。
蔚景回來了!
安寧從未感覺到蔚景那張臉是如此帥氣,在看到他回來後,終於放下了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
同受傷不淺的蔚海等人相比,蔚景現在正處於最好的狀況。剩餘三個黑衣人之前同蔚海他們打鬥,雖然傷口沒有蔚海多,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很快的,一一斬於蔚景的劍下。蔚海的出手十分果決,快準狠,沒有給這些人反抗的機會。
等十個黑衣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安寧這才鬆了口氣。蔚海等三人身子一軟,直接就坐在地上,手則是捂着還在流血的最大的傷口。
蔚景連忙從懷裡拿出一些傷藥,給自己的同僚粗略地包紮傷口。
安寧也忍着這強烈的血腥味,幫忙綁紮,論包紮技術,她肯定比蔚景要好很多。
蔚海沒好氣看了蔚景一眼,“你再晚來一刻鐘,我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蔚景皺着眉說道:“想來他們是趁我外出買香燭的時候,刻意過來的。”
四個人對十個人,總比三個人對十個人要多不少。
蔚海大口大口地喘氣,剛剛的他簡直就是遊走在生死邊緣,一不小心便跌落懸崖。
蔚景的視線落在安寧身上,“不過姑娘倒是挺不錯的,第一次殺人,便可以這樣冷靜。”
他剛剛也看過了,其中有三人明顯是死在帶毒的箭矢之上,而且他發現了,這三人身上只有一個箭矢,也就代表着安寧只用一個就解決了他們,甚至不需要第二發。普通的女孩子,在遇到這種情況,要麼害怕地發抖,要麼偷偷哭泣。安寧倒好,還能夠尋找機會下暗手,這份決斷之力實在令人佩服。
也只有這樣的姑娘,纔有資格站在他家少爺身邊,陪同他一起面對風風雨雨,她並非那種需要被好好呵護,只能呆在後院之中的女孩子。
蔚景在心中讚歎着,安寧被他一提醒,卻回想起了剛剛的畫面。
她視線落在距離她不到十米處的那個頭顱,當時那人直接被蔚景給砍了下來。在之前,因爲生死之間的危機感,安寧還來不及後怕,等現在蔚景一提醒,胃裡那種噁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現在又沒有危機感壓着,她直接乾嘔了起來。
太可怕了……
以前的她雖然也見識過慕清玄的刺殺。但慕清玄當時只是要帶走她,不可能讓手下的人傷到她一根汗毛,即使在針對蔚海他們的時候,也留有餘力,沒有真正下狠手。
那時候的安寧還能夠在旁邊安全地圍觀着。
可是今天就不一樣了。那些人下手從不留情,一看那姿態就是恨不得將她殺死在當場。
其他人怔了怔,不過還是可以理解安寧的心情,所以都轉過身,不看安寧在那邊乾嘔,算是給她留一個面子。蔚景開始翻找扯下這些人的面罩,順便在他們身上尋找着能夠發現他們身份的證據。
安寧早上出來,到現在,吃的早餐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胃裡並沒有什麼東西,即使乾嘔了,也吐不出什麼,最多就是吐出點酸水罷了。
這種感覺一點都不舒服。
她嘆了口氣,拿手絹擦了擦嘴角,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地上那一具具屍體上。至於那滿地的血,她也只能習慣了。
恐怕今天的事情過後,這個宅子就得封閉起來了。
安寧揉了揉自己隱隱生疼的太陽穴,慢慢踱步,走到血腥味稍微沒那麼濃的地方休息。她現在所站的位置距離城牆挺近的,她面無表情地對着牆壁發呆。微風輕輕吹過,稍微吹散了那籠罩在這個院子之中的血腥味。
安寧心中飛快地閃着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努力要抓住一些頭緒。
對方能夠在蔚景離開的時候,適時地出現,恐怕早就已經盯着這裡許久了。而安寧之前幾乎一整年都沒來過這裡,那些人再怎麼有耐性,也不可能在這裡守株待兔一整年。除非……他們十分確定安寧一定會過來。
安寧之所以來到這宅子,是因爲收到了蘇巖失蹤,兩個丫鬟被殺的消息。由此可見,這事件估計同這匹的刺殺有所關係。
她緊緊咬着下脣,脣瓣上傳來的疼痛讓她的意識清醒了不少,手也用力攥着手帕。
爲了殺死她,不惜拿兩個無辜的小姑娘做工具,太過分了!
不過幕後兇手是誰,她一定發誓要揪出對方,爲她們報仇。而且,這次的事情也讓安寧意識到,她並非她想象中的那麼安全。在黑暗之中,有一條毒蛇在隱隱窺探着自己,隨時準備將她殺死。
她不知道到底是誰同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只恨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沒法揪出這些人。
忽然之間,一股鋒芒浮現在安寧心頭,帶來了從所未有的危機感,這種危機感更甚於剛剛遭遇的那一場刺殺。
安寧手臂上細細的絨毛豎起,她有些驚慌地擡頭,卻恰好對上了一雙冰冷仇恨的眼眸,那雙眼睛看上去似乎十分眼熟,彷彿在哪裡看過的樣子。
她感覺自己像是浸入了十二月的冰泉一般,連顫抖都失去了力氣,她想要喊出聲音預警,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下一秒,安寧一把劍直接刺進了她的胸膛之中,帶來了鑽心刻骨的疼痛。
那人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但轉瞬之間,又被原來的仇恨所代替。
意識模糊之際,安寧似乎嗅到了她身上隱約的玫瑰香氣。視野之中所有的東西都模糊成一片,包括這殺了她的人。
這劍上有毒。她腦海中飛快地掠過這最後一個念頭,然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這人到底是誰呢?
……
南疆的皇宮內。
一個衣着華麗,一身銀紅衣裙的女子瞪着桌上的一個盒子,眼中翻滾着深不見底的仇恨。
她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但因爲保養良好的緣故,看上去仍然像是二八少女,膚若凝脂,露出了胸前大片的風光,整個人身上散發着一股女人特有的風情韻味,從相貌上來看,這位稱得上是國色天香,只可惜她現在臉上的怨毒情緒多少破壞了五官的美感。
“這裡面裝着周安寧的頭髮嗎?”女子開口說道。
旁邊的侍女點點頭,“是她的沒錯,這是那個人特地送過來的。娘娘現在就要作法嗎?”
女子冷笑道:“那周安寧害死了我的夕月,單單取她性命哪裡能夠消解我的心頭之恨,我定要讓她魂飛魄散不可!”
這人正是洪夕月的生母,南疆王最爲寵愛的何貴妃。何貴妃雖然深受寵愛,但在初入宮的時候,遭受了別的妃子算計,這些年來也就只有洪夕月這麼一個女兒,而且不可能再有其他子嗣。當她知道洪夕月的死的時候,整個人都要瘋狂了。所以才得知洪夕月的死是因爲周安寧的關係,纔會不顧一切地想要爲自己的女兒報仇。
侍女說道:“娘娘既然派出了那些人,那麼那周安寧肯定沒有其他活路,再等到作法讓她魂飛魄散以後,娘娘就可以報仇雪恨了。”
何貴妃臉上浮現出癲狂的神色,“你說的沒錯,我很快就要給夕月報仇了。只恨陛下平時口口聲聲說夕月是他最寵愛的孩子,在得知夕月是周安寧害死後,卻不願爲夕月報仇,還說什麼作爲國主要以國家爲重,不能因爲夕月的緣故同大周徹底交惡。若不是陛下不肯出手,那周安寧哪裡能夠多活這麼多個月。”
“假的,所謂的寵愛都是假的!”
她的聲音尖銳,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一樣,帶給人一種汗毛豎起毛骨悚然的感覺。
侍女垂下頭說道;“陛下畢竟是一國之主。”
“自己的女兒被人害死,卻連報復都不敢,那個沒種的男人!”想到這裡,何貴妃心中便被一股怒火給吞沒,一股衝動席捲而來,她直接開始丟起了宮殿裡的東西。
漂亮的瓷器、枕頭、珍貴的杯子……屋內響起了亂七八糟的聲音,很快滿地都是碎片。
何貴妃大口大口地喘氣,在發泄過心中的情緒後,她厭惡地看着那裝着周安寧頭髮的盒子,將凌亂的髮絲挽到耳後,然後拿着盒子,打開自己宮裡的暗室,帶着心腹侍女走進暗室之中。
暗室的最裡面是一間不算大的屋子,一章檀木桌子上整整齊齊擺放着燭臺、符咒、香油、爐子等各色東西。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紅色法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材矮小,臉頰凹陷下去,一張臉像是骷髏包上一層人皮一樣。他身上的法衣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法衣的紅色竟是由鮮血染成的。
何貴妃看到他進來以後,眼睛亮的驚人,“我已經將那賤人的頭髮拿到了,現在總該可以作法了吧!”
法師的視線在她胸口的風光上流連了一會兒,似乎在回味着什麼,然後慢慢收回。
他拿出一面用人皮做成的扇子,散發着一種陰森森的氣息。
他點燃了桌上的燭火,拿扇子輕輕一扇,原本微弱如黃豆般的火焰在這一瞬間,忽的變成了幾米高的火焰,這幾乎要灼燒到屋頂的火焰中慢慢顯現出一張痛苦的人臉。
何貴妃冷不防被嚇了一跳,身子後退了好幾步,用有些驚恐的眼神望着那火焰。在驚恐過後,則是大大的狂喜。
由此可見,這位法師果然是有真水平,不枉費她爲了收攏他,犧牲自己和心腹的身體。
她回想起當時那種猶如蛇一般在她身體遊行的觸感,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遠離了這位法師。
法師彷彿沒有注意到這些,拿開盒子,從中拿出幾縷的頭髮,擺放在桌子上,他一手拿着那人皮扇子,另一隻手點燃了一張長約三尺,寬一尺的符紙,然後繞着這桌子,開始哼了起來。
他的語調很是古怪,讓人想起了黑夜中的一些怪鳥,絲絲縷縷鑽進人的耳朵中,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時而低聲吟唱,時而發出高亢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沒有規律,不成曲調,卻又有種莫名的壓抑感,讓聽到的人彷彿置身於墳地之中,毛骨悚然。
在又一次高亢的尖叫過頭,在這本應該是密封着的暗室,卻忽然有股風輕輕吹過。像是憑空出現一樣,這風將火焰吹得越發凝視,火焰中的那張臉相貌越來越清晰,唯一不變的痛苦到了極點的神色。
法師依舊閉着眼,繞着桌子吟唱着,他左手所拿的符咒,在燃燒到還剩下一尺的時候,卻突兀地停留在那裡,沒有繼續下去,就連前面燃燒的灰燼也消影無蹤。
他唱得滿頭大汗,手甚至開始顫抖起來,彷彿這首歌花掉了他身體大半的力氣一樣。
不知道唱了多久,他終於停了下來。
何貴妃原本正陷入那種迷迷濛濛的恍惚狀態之中,等歌聲停了下來以後,纔回過神,就看見法師拿起桌上的頭髮,慢慢放入那火焰之中。
何貴妃的眼中迸射出狂喜的情緒,經過剛剛那神奇的作法,她對於這位花了大力氣籠絡的法師十分信服,心中涌現出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這種幸福甚至讓她眼中迸發出眼淚。
我的夕月,你等着,娘很快就要爲你報仇了。
下一秒,卻變故橫生。在那頭髮被火焰點燃的時候,何貴妃忽然感覺到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一樣,痛的她說不出話來,她直接跪倒在地上,手用力抓着自己的頭髮,來回翻滾。
她的侍女直接呆住了,不明白爲何會突然變成這樣,她正要跪倒在地上,幫何貴妃按住身體的時候。
何貴妃翻了下白眼,然後身子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再沒有氣息。
法師也呆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髮絲被火燒得乾乾淨淨。說也奇怪,在燒完頭髮的時候,這火焰就忽的消失得乾乾淨淨的,彷彿不曾出現在這世界上一樣。
法師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經死亡的何貴妃,片刻之中,才怒道:“你們怎麼把她的頭髮給我了?”
侍女抽抽噎噎道:“我們明明給你的是周安寧的頭髮,那人親自讓人送過來的。”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一個相貌明豔華貴的女子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身後跟着一個護衛。她的相貌同周安寧竟有幾分的相似,只是眉目之間有股戾氣籠罩着。
侍女顫抖地指着她,“是你!是你害死貴妃娘娘的!”
她不是也是周安寧的仇人嗎?公主被周安寧害死還是這個人告訴她們的,她爲什麼要害死娘娘?
那人視線掃過祭桌,輕輕笑道:“周安寧死了,你們也不需要活了。”
話應剛落,她身後的人一個瞬步上前,輕鬆收割兩條人命。
明豔女子輕啓朱脣,說道:“好好佈置一下畫面,讓大家覺得何貴妃等人害死周安寧,然後又受到反噬而亡。”
說罷,她轉身離去,裙襬蹁躚。
……
在安寧倒下的那瞬間,蔚海等人也發現那黑衣人的到來,那人的速度太快,快得視線幾乎要捕捉不住他的身影。
等他們趕過來的時候,只看到倒在地上,口中吐出黑血的安寧,蔚景連忙帶着安寧回去,生怕耽擱了時間。
一路快馬加鞭,甚至撞倒了好幾個攤子,他只留一個同僚去給這些撞到的攤子賠償,自己則是帶着安寧回到周家,請衛先生過來看看。
蔚邵卿在收到消息後,馬上趕了過來,屋內周李氏正對着牀頭昏迷不醒的安寧垂淚,她甚至不敢哭得太大聲,生怕干擾了正在施針的衛汀然。他的視線落在躺在牀上的安寧身上,安寧的嘴角還殘留着黑血,眼睛緊閉着,眉頭蹙起。
她的氣息很微弱,像是風中飄蕩着的小火苗,隨時可能會熄滅。
想到這裡,蔚邵卿感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根鐵鏈緊緊捆綁着,讓他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視線一動不動地放在安寧身上。
衛汀然緊緊抿脣,給自己的弟子施針,安寧現在體內的毒素她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法解毒,只能先用鍼灸,將這毒給壓下,減慢毒發的可能性,這種她從未見過的毒毒性之大,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已經鍼灸了半個時辰了,也只是稍微減緩。在這期間,稍有毫釐之差,便有可能讓毒發作得更快,她必須得全神貫注,不能有片刻的鬆懈,這種高強度的專注,顯然對她的精神和體能消耗很大。現在的她不僅額頭,就連身上都冒出了不少的冷汗,即使屋內炭火已經點燃,燒得十分暖和。
蔚邵卿站了好一會兒,走出屋內,蔚海因爲受傷太嚴重的緣故,現在早就體力不支直接倒下,其他兩個護衛也是如此,只有蔚景仍然完好。
蔚景跟在蔚邵卿身後,臉上滿是愧疚和憤怒。侯爺安排他們到周安寧身邊,便是爲了保護她,他們這回卻失職了。
“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蔚邵卿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看似平靜無波的面容下醞釀着滔天的怒火。
蔚景從蘇巖失蹤,一直說到十個黑衣人,然後說到安寧中劍的事情,那劍上甚至還抹着某種連衛汀然都束手無策的毒藥。
“我檢查了一下前面那十個黑衣人,看他們的長相,很像是南疆人。”
“南疆嗎?”蔚邵卿低聲重複,眸子中翻滾着想要毀滅一切的黑暗。安寧將蘇巖安置在那宅子這件事,他同樣清楚,甚至還幫安寧收拾了首尾。或許是因爲不願意在她心中流露出殘忍的一面,他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放任蘇巖呆在那裡,誰知道今日卻促成了這場禍事。
在看見安寧靜靜地躺在那裡的時候,他心中升起了從所未有的後悔和害怕,害怕她的生命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流失,最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最後出現的那個黑衣人,應該同那十個並非同一批。”蔚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那人的身手比我和蔚海還要好,若是他一開始出場的話,恐怕安寧姑娘早就死於非命。”
“那人恐怕是等我們解決了那十人以後纔出現的。”
蔚邵卿的手指微曲,眉眼冷凝,“關於那人,沒有半點的線索嗎?”
蔚景搖搖頭,“那人刺了一劍以後,便直接飄然離開,他速度太快,我們根本就追不上。”
蔚邵卿看向遠處,半響之後,緩緩道:“今天開始,便啓動同那南疆三王子的合作計劃。”
他要將南疆這潭水攪起。
蔚邵卿在問過蔚景幾個問題以後,重新轉身回到安寧的屋內。
這時候衛汀然正好下了最後一針。安寧現在身上至少插着九九八十一根銀針,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嘴脣發黑,顯然這毒素仍然存在着。
“如何?”周李氏急切問道,聲音中帶着哭腔。
衛汀然說道:“已經將毒給控制住了。”當着周李氏這個母親的面,她根本不敢說出真話,只能安慰道:“雖然可能會昏迷很久,但最後可能可以成功解毒的。”
“能醒來就好。”周李氏喃喃道,看着人事不省的女兒,眼淚又流了下來。她家閨女這麼好,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居然下這樣的狠手!
她氣急攻心之下,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桂圓連忙扶住她,焦急地看向衛汀然。
衛汀然給周李氏紮了幾針,說道:“你先扶她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看着。”
玉容點點頭,直接將周李氏抱了起來。
等周李氏離開後,衛汀然看向玉容,玉容向他們兩人行了一禮,然後走了出去,還將門給關上,留給他們兩人一個商討的空間。
“安寧現在如何了?”蔚邵卿的聲音有些喑啞,視線已經黏着在安寧臉上。
衛汀然在他面前不會說假話,她嘆了口氣,眉頭緊鎖,“情況不太好。”
她看了蔚邵卿一眼,繼續說道:“我剛剛給她施針的時候,發現她所中的是冰火之毒。”
“冰火之毒?”
衛汀然苦笑道:“我原本以爲這種毒緊緊存在記載之中,配方已經消失了,沒想到它居然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所謂的冰火之毒,中了的人,一天當中,有一半時間宛若置身於冰庫之中,另一半時間則是置身於禍害。發作起來的時候,處於冰的階段,若是沒將她放置於熱室之中,恐怕她全身上下會連同血液一起凍結成冰。若是處於火的階段,則必須將她放置於冰室之中。”
“這種毒,我也只在一本書上提起過症狀,如何醫治,一點頭緒都沒有。”衛汀然坦然自己的無能爲力,聲音滿是苦澀和擔憂。或許一開始的她接近安寧是因爲蔚邵卿的緣故,但是安寧對她尊敬崇慕,本身又是聰慧充滿靈氣的姑娘,衛汀然自然也將她當做真正的弟子盡心盡力地指導,師生相處得十分愉快,感情深厚。如今自己的弟子卻只能躺在牀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她哪裡受得住。
只是她不能倒下,她若是倒下的話,恐怕安寧就再無醒來的機會了。
“我會很快修建好熱室和病室。”蔚邵卿沉聲說道。
衛汀然道:“我用鍼灸延遲她毒發作的時間,你只有七天的時間。而且,即使修建好冰室和熱室,在三個月以內還是得將毒給解了,不然到時候仍然會直接凍成冰雕。普天之下,若有誰能夠解這種毒,那便是路神醫。”
“即使綁,我也會將他綁過來。”蔚邵卿語氣果斷。
衛汀然說道:“說起來,若是她毒中得更深一點,即使是我,也沒法拖延七天時間,卻是她胸口的玉佩救了她一命。當時那劍穿透了那玉佩,多少阻攔了那劍進入更多。”
衛汀然拿起一塊碎了的玉佩,那是剛剛她從安寧身上解下來的。
蔚邵卿將玉佩拿起,玉佩的玉質十分普通,若是平時,他恐怕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她怎麼會突然戴上這玉佩?”安寧現在身上所佩戴的隨便一塊玉都要上百兩,蔚邵卿現在所拿的這塊,恐怕連一兩銀子都不如,屬於劣質玉佩。
衛汀然說道:“這是我要同你說的第二件事。你在搜索的時候,或許可以從這上面入手。這玉佩,是安寧的表妹李三妞在昨天時候送給她的,還親自給她佩戴上。安寧或許因爲是她送的禮物,所以今天也沒有摘下。”
蔚邵卿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她現在在哪裡?”他一點都不相信昨天她送了玉佩,今天安寧便遭遇刺殺,而且玉佩還恰到好處地替她擋了一劫。
衛汀然聲音冷了幾分,“她今天早上說要出去買東西,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周李氏現在只是因爲被女兒受傷的消息矇蔽了心智,所以纔來不及考慮這點。
蔚邵卿道:“我會讓人去全城搜索她。”只是他也知道,將李三妞找回來的可能性會很小。
蔚邵卿現在所要做的事情有不少。他得爲安寧身上的毒建立冰室和熱室,還得尋找線索,另一方面,還要參與南疆的內鬥計劃。
……
另一邊,周安寧根本不知道外界因爲她而掀起的風浪,她只感覺自己像是被泡在水中一樣,周遭是一片的黑暗,有種安心的感覺,就像是置身於羊水之中。心裡是令人沉醉的安寧,讓人想要永遠就這樣下去。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用考慮,只是單純地沉睡,忘記了外界的一切,遠離了所有的紛紛擾擾。
好舒服……
就這樣下去了吧……
只是有個聲音卻告訴她,得醒過來,不能這樣,不能忘記。
有什麼是不能忘記的呢?她迷迷糊糊想着。
腦海中卻閃過了好幾個畫面,周李氏慈愛的眼神,李豔冷淡中透着關心的神情,聰哥兒的鬼臉……以及蔚邵卿落在她脣上輕輕的吻。
安寧一個激靈,瞬間就清醒過來了,意識漸漸回籠。
她記得,她之前似乎中了一劍?那劍捅進她身體的時候,真的很痛,或許她應該慶幸當時她很快就昏了過去,所以纔沒有一直體會這種痛苦吧。
安寧猛地睜開眼睛,這個動作已經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
入目所看到的是一層距離她很近,大概只有二十釐米的冰層。她用眼角的餘光望去,發現現在的她正被禁錮在一個像是棺材一樣的地方,只是同普通的木材相比,這棺材顯然是用冰塊做成的,那股冰的寒意侵入骨髓,讓她嘴脣顫抖了起來。
這裡到底是哪裡?
難道是大家以爲她已經死了,所以把她放在這種冰棺裡嗎?畢竟冰棺這東西能夠更好地保存住自己的屍體,能夠維持好幾天屍體不腐敗。
可是她明明還活着啊。這些人就不會先檢查一下嗎?
安寧想要發出聲音提醒大家,喉嚨卻像是幾百年沒使用過一樣,乾澀得可怕,根本擠不出隻言片語,就連一句呻吟都發不出來。
她感覺四肢很痛,沒有半點的力氣,只能夠一動不動地躺着。甚至連輕輕動一下手指,都帶來了鑽心刻骨的痛楚。
她從未感到如此的無助,心中涌起了一股的委屈。即使大家以爲她已經死了,也應該給她守靈吧,好歹來個人看着她棺材啊,現在這種情況是在搞什麼!
周圍很安靜,像是方圓一百米處都沒有除了她以外的生物跡象一樣,靜謐得可怕。
冰棺的寒意未減,她感到很冷,若是再沒有人過來的話,她還沒餓死就要先被冷死了。
這股侵入骨髓的寒意讓她的意識又要模糊起來。安寧卻知道自己不能睡!若是睡過去了,恐怕就要真正迎接死亡了。
她索性移動自己的手指,即使這個動作會帶來翻天覆地的疼痛,這時候唯有這種痛楚能夠讓她保持意識的清醒。
她就這樣慢慢進行着自虐,以此爲維持住清醒,好處是,在她疼了至少半個時辰以後,她感覺自己身體的力氣似乎恢復了一些。
安寧擡起手,放置在冰棺的蓋上,想要推開,下一秒,她的眼睛瞬間睜得大大的。
那是一雙白白嫩嫩的手,手指有點肉感,一看就知道觸感很好,但問題是,這分明是小孩子的手啊!安寧就算再怎麼瘦,也不可能將手小成這個地步。她現在這手就像是五六歲的女孩子的手。
難道她又穿越了嗎?
一朝重新回到小姑娘身上,安寧有種自己之前那些年都白奮鬥了的感覺。
她的手放在冰棺上,正要推開,下一秒,卻突然地動山搖了起來,整個大地開始晃動,頭頂的石塊木頭也紛紛落下。
即使爆一百個粗口也難以形容安寧此時的心情。
------題外話------
猜猜這是穿越呢還是?
今天睡到早上六點多突然失眠醒來,便開始碼字。嘿嘿,明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可以恢復原來早上十點的更新時間哦~終於要將作息調整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