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不動就不能幫着搭把手嗎?”自家的兒子自家知道,這話是不是真心的,顧孫氏自然清楚得很,所以一聽就要張嘴再罵。
顧有墨有些不耐煩了,冷冷的說道:“今兒個咱們家的蘆花雞生的蛋,好像又沒撿着,回頭一定得給阿奶說說,這家裡頭有蛋的雞啊,總得關着下了蛋才能放。”
爲了偷一口吃的,顧孫氏平時都是霸着做早飯的事情的,隔三差五的就偷摸一隻兩隻的雞蛋來吃,這是家裡頭除了有福之外的人都知道的。不過管家的顧家阿奶心軟,加之顧孫氏又是個蠻橫不講理的,所以大家都裝着不知道罷了。
偏顧孫氏還以爲自己瞞得緊,這會兒聽到顧有墨這樣說,想到自家婆婆要是真聽了這小崽子的攛掇,自己就不能再借着蛋下丟了的話頭來偷雞蛋了,有些着急,人也顧不得罵了,看着顧有墨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裡知道,這雞要是關着,它可是不下蛋的。”
雖然顧孫氏偷的雞蛋多半是落到了自己肚子裡的,可顧有慶依舊覺得丟臉,用力的拉了拉顧孫氏的胳膊,不耐煩的說道:“娘!天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去做飯?回頭阿爺他們從地裡頭回來吃什麼?”
“好好好,娘這就去做,這孩子,背這麼大一背柴回來,一定是餓了吧。”剛剛顧有墨的話讓顧孫氏心生顧忌,本來就等着個臺階下,這會兒顧有慶這樣說了,她自然就坡下驢,應承着忙活晚飯去了。
看顧孫氏不罵了,天又還亮着,想着這會兒也沒別的事情了,顧有墨叮囑了有福一句,便轉身去了自家爺奶的屋子,準備去找本書來看。
顧家老爺子顧長庚是老童生,家裡頭的幾個男孩子都是啓了蒙、認得字的。而其中顧有墨最有天賦,可惜因爲顧孫氏的阻止,沒法去鎮上學堂讀書。
先前就說過,樂途縣是個窮縣,讀書人極少,只有鎮上纔有學堂,而且,哪怕是鎮上的學堂,坐館的先生也不過是秀才罷了,真要做學問,至少得去縣裡。
而顧有墨也硬氣,在顧孫氏說出要麼連顧有慶一起去學堂,要麼就誰都別想去之後,選擇了自己在家看書。
顧有慶有些怨毒的看了一眼顧有墨的背影,不懷好意的進了堂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後,壓低聲音說道:“小傻子,我一會兒撿你的漂漂去。”
說完之後,顧有慶一口喝完了杯子裡的水。
“我的!”果然聽到漂漂兩個字,顧有福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顧不得顧有墨的叮囑,蹭的一下跳下板凳,就要往外跑,跑到門邊,又停了下來,有些委屈的說道:“不亂跑。”
顧有慶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說道:“你就在家裡頭待着吧,我一會兒去撿了,那就是我的了。不過我要是高興的話,倒是可以給你看看。”
說着也不看顧有福,自己往外走去。
顧有福撇了撇嘴,有些要哭不哭的,兩隻眼睛巴巴的看着顧有慶的背影,看上去說不出的可憐。
等顧有墨找了書回來,看到顧有福的樣子,剛剛想問她怎麼了,顧孫氏就在廚房裡頭大聲喊他。
顧有墨應了一聲。
顧孫氏就喊:“過來幫忙燒火。”
顧有墨皺了下眉頭,家裡頭雖然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可是也向來是不要求男孩子幫忙燒火做飯什麼的。
再說了,雖然從回來到現在,大堂姐都沒有露過面,可她一定是在家的,還有阿奶……阿奶應該快回來了。
顧家奶奶信佛,不殺生,也要求家裡人儘量的能不殺生就不殺生,所以一般地裡有什麼活,她都會一起去,跟着做些輕省的,好放生一些蟲子啊什麼的。這也是先前有墨說要給有福烤鳥蛋,有福說阿奶罵的原因。
再說了,這個天青黃不接的,晚飯一般都是菜粥加泡菜,一個人做完全是足夠了的。
所以,顧有墨並沒有應聲。
“哎喲喂,還說這家裡頭沒有少爺小姐,我這個做大伯母的,叫他幫忙燒把火都叫不動啊,我這究竟是做伯母的,還是做奴婢的啊?”
“老天爺啊,我究竟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這樣被人磋磨啊……”顧孫氏等了半晌,沒等到顧有墨過來幫忙,扯開嗓子又開始呼天搶地、罵罵咧咧起來,一邊罵,一邊在廚房裡弄出一些乒乒乓乓的聲音。
有墨聽得心煩,有心嗆她兩句,又因爲她好歹是個長輩,自己真要嗆了她,說出去不太好聽,雖然他非常想這麼做。
加上有福又有些被嚇到了的樣子,匐在門檻上,還要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衣角,便只得去把書放了,然後去廚房裡頭幫忙燒火。
有福本來要跟着的,結果剛剛走進廚房,顧孫氏就又驚聲道:“小傻子,你進來做什麼?一會兒磕着碰着、燙着割着,老爺子又要來怪我們,去去去,自己院子裡玩兒去。”一邊說,一邊像趕蒼蠅一樣,把有福趕了出去。
顧有墨非常不滿,卻也知道顧孫氏是個橫的,他要是真把有福留在廚房裡,她就敢故意把水往有福身上刷。
這樣想着,顧有墨也就只能叮囑有福,不要亂跑,就在家裡玩,自己時不時的,到門口看她一眼,或者喚她一聲。
大鍋裡的稀飯咕嘟咕嘟的開了,顧孫氏把切好的大白菜倒進去,剛攪合了幾下,院子裡就傳來了顧家大伯顧成禮的聲音。
“飯做好了沒?快端出來晾着,累了一天,可餓死我了。”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顧孫氏低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又揚聲說道:“馬上就好了,菜都倒下去了。”
顧成禮一聽顧孫氏的話,一下子就不滿了,張口就道:“才把菜倒下去?你這個懶婆娘回來這麼久了,還沒把飯做好?你是在煮龍肉嗎?早知道,就不該讓你這個懶婆娘回來煮飯的。”
顧孫氏砰的一聲把木鍋蓋蓋上,鍋鏟都沒放下,就往廚房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罵:“顧成禮你這個壞了良心的,老孃十九歲嫁給你,從第三天起就沒閒過過一天,這裡裡外外的活,我哪裡做得少了?田間地裡,鋤地栽秧,又有哪一樣少過我?”
“行了!吵什麼吵?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好聽嗎?做點活計怎麼了?誰還偷懶了不成?”老爺子顧長庚扛着把鋤頭進了院子,皺着眉頭斥責道。
說着,又指着顧成禮點了點,稍微放低了一些聲音說道:“不是我說你,咱們家就你最會躲懶,你還好意思說你媳婦。”
顧孫氏一聽,又不幹了,說道:“爹啊,說話講良心,我們成禮那可不是懶,那是身子骨不好,平日裡總得多歇歇,說來說去,還不是怪你們把他的身體生差了。”
顧孫氏知道自家男人懶,總拿身體不舒服着藉口不下地,但是她就是聽不得別人說他,哪怕是自己公爹也一樣。
顧長庚氣結,又覺得同一個不懂禮數的婦人計較失了體統,乾脆不理他們,轉身把鋤頭放了,去檐下洗手。
手都洗完了,還沒有聽到有福的聲音,心裡頭就覺得怪怪的,正準備喚兩聲,就聽見老二家媳婦楊氏喊起有福的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