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倉交稅糧的人是芒種過後、夏至將到的時候出發的,眼瞅着小暑即將過完就要進入大暑一年中最熱的時節,也差不多是交稅糧的人該回家的日子了。
越是臨近交稅糧的人應該回家的日子,顧楊氏就越是坐不住,心裡頭也越覺得慌。
一方面她很想在顧成義回家之前,去找一下李大夫,請他再幫她診診脈,確認一下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另一方面,又擔心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不是個男孩,讓她落得一個空歡喜。
如此患得患失的後果,就是連續好幾天都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看上去都憔悴了。
最後還是顧劉氏看出來顧楊氏的心思,親自陪着她,又去了一趟李家村,找李大夫診脈。
診脈的結果讓顧楊氏鬆了一口氣,也讓除了顧成禮一家和徐閒以外的所有人,都歡喜異常。
是個男孩兒。
徐閒其實還好,又替顧楊氏歡喜,又爲自己糾結。
而顧成禮,是直接睡不着了。
天熱,蚊蟲又多,哪怕掛了蚊帳,也會有漏網的蚊子躲蚊帳裡頭,隨時會撲上來叮咬。顧孫氏這些日子本來就不好睡,現在,躺在她旁邊的顧成禮再翻來覆去的折騰,她就根本沒辦法睡着了。
忍了好一會兒,困得不行卻又沒辦法入睡的顧孫氏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幹啥呢?還不睡?翻來翻去的,烙餅啊?”
語氣,有些不太好。
顧成禮本就心煩,聽到顧孫氏的話更是沒了好氣:“睡睡睡,就知道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還有心思睡覺……”
聽到顧成禮的話,顧孫氏心中疑惑,問道:“出啥事兒了?我咋不知道呢?”
顧成禮沒好氣的說道:“老二媳婦肚子裡懷的是個男孩兒,你敢說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啊。”顧孫氏點了點頭,心中卻越發覺得莫名,嘴裡說道:“這個對他們二房來說是大事沒錯,但是,關你啥事兒啊?”
聽到顧孫氏的話,顧成禮一骨碌做起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蠢婆娘!你怎麼這麼沒腦子?”
聽顧成禮又說自己蠢,顧孫氏自然不服,不過她反駁,顧成禮就又道:“你也不想想,雖然說父母在,不分家。可爹孃早晚都會有不在的哪一天,等他們不在了,這家是不是就該分了?”
顧孫氏還是沒太明白顧成禮的意思,不以爲然的說道:“該分就分啊,這和老二媳婦懷的是不是男孩有什麼關係?”
“你……”顧成禮無語,好一會兒之後才說:“說你蠢,你還真是蠢到家了啊?”
“你也不想想,這分家的時候,老二有兒子和沒兒子能一樣嗎?”
“我好歹是長子,長子繼承家業,那是理所應當的。”
“只要老二沒兒子,直不起腰桿說不起話,老三老四就翻不起風狼來,那……等到爹孃百年之後,這家要怎麼分,還不是我這個做大哥的說了算?”
“可一旦老二有了兒子,硬氣了起來,那兩個又素來都聽他的話,到時候,他們三個抱成一團,還有我這個做大哥說話的餘地嗎?”
顧孫氏聽得一陣無語,好一會兒之後才嗤笑一聲,說道:“你可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想那麼多幹啥?你爹你娘都還在呢,我瞅着他們身子骨好着呢,這一時半會兒的,也去不了,你想那麼深遠,有什麼用呢?”
“叫我說啊,還不如踏踏實實的好好睡覺,明天干活也能有精神。要不然,你連幹活都打瞌睡,還不知道會被你爹訓成啥樣呢。”
“這些天,你挨的訓還少嗎?”
顧孫氏話音剛落,顧成禮就道:“訓我怎麼了?訓我又不會訓掉我一塊肉,老二媳婦肚子裡的孩子這事兒若是不解決,纔是真的會挖我的肉,要我的命啊……”
說着,看顧孫氏轉身要睡,顧成禮又去搖她,嘴裡說道:“你這婆娘,睡什麼睡,快起來。”
頓了頓,又道:“你就算不爲我考慮,你好歹也想想咱們有慶以後吧。咱們家的地和房子,可就這麼多,分給他們那幾家多一些,那咱們家就少一些,咱們家少了,有慶以後能繼承的,不也就少了嗎?”
“你真希望看着你兒子以後就守着那麼兩三畝薄地,苦哈哈的過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啊?”
聽顧成禮這樣說了,顧孫氏才真有些上心了,也一骨碌翻身坐起,嘴裡說道:“那你說咋辦?這懷都懷上了,咱們難道還能給她弄掉啊?”
“我給你說啊顧成禮,這麼損陰德的事兒,你要做你做去,我可不敢做……”
聽到顧孫氏的話,顧成禮越發覺得心煩,沒好氣的說道:“這要是能弄掉,我還煩什麼?”
“你沒看現在娘那個架勢,連每頓的飯都是親自做的,地裡也不去了,每天就是在家裡頭乾乾家務,守着老二媳婦……就差把老二媳婦當成自己的眼睛珠子一樣護着了,我能幹出點啥來?”
顧孫氏撇了撇嘴,說道:“那你現在煩這些,能有什麼用?”
“老二媳婦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娘也不會那麼着緊。要我說啊,你現在就開始煩惱,還真是早了些,那孩子,能不能平安的生下來,還是另說呢。”
顧成禮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你說,老二媳婦怎麼忽然就懷上了呢?這懷上就懷上了吧,怎麼能是個男孩呢?”
說着,顧成禮越發心煩,語氣生硬的說道:“你趕緊的幫着想想,想想怎樣才能不露痕跡的……”
顧孫氏一聽顧成禮的話就搖頭:“你都想不出辦法,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想出什麼法子來?”
說着,顧孫氏又冷笑:“你說剛知道老二媳婦懷孕哪天,你要是不那麼心急,把啥話都當着你爹你孃的面直接說出來了,也就不會被你娘直接把話頭給堵死了,若是話沒被堵死,你現在還用得着這麼心煩嗎?”
想到這個,顧成禮也是懊惱不已,卻聽不得顧孫氏說自己,便道:“你現在來說風涼話,早幹嘛去了?我那麼着急爲什麼啊?還不是爲了咱們這個小家,還不是爲了你兒子。”
顧孫氏再次撇嘴,小聲道:“還不是爲了你自己,我們不過是順帶的。”說着,往牀上一趟,又道:“睡覺,再不睡明天早上起不來,又得吃一頓排頭。你不怕吃排頭,我還怕你爹又發癔癲,要把我送回孃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