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劉氏的堅持是確實有效的,等顧成信把穩婆請回來的時候,顧楊氏已經能夠感覺孩子在往下面墜了。
穩婆見着顧楊氏還抱着肚子在外面,就忍不住埋怨:“不是說要生了嗎?火急火燎的把我催過來,咋產婦還在外面站着?”
顧楊氏肚子疼得厲害,又要攢着力氣生孩子,所以回答穩婆的是顧劉氏:“她嬸子,孩子都往下墜了,我們正要扶着她往屋裡去呢。”
“孩子都往下墜了?哎喲,那趕緊的,牀鋪好沒?熱水燒好沒?怎麼不早點來叫我啊,也真是,這都火燒眉毛了纔來,你們準備得妥當不妥當啊?”穩婆一面說,一面往顧楊氏的房裡走去。
她之前來過顧家,知道顧楊氏的房間。
莊戶人家一般是沒有專門的產房的,都是將就着拿睡房當產房,只是把牀上的褥子扯開,換成草蓆和草木灰墊着而已。
穩婆走進房間,看牀上已經墊好了草蓆和草木灰,臉色緩和了,將自己帶來的東西都鋪開。
有福六神無主的跟在顧楊氏身後往裡走,顧李氏眼疾手快的將她拉住,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便柔聲道:“有福乖,你還小,不能進產房的。”
“爲啥?”有福看着顧李氏,呆呆的問道。
顧李氏耐心的道:“產房血氣重,你是小孩子,衝撞了不好。”
“可是,三嬸,我娘她,她不會有事吧?”有福天天都在盼着自家阿孃快一點給自己生個小弟弟出來,可真到顧楊氏生產的時候,看顧楊氏先前疼成那個樣子,她又後悔了。
“沒事的,你娘她不會有事的,放心吧,啊。”
有福還想說什麼,屋裡的穩婆就在高聲喊:“還在磨蹭什麼?還不快點拿熱水來!”
顧李氏一聽,就往廚房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說:“有福聽話,你不能進去。”又喊:“爹!有墨,徐閒,你們看着點有福,別讓她進屋去!”
兩個孩子一起應了。
顧長庚在堂屋的板凳上正襟危坐,扳着臉看起來一臉嚴肅。腿和手卻緊張得直哆嗦。家裡頭可是有些年頭沒添過孩子了。當年有福出生的時候……
顧長庚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聽到顧李氏的喊話,顧長庚才勉強喊道:“有福,快進來,到阿爺這裡來。”聲音哆嗦得不行。
有福彷彿沒聽到自家阿爺的聲音一樣,只全神貫注的,盯着產房的門。
屋裡頭,顧楊氏呻【吟】漸起,聽得有福心驚膽戰。
當第一盆血水被顧李氏從產房端出來的時候,有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嘩啦啦的往下掉,若不是有墨和徐閒死死的把她抓着,她幾乎就要衝進產房了。
怕自己的哭聲會影響到屋裡的顧楊氏,有福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脣,幾乎要把嘴脣咬出血來。
有福出生的時候,有墨還小,並沒有看過顧楊氏是怎麼生孩子的,徐閒更是沒見過,所以,當血水一盆一盆的被端出來的時候,他們也有些嚇傻了。只是牢牢記着顧李氏的叮囑,拉着有福不讓她往產房去。
有福真的嚇壞了。她不知道原來阿孃生弟弟,是要流這麼多血的。一盆一盆的往外端,阿孃若是把血流光了,還能活嗎?
有福咬着脣無聲的哭泣着,用盡全身力氣朝着產房的方向掙扎着,硬生生的拉扯着有墨和徐閒向着產房的方向走了整整三步。
有墨再也忍不住了,高聲喊:“阿爺……”話一出口,自己也哭了出來。
徐閒也是一樣的,臉上掛滿了淚水。
畢竟都是孩子,顧長庚又緊張得在屋裡不肯或者說是不敢出來,顧成信在燒火,顧成仁去請大夫還沒回來,顧劉氏、顧李氏、楊施氏這會兒都在忙着,沒人有空來管這幾個孩子,倒是叫他們自己把自己給嚇住了。
到後來,顧楊氏的呼痛的聲音越來越高亢,端出來的血水越來越多。
有福掙是不掙了,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都哭得稀里嘩啦的。
有墨和徐閒一邊哭,一邊去拉有福,想要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顧成仁正迎着李大夫回來,看着幾個孩子這樣子,也被嚇住了,還以爲是自家二嫂有什麼不好了。
李大夫也是一樣。
顧成仁連忙高喊:“娘,我把李大夫請回來了!”
顧劉氏在屋裡高聲回:“快請李大夫去堂屋裡坐,你招呼一下!”
不像是出事了啊?
那幾個孩子怎麼哭得這麼慘?
顧成仁歉意的朝着李大夫笑笑,說道:“李大夫,您屋裡請。”
李大夫懂顧成仁的意思,事出有因,倒是不覺得他怠慢,點點頭,自己往顧家堂屋的方向走去。
顧成仁走到幾個孩子身邊,先將有墨和徐閒拎開,然後才把有福抱起來,問道:“你們這是這麼了?怎麼稀里嘩啦的,哭成了一團?”
有福一邊哭,一邊打嗝,一邊說:“三叔,我娘她,我娘她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顧成仁不解,剛剛聽他孃的語氣,二嫂應該沒什麼啊?
便問:“很多嗎?”
幾個孩子一起點頭,一邊哭一邊比劃:“好多好多,一盆一盆的往外倒……”
顧成仁這才明白,幾個孩子是見着血水嚇着了,當下就道:“傻瓜,那些都是血水,不是血,你們沒見着還有一盆一盆的熱水,往屋裡端嗎?”
三個孩子一起愣住,哭聲戛然而止。
好像還真是?關心則亂。他們剛剛只顧着擔心和害怕了,倒是忘記了這個事情。
連平日裡最冷靜、最聰明的顧有墨都忘記了。
顧成仁見狀,溫聲道:“好了,沒事的,都別怕,啊,生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有福和有墨同時開口:“我娘生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顧成仁當然不會把當初顧楊氏生有福的時候難產,差點一點就去了鬼門關的事情說出來,只是點點頭,說道:“嗯,都是這樣的。”
徐閒也張了張嘴,想要問同樣的問題。
不過還沒出聲,他就將嘴閉上,默默的把頭低下去。
師父說過,他娘是拼了自己的一條命,才把他生下來的,應該……
她應該,比二伯孃流的血還多吧?
她應該,比二伯孃還要痛吧?
不知不覺間,徐閒再一次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