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頓時惶恐起來。
一開始,林景泰讓他到馬車上來,還把車簾子放下了,他還以爲是和要和他商量收糧的事情。結果林景泰卻問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讓他覺得林景泰怪怪的。
現在再一聽到林景泰這樣問他,他自然會以爲,林景泰是在懷疑他對林家的忠心。
如果是林家二少爺林景康如此對他說話,他倒是不懼,畢竟二少爺雖然也是主子,可主子和主子不一樣。二少爺再怎麼得老爺的歡心,可他自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老爺再怎麼糊塗,也不會把林家交到二少爺的手上。
可大少爺不一樣。大少爺是原配正妻所生,嫡長子,能力也是有的。無論是從宗法繼承上來說,還是個人能力上來說,他都必然是林家下一任家主。
雖然林家經過這次的事情,元氣大傷,可他們這些人是林家的奴僕,無論林家如何,林家家主手上,始終掌握着他們的生殺大權。哪怕他爹是大管家,他是二管家。算是林家下人裡頭,最有權勢的,那也一樣。
所以,聽到林景泰的話,林茂整個人都惶恐起來,連忙放低了姿態,急急說道:“大少爺,算上已故的曾祖父和祖父,小人一家五代人全都對林家衷心耿耿,請大少爺明鑑。”
林景泰笑得如沐春風的去扶林茂,嘴裡‘親切’的說道:“林管家不必惶惶,本少爺知道你們一家對我林家都是忠心耿耿。要不然,爲何我林家大管家是你爹,二管家是你呢。那也是我們林家對你們一家的信任,你說是吧?”
林茂連連點頭,說道:“是,小的惶恐,多謝老爺,多謝大少爺,如此信任小人一家,小人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報答老爺和大少爺對小人的信任和厚待。”
林景泰笑着搖頭:“林管家真是說笑了,本少爺還不需要林管家對本少爺粉身碎骨。”說着頓了頓,又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來:“林管家可知,本少爺之心甚憂?”
林茂搖頭,說道:“小人不解。”說着頓了頓,又道:“若是爲了這次二少爺之事,大少爺儘管放心,小人一定會竭盡全力的,輔助大少爺收糧,絕不敢有絲毫怠慢之心。”
“林管家之心,本少爺心知肚明,絕無半點猜忌或者質疑。而本少爺所憂之事,確實與二弟有關,卻又並非單單是這一次的事情。本少爺擔心的是,我們這次以萬擔糧食救出二弟,若是二弟心性不改……以父親對二弟之偏愛……”說到這裡,林景泰作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來,又道:“我只怕,我林家的祖宗家業,會因此而毀於一旦啊……”
“若當真如此,哪怕是我,也會愧對於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將來就是死了,也無顏葬於祖宗墳地。”
說到這裡,林景泰神情黯然,彷彿真的是憂心於林家的基業敗壞,愧對列祖列宗一般。
林景泰這話一出口,林茂就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了,半晌,才低聲道:“大少爺多慮了。”但是,從林茂的內心來說,他卻覺得,林景泰這話,不算多慮。
好在,林景泰本來也沒指望林茂能以他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來回答自己,聞言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說道:“本少爺也希望,這只是本少爺多慮了……”
說着,又長長的嘆一口氣,說道:“難啊……”
“大少爺且安心,應當不至於如此的,更何況,凡事,大少爺只要問心無愧就好。”林茂說着,將頭低了下去。
本來只是普普通通一句寬慰的話,林景泰卻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點頭說道:“不錯,本少爺想那麼多做什麼,本少爺只求問心無愧即可。”
說着,握了林茂的手,真誠而又懇切的說道:“林茂管家,請你幫我。”
林茂擡頭看向林景泰,微微一遲疑,旋即說道:“大少爺有事,但請吩咐。“
林景泰示意林茂附耳。隨後,壓低聲音,在林茂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起來。
林茂的臉色越來越震驚,越來越難看,也越來越不安。
等林景泰把話說完,他整個人都顯得慌亂起來了,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不,不行的大少爺,這樣……這樣我,我們,小的……沒法交代啊大少爺……”
林景泰嘆氣說道:“林管家,本少爺若不是知道林茂管家對我林家忠心耿耿,也不會把這麼要緊的事情,給你說。本少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爲了不讓我林家最終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本少爺總是要未雨綢繆一番,林管家,你就幫幫我吧。”
“就當,是幫你自己了。”
說着頓了頓,又道:“本少爺保證,只要本少爺接掌林家的時候,林家不至於衰敗得只有一個空殼子,本少爺就放你家林佑爲良,你和老管家平日裡積攢下來的錢財,也可盡數讓林佑帶走。
林茂一聽林景泰的話,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曾祖父當年爲求活命,被曾曾祖父賣給林家,籤的是死契。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起,他們一家人就註定了,子子孫孫,都要給林家爲奴爲婢,他們不能有自己的私產,不能有自己的姓氏。不管看上去再怎麼光鮮,主子一句話,就可以馬上叫他們落到塵埃裡,跌倒爛泥裡。
別看這些年他和他爹在林家也算是風光無限,也有無數的人捧着,敬着。可實際上呢?不過是鏡中花,水裡月,主子揮揮手,就能把這一切收走。
不不不。不僅僅是能把這些收走。
還有他們幾代人的月俸、賞錢,下頭人的孝敬,一些灰色的收入……那些好不容易積攢下來,希望有早有一日,主家開恩,能讓他們替一個後代贖身,並且能讓他安身立命的錢財。
只要主家一句話,就會部被收走。
因爲他們是奴僕。
爲人奴僕者,無私產。
而大少爺剛剛給的條件:放林佑從良,並且讓他帶着他們的錢財走……
對於林茂來說,真的可以說是天大的誘惑。
當下,林茂就問:“大少爺此話當真?”語氣急切得,聲調都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