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庚聞言,連忙說道:“老婆子,旁的都好說,可是,找那位莫爺可真不成。”
顧劉氏皺眉看向顧長庚,問道“莫爺怎麼了?我說老頭子,你今天怎麼怪里怪氣的?你還管不管有福了?”
“管,怎麼不管?”顧長庚說着,微微糾結了一下,一咬牙,說道:“這樣吧,讓老三去套牛車,送有福去看大夫去。”
顧劉氏斜一眼顧長庚,說道:“怎麼?現在不怕不吉利,不怕丟臉,不怕被親家知道了?”
顧長庚老臉微紅,微微有些尷尬的說道:“你這個老婆子,這都啥時候了,我哪裡還有功夫想這些啊……”說着,顧長庚就要往外走去。
然而,不等他走到門口,有福的聲音忽然傳進了他的耳朵裡頭:“所以,阿爺是因爲莫大哥,才和有福說那些話的,對嗎?”
聽到有福的聲音,顧長庚面上一喜,轉頭就看向有福,說道:“好孩子,你可算是回過神來了,真真是嚇壞阿爺了。”一邊說,一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有福的身邊。又問:“好孩子,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看有福的眼睛有些紅腫,便又到:“這眼睛怎麼紅腫成這樣子?疼不疼?她奶奶,要不,你去幫有福打盆熱水吧,咱給她擰個熱毛巾,讓她敷一敷眼睛。”
有福對這些殷切的關懷並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再一次開口問道:“所以,阿爺是因爲莫大哥,才和有福說那些話的,對嗎?”
顧長庚身子一僵。
微微張開的嘴蠕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有福低了頭,將眼底的那無法抑制也無法藏匿的哀傷掩了,低聲道:“有福知道了,以後,會和莫大哥保持距離的。”話一出口,心就是一揪。
雖然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但……
這終究不是什麼好現象。
那就保持一些距離吧,雖然會難過。
不過也好,反正他都要走了。
……
顧劉氏完全摸不着頭腦,看看有福,又看看顧長庚,遲疑無比的開口:“這……怎麼了?”說着,伸手去碰了碰顧長庚的手,疑惑的喚:“老頭子?”
顧長庚扭頭看看顧劉氏,露出一絲苦笑,隨後看向有福,說道:“好孩子,是阿爺想岔了,阿爺不該。阿爺啊,再也不這樣子了,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我知道。”有福再次點頭。
顧長庚神情微微一鬆,然而,不等他臉上露出笑容,有福就又繼續說道:“男女七歲不同席,自家親人尚且要避嫌,何況是……是外人。您放心吧,有福有分寸的,不會作出讓您蒙羞的事情來。”
說着,有福就站起身來,微微一躬身,說道:“我先出去了。”
顧長庚心裡發慌,下意識伸手去拉有福的衣袖,嘴裡道:“好孩子,阿爺不是這個意思……”
有福卻飛快的把手往身後一縮,身體也快速的往旁邊挪了一下,顧長庚的手就那麼落空了。
顧長庚有些難以置信,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裡忽然也有點空落落的感覺。
有福的聲音再次響起:“阿爺,男女七歲不同席。有福已經十一歲了。”頓了頓,又道:“阿爺您雖然是親人,是長輩,可您畢竟是男子。”
一句話,彷彿是一把鋒利的刀插向顧長庚。
顧長庚捂着心口好一陣,又重重的捶了兩下自己的心口,才吐出一口氣來。
顧劉氏扶着顧長庚,關切的說道:“老頭子,你沒事吧?你可別生氣,我看有福那孩子……”
不過,不等顧劉氏的話說完,顧長庚就開了口。
“她怎麼這樣?她怎麼能這樣?”
“我把她從小疼到大。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要星星不給月亮,有點好東西,就全緊着她。”
“一家大小兩三年見不着一件新,她卻每一年都有新衣服穿。我出門去吃席,能帶着她,就一定會帶着,哪怕別人笑話我偏疼一個癡傻的丫頭我也不怕。不能帶着,那席上的好吃的,我總要給她留着。”
“家裡頭出了事,老大要把他們母女趕出家門,我寧願把老大一家都分出去,也不捨得把她分出去。”
“我掏心挖肝的對待她,就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給她吃了,她怎麼能這樣和我說話……”
原本顧劉氏還站在顧長庚的立場,覺得有福不該那樣和顧長庚說話,想勸一勸顧長庚,安撫他一下。結果聽到他嘴裡說出這些話來,也有些生氣了。當下就道:“當初是人拿刀子逼着你,或者是她哭着,鬧着求着你,去疼她、去寵她的嗎?”
“還不是你說自己說,是她給你擋了一劫,讓你重新活過來,她卻變成了癡兒。又說,那李道長說了,她是福星轉世,能給老顧家帶來好運,能光宗耀祖。所以,一定要好好待她。”
“至於說老大的事情,誰不知道,他就是害怕家裡頭出事,帶累了他自己,才找了有福他們做由頭,想要分家分出去的嗎?你怎麼現在,又算到有福頭上了?”
“你掏心挖肝的對她,難道她不是掏心挖肝的對你嗎?”
“她對這個家的貢獻還小了?”
“若不是因爲她,這房子現在能修繕得跟重新修的一樣?”
“若不是因爲她,咱家現在能有那麼多銀子使?能想吃啥就吃啥,想買啥就買啥?”
“若不是因爲她,咱們走出去,能得到那麼多人的尊敬?”
“堂屋裡供的聖旨,村口上立的牌坊。你自己說的,有了這兩樣東西,只要這天下還是大齊的天下,不管是誰來咱們樂途縣,咱們一家子,包括咱們的子孫後代,都不會被人輕慢了去。”
“還有那貢蠶,那能讓咱們子子孫孫都不愁吃、不愁穿的貢蠶,那也是有福帶來的。”
“你怎麼不想想這些呢?”
“老頭子,她可才十一歲,誰家十一歲的小姑娘,不是隨便幫着家裡做一些輕便的活,閒暇的時候和小姐妹們一起說說話、繡繡花……輕輕鬆鬆的,就過了。”
“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