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北瑜被人一把拽進了懷裡。
鼻尖兒裡竄進的味道,這麼熟悉,卻又這麼陌生。
她眨着一雙靈動的眸子,因喝了酒,眼眸染了一層朦朧醉色。
她就這麼怔怔地看着男人。
驀地。
她擡起手,拍在男人的臉上,嘴裡吐出帶着酒氣的話語,“別晃!”
程昊:“……”
到底是誰在晃?
他攥着她的手腕,將她拖下舞池。
這個死女人!
哪裡有豪門小姐的樣子?
他在她身上瞥了一眼,穿得這麼暴露也就算了,還跟一羣不認識的人在舞池中搖晃。
她當那些人都是正人君子啊!
簡直要氣死他!
“放開我!”盛北瑜拼命掙扎,對他又打又踢,“你放開我,我不跟你走,你是混蛋!”
她喝醉了。
腦子裡只記得那天,他狠心拒絕她的樣子。
比傅景堯還要絕情!
她心裡恨死他了。
“不跟我走?”程昊冷哼,拿出手機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你就別給我打電話。”
這個女人剛纔給他打了電話。
他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就猜到她喝醉了,又聽到周圍嘈雜的搖滾音樂,他反應過來她身在酒吧。
問了她的具體位置,她就立刻過來了。
她倒是好得很,跟一羣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人在盡情跳舞。
“騙人!我纔沒有……嗝……纔沒有給你打電話。”盛北瑜搖搖晃晃,打着酒嗝,醉得不成樣子,“我明明給景堯哥哥打的電話。”
程昊臉陡然一黑。
景堯哥哥?
四大豪門之一傅家的傅景堯?
他是私家偵探,豪門貴族裡的關係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盛北瑜喜歡的是傅景堯?
那這死丫頭爲什麼口口聲聲說喜歡上了他?
程昊沉着臉,拖着她,往酒吧外走。
“喂,你是誰啊?放開大小姐!”張曉大着膽子衝過去,攔住了程昊的去路,“你要把她帶到哪兒去?”
“你是?”程昊蹙眉看着她。
張曉看着他,黑色的T恤,休閒褲,運動鞋,很紳士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難道是盛小姐的朋友?
有可能。
但也有可能是壞人。
這年頭,壞人也有可能衣冠楚楚,風度翩翩。
“我是盛家的傭人,你要帶盛北瑜小姐去哪兒?”整個H市還沒人敢跟盛家作對。張曉擡出盛北瑜的身份,是想讓有歹心的人知難而退。
程昊卻扯出一絲笑,“盛家的傭人?正好,你家大小姐喝醉了,麻煩送她回去。”
還以爲盛北瑜一個人出來的,好在她還帶了個傭人。
張曉:“……”
她扭身看了眼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郭雪,又看向醉得胡言亂語的盛北瑜。
犯難了。
她要是送盛北瑜回去,那就只能把郭雪丟在這裡。
她要是送郭雪回去,那盛北瑜……
“你是北瑜小姐的朋友嗎?”
程昊微微一愣,“算是。”
“那麻煩你了,送北瑜小姐回去。”張曉十分抱歉地指了指沙發,“我表姐也喝醉了,我要送她回家。你既然是北瑜小姐的朋友,送她回去也是應該的。”
說完,張曉又報上了盛家老宅的地址。
“麻煩你了。”
她轉身抱起沙發上的郭雪。
程昊:“……”
低眸看了眼醉醺醺的盛北瑜,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叫什麼事兒啊?
他要是送盛北瑜回盛家老宅,勢必會跟盛家的人碰面。
他跟楚心之的關係,盛北弦應該是知道的。
碰見了,感覺會尷尬。
要不然,打電話給楚心之,讓她派個人把盛北瑜接回去?
嗯,這個辦法可行。
程昊單手扶着盛北瑜,嚴肅斥道,“你站好!別亂動。”他從兜裡掏出手機。
肩膀突然一重,盛北瑜倒在他的肩膀上。
程昊:“……”
分分鐘被這個女人氣死。
手機屏幕亮起,他看到上面的時間,十一點五十五。
這個時間給小公主打電話,會不會被砍?
不。
以他的聰明才智,動動腦筋也該猜到,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多半是盛北弦。
盛北瑜擡手掛在程昊的脖子上,吐出醉言,“混蛋……”
反反覆覆都是這兩個字。
程昊皺了皺眉,如果可以選擇,他當真不想跟盛北瑜有交情。
他定定神,收起了手機,無聲喟嘆。
打橫抱起盛北瑜往外走。
回到私人公寓。
他把盛北瑜扔在臥室的牀上,轉身進了浴室。
站在盥洗臺前,捧起涼水澆在自己臉上。
他擡頭看着面前的一方明鏡,看着鏡子裡的人。
程昊,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他狠砸了一下牆壁,從浴室出來。
“嘔!嘔!”
程昊:“……”
剛一出來,就看到盛北瑜扶在牀邊嘔吐。
他不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但他相信,換做任何一個人,看到一個醉鬼把污穢的東西吐到自己的牀單、被子、枕頭上,都會氣得想殺人。
程昊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盛北瑜!”
“唔……”盛北瑜咕噥一聲,扯起被子擦了擦脣角。
程昊:“……”
呵呵,她還曉得將自己的脣角擦乾淨,真是不錯!
只是,她怎麼不用自己的衣服擦,偏要用他的被子擦?
許是胃裡的東西都吐得差不多了,盛北瑜清醒了許多,卻也還是醉的,擡眸,怔怔地看向程昊。
“程昊?”她甩了甩酸重的腦袋,以爲自己看錯了,又喚了一聲,“程昊。”
面前這個人臉色好黑哦。
一點也不像程昊平素裡痞氣嬉笑的樣子。
“你還知道是我?我是不是該誇獎你一句?”
盛北瑜從牀上爬起來,站着,身子來回晃動着,看向程昊。
她眼前一片模糊,分明看不清,可又覺得耳邊迴響的聲音,實在熟悉。
“程昊……程昊,程昊……”她一聲一聲喚着程昊的名字,沒人迴應,她就一直喊着,每一聲都那麼悲傷,那麼幽怨。
她挪動着腳步,要從牀上下來,腳下一晃,身子就往前傾。
程昊忙伸手摟住她的腰,免得她從牀上摔下來。
盛北瑜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那般,死也不撒手。
她這樣的力氣,彷彿要將他的脖子勒斷了。
“盛北瑜,你先放開我。”程昊的語氣中透着無奈。
“偏不。”盛北瑜說什麼都不肯撒手。
程昊看了眼亂成一團的牀,非常嫌棄的皺緊了眉頭。
這牀,真的沒法兒再睡了。
他抱起盛北瑜,出了臥室,進了隔壁的客房。
她的手,仍是像藤蔓一般,纏着他的脖子,他的手擡起,將把她的手臂拿下來,誰知,剛碰上她的手腕,她就大哭,“不許動我……嗚嗚嗚,不許動我,程昊。”
“好好好,不動。”
程昊擡手在額頭上揉了好幾下。
兩人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躺在牀上。
盛北瑜感覺到他不再推開她,便放心了,摟着他乖乖睡覺。
“盛北瑜,你先鬆手行嗎?”程昊還在試圖說服。
盛北瑜置若罔聞,正確來說,她根本沒聽到。
程昊頭疼得厲害。
他輕輕地摳着她的手指,想要將她每一根手指都扒下來,好解救出自己的脖子。
可他還沒動,這姑娘就猛地收緊手。
“不許動,程昊,不許動!”盛北瑜睡夢中,還在用大小姐的口吻命令,外加恐嚇,“你再亂動,我讓景堯哥哥給你扎針。”
程昊擡手的動作,猛地僵住。
景堯哥哥,景堯哥哥。
她今晚已經提了好幾次傅景堯。
她跟傅景堯到底什麼關係?
他縱然知道豪門裡的人員組成,但他們之間的事,他並沒有那個閒心去查。
“你喜歡傅景堯?”程昊捏着盛北瑜的下巴,將她的頭擡起來。
她喝得爛醉,臉上染着紅潮,像誘人採擷的桃花。
盛北瑜努了努嘴,“喜歡。”
程昊的怒氣噌得一下子涌上了頭頂。
她喜歡傅景堯,竟然還跟他表白,還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還跟他躺在一張牀上。
他該說她心太大,還是該說她不自愛!
他使勁兒扳開她的手,將她推開。
怒氣之下,他的力氣比平時大了很多,盛北瑜被他推得一下子從牀上翻下去,腦袋砰的一聲磕在牀頭桌角上。
她疼得“噝”了一聲,還是沒醒過來。
程昊看她趴在地毯上,一隻腳還掛在牀邊,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昏睡着。
突然想起剛纔那一聲響。
她磕得不輕吧?
他蹙了蹙眉,彎身將她抱起來,把她身子翻過來。
果不其然,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
他從牀頭桌的抽屜裡拿了消腫的藥膏給她擦上。
擦完藥,已是凌晨一點半。
暗罵了一句“造孽”,他倒頭就睡。
夜半,正是人陷入深度睡眠的時刻。
一條纖細的手臂纏上了他的脖子,漸漸收緊,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到溫熱柔軟的物體觸碰自己的面龐,脖子。
留下一片溼漉漉的痕跡。
程昊從夢中醒來,藉着牀頭一盞溫馨暖黃的燈光,看向懷裡的人。
這姑娘,分明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膽子卻大得很,脣瓣湊到他的臉上親吻。
她自己毫不自知。
她的親吻,又軟又青澀,毫無章法。
撩得他全身是火。
程昊掀開被子,想要起身,脖子上的手臂簡直跟鋼絲繩似的,勒得他喘不過氣。
得,陷入死循環了是吧。
他煩躁地拿起了牀頭桌的遙控器,將空調的溫度調低了兩度。
想借着冷氣讓內心的燥熱散去。
隔了不大會兒,可能是溫度太低了,盛北瑜覺得冷,一個勁兒往程昊懷裡鑽。
程昊:“……”
上輩子欠了她的!
翌日,清晨。
程昊的私人公寓周圍環境很好,綠樹環繞,早起能聽見陣陣蟬鳴。
他幾乎是一夜睜眼到天亮。
盛北瑜卻是在舒適中悠悠醒來。
睜開眼睛眨了眨,她第一時間發現身邊有個熱源。
“現在能放開我了嗎?”耳邊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盛北瑜身子陡然一僵。
緩慢地側頭,看向身邊躺着的人。
“啊——”跟一般女子一樣,一覺醒來,發現身邊躺着一個男人,第一反應就是扯着嗓子尖叫。
程昊掏了掏耳朵,感覺耳膜都被這姑娘給震破了。
豪門裡的小姐不是從小要學各種東西方禮儀嗎?
難道那些禮儀裡面沒有不許大聲尖叫這一條?
“你你你……”盛北瑜抱着被子,指着他,“你、你你怎麼在這裡?”
她扯着被子低頭看一眼,身上還是昨晚那條紅裙子。
程昊頂着兩個熊貓一樣的黑眼圈,揉了揉腦袋,“這裡是我家,你說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他家?
盛北瑜擡眸,掃視一週。
確實不是她的房間。
“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記得昨晚在酒吧喝酒,喝着喝着,就昏昏乎乎的,她還記得她在舞池中跳舞。
再後來……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就不記得了。
“你把我帶回了你家?”
“很明顯不是嗎?”
盛北瑜微微一愣,“那我們昨晚…。睡了?”
“噗!咳咳……”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爲什麼他覺得她的語氣中還有絲絲欣喜?
見他的反應,她的眸子更亮了,“我們真的睡了?”
酒後亂性那種?
這一回,程昊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在竊喜。
“咳咳,沒有。”程昊確切地說。
他可不敢隨隨便便睡了盛家的大小姐。
盛老爺子知道了,還不得一槍崩了他。
盛北瑜蹙眉,擡手手臂給他看,“爲什麼我的手臂上都是痕跡?”
她的手臂紅一塊,青一塊。
額頭還挺疼。
程昊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你昨晚發酒瘋,從牀上摔到地上,額頭撞到了牀頭櫃。”
盛北瑜指着他的脖子,“你的身上爲什麼也這麼多痕跡?”
這是賊喊捉賊?
程昊從牀上下來,扭着僵硬痠疼的脖子,骨頭咯咯作響,“我的脖子全是拜你所賜。”
盛北瑜一臉疑惑。
“昨晚,你一直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怎麼扳都扳不開。我差點被勒死。”
盛北瑜:“……”
“還有,我的臥室被你折騰地不成樣子。你吐我牀上了。”
盛北瑜:“……”
程昊坐在沙發上,從茶几上拿了根菸,點燃了,猛吸了一口,想提提神。
盛北瑜從牀上下來,慢騰騰地挪到程昊跟前,也坐在沙發上。
“那個,我……”她支支吾吾,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有事就說。”程昊淡淡地道。
盛北瑜小心翼翼地擡起眸子,看着他吸菸時慵懶的模樣,“你要對我負責。”
“咳咳咳……”
程昊咳得肺都疼了。
他把菸頭摁在了菸灰缸裡。
擡眸看着她。
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在開玩笑嗎?
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負責?負什麼責?負哪門子的責?
盛北瑜理直氣壯,“我們盛家的家風嚴,你跟我睡在一張牀上,就得負責。”
程昊不說話。
“我不管,從現在起,我是你女朋友。”
程昊:“……”
盛北瑜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擡眸問,“你這兒有換洗的衣服嗎?”
程昊擡手揉了揉眉心,“盛北瑜,能別鬧了嗎?我昨晚帶你回來,不過是看在我們認識的份兒上,你要是因此賴上我了,那我寧願昨晚你睡在酒吧。”
他這話說得很不留情面。
盛北瑜抿抿脣。
“你不喜歡我嗎?”她問。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她昨晚喝醉了,分明說了她喜歡的是傅景堯。
“喜歡。”她回答得很乾脆。
她跟楚心之談心的那晚,她對他就已經是喜歡了。
她只是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承認。
程昊怔神,旋即冷笑,“你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
盛北瑜微微一愣,她昨晚說什麼了?
程昊猜到她可能是斷片兒了,提醒說,“你昨晚跟我說,你喜歡的人是傅景堯,你嘴裡唸叨着景堯哥哥。”
盛北瑜臉色一白。
程昊面色更冷。
“是,我是喜歡傅景堯!”這一點她不否認,“但那都是過去了!我已經放下他了,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我能感覺得出來,你對我是有感覺的,你爲什麼總是故意說出絕情的話刺激我?!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
她說得很快,一方面着急解釋,一方面被他冷淡的態度刺激到了。
她不傻。
程昊對她,肯定是有好感的,甚至是喜歡。
可她不明白,他爲什麼幾次三番的故意疏遠她。
半晌,程昊冷淡開口,“你是盛家的小姐,我不會跟你在一起。”
“哈,這是你的藉口嗎?我是盛家的小姐怎麼了?”盛北瑜笑了,眼中卻有淚花,“你跟我們盛家有仇嗎?”
程昊面色僵硬。
半晌,低低地說,“你想多了。”
“那爲什麼要拒絕我?”
程昊緊抿着脣瓣。
盛北瑜衝到他面前,抱住她,哭着說,“我不管,反正我們睡了,你要對我負責!”
程昊哭笑不得。
手擡起,放下,放下,擡起,黑如點漆的眼眸裡滿是掙扎。
他和盛北瑜,真的不能在一起啊。
可她哭成這樣,他怎麼忍心推開。
昨晚推開了一次,她就摔得頭破血流,再推開一次,會怎麼樣?
後果他沒有去想。
擡起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擁着她。
盛北瑜破涕而笑,滿足地說,“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盛北瑜,你將來會後悔的。”
“不會,我不會後悔。”她說得那麼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