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
顧傾傾拍完一場戲，揉着痠疼的脖子，整個人都累得不想說話。
剛纔NG了三次，也算丟人了。
總算知道雲星導演拍出來的大劇爲什麼總能得到觀衆的一致好評了。
一個小小的細節，他都能讓整場戲的所有人重來一遍。
簡直嚴格到變態的地步了。
她走兩步，坐在邊上摺疊椅上。
卡琳拍拍她的肩膀，“別沮喪了，你沒看昨天下午江連城那場戲？足足NG了八遍，他都差點甩手走人了。”
顧傾傾撇撇嘴，她怎麼可能沒看到。
雲星導演當時把江連城批得一文不值，以他那脾氣沒當場走掉，真是感人。
卡琳站起身給她捏肩膀。
顧傾傾一瞬間不好意思起來，摸着她的手背說，“不用了，琳姐。”
“沒事，我一天到晚坐這兒休息呢。”卡琳笑着說。
眼下，顧傾傾拍的這部劇意義非凡，她已經跟公司申請，把手底下其他幾個藝人分給別的經紀人，她只帶她一個人。
輕鬆了許多。
顧傾傾這姑娘也爭氣，雖說偶爾得雲星導演批了幾句，卻始終保持好的心態。
沒氣餒，連個鬧脾氣的時候也沒有。
豪門千金當成她這樣，也是難得。
這家教得有多好，才讓生在頂級豪門之中的她，挑不出一絲毛病。
正胡思亂想，邊上突然響起手機鈴聲。
顧傾傾快速伸手拿了包，迫不及待地拉開拉鍊，拉鍊拉到一半，她都有些等不及，手伸進去摸出了手機。
卡琳：“……”
這個鈴聲她跟在顧傾傾身邊聽過好多遍了。
慕容涼的專屬來電鈴聲。
得，也不需要她按摩了，全身的痠疼能瞬間得到治癒。
她甩甩手，坐在一邊椅子上。
顧傾傾站起身，往後面走了好幾步，邊走邊接聽電話，“喂？”
等她接聽等了好一會的慕容涼，不得不懷疑她在忙，“在忙麼？”
“嗯，也不是啦。”顧傾傾淺淺的笑聲傳了過去，“剛拍完一場戲，正休息呢，大概休息個十來分鐘就拍下一場。”
“哦。”他猜到了，她果然很忙。
“你在幹嘛？也在拍戲嗎？”
慕容涼清潤的聲音傳來，“下午正好休息。”從吃中午飯開始就一直想給她打電話了，但又怕打擾她。
忍了幾個小時，終於還是給她打了電話。
好像，還是有點打擾她。
正在通話的兩人好像都陷入了沉默。
只是靜靜聽着彼此的呼吸聲，竟也覺得美好。
“你怎麼不說話？”顧傾傾打破了安靜，突然問道。
聲音還有點委屈。
兩人至少有三天沒打電話了，他難道就沒有話跟她說嗎？
慕容涼輕笑，“拍戲累不累？”他頓了頓，繼續問道，“劇組的人都還好相處吧。”
突然想到她待的前幾個劇組，總或多或少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情。
“嗯，還好吧，也不是太累。雲星導演拍戲好像挺不急的，進度比較慢，相對來說能給人足夠的休息時間緩衝疲勞。”顧傾傾將自己的感受都說給他聽，“劇組的人也都挺好相處，還有三個是以前認識的人呢。”
慕容涼沉吟片刻，換上了更加清和好聽的聲音，“想不想我。”
“……”顧傾傾沉默一小會，“你都沒說想我呢。”
“想你了。吃飯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想，就連拍戲的時候也會想，無時無刻。”
顧傾傾笑他，“那你也太不專心了。”拍戲的時候怎麼能想她呢，不是會走神嗎？
她嘴上這樣說，心裡早已經甜滋滋的，像喝了一大口蜂蜜。
慕容涼是多清冷淡漠的人啊，平時都不樂意給人笑臉的。
待人的時候，也是三分客氣，七分疏離。
不失禮，但也絕不熱絡。
可跟她在一起後，他簡直溫柔得不像話。
會做飯給她吃，像她媽媽那樣不厭其煩地叮囑她出行要帶的東西，還幫她整理衣服。
甚至——
她有次來例假，血弄到裙子上，他擔心洗不乾淨，先用手搓了搓再扔進洗衣機裡。
原來，他爲她做了這麼多。
在她面前，他不是男神，是男朋友。
光是這樣想想，她都覺得甜蜜。
剛纔拍戲的疲憊感和沮喪都神奇般消失了。
他簡直就是她的良藥！
慕容涼剛纔說了一句什麼，顧傾傾走神了沒聽見，她又問了一遍，“你剛纔說什麼了？”
聽到這話的慕容涼還有點鬱悶。
他正跟她打電話，她還有能走神了？
“你想什麼呢？我說的話你都沒聽見。”
“想你啊。”
慕容涼：“……”
不遠處，工作人員在喊人，“顧傾傾！顧傾傾！”
顧傾傾忙對着電話裡說，“不能跟你多說了，導演在叫我，要拍下一場了。”
“嗯。去吧。”
“拜拜，mua~”
慕容涼：“……”
顧傾傾掛了電話，拿着手機往回走，遇上導演助理。
“是不是要開始拍了。”
助理搖搖頭，“不是的。有幾個道具沒準備齊全，下面這場戲先不拍了，可以自行安排時間。我是來通知你的。”
顧傾傾：“……”
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正跟慕容涼打電話呢，就因爲他喊兩聲，就給掛了。
助理對上顧傾傾幽怨的眼神，有點納悶的摸了摸鼻子。
真是奇怪。
突然通知接下來可以休息了，難道不該雀躍嗎？
就跟上學的時候，班主任突然通知明天不上課，全班絕對會拍桌子尖叫。
怎麼到了顧傾傾這裡，她一點都不高興，還挺鬱悶。
果然，敬業的女藝人就是不一樣。
放假都不樂意。
林木斯買了飲料拎回來。
同時，她還推了一個殘疾的女孩兒過來。
坐在輪椅上女孩就是樑詩禾。
懷裡捧着一束黃色的鬱金香，幾乎將她整張臉遮住了。
鬱金香花朵嬌豔，開放得很收斂，不會像大多數花朵那樣完全綻放，它的花瓣微微向中間靠攏，好像呈一種保護花蕊的姿態。
實在美得很安靜。
這是樑詩禾在影視城外的花店買的。
想着，第一次見面，總要送點東西的。
卻又不知道送什麼好。
女孩大抵都喜歡花，送花挺合適。
她特地問了花店的店主，黃色鬱金香代表着高貴，跟顧傾傾的氣質很搭。
顧傾傾拿着手機正準備去化妝間卸妝，突然看到林木斯，腳步停了下來。
遠遠地，樑詩禾看到了顧傾傾。
比照片上漂亮。
比她想象中還要高。
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
她穿着火紅色的戲服，襯得皮膚白如羊脂。
她身上的戲服真的很好看，像清朝時期的嫁衣，美得炫目，上面用金絲線繡着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
她挽着清朝時期特有的旗頭，上面插着雕花金步搖，正中央也是用一隻金鳳凰裝飾，鳳凰兩邊長張開的金色翅膀好像鋪滿了旗頭。
她的妝容很濃，卻精緻。
柳眉纖長，眼尾的眼線略微上挑，並不明顯。
兩片脣塗着硃紅的顏色。
樑詩禾自然不知道，顧傾傾剛纔拍的一場戲是她嫁給皇太極時的場景，所以着裝隆重，妝容濃豔。
顧傾傾微微一愣。
這小姑娘是誰？
林木斯怎麼推着她過來了？
正準備問，林木斯先開口說，“出去買飲料的時候碰上的，抓着我的手問認不認識顧傾傾，想來見你，是你的小迷妹吧，然後我看她……”
剩下的話，他沒說，顧傾傾也該明白。
如果是一般的粉絲，等在影視城外想見偶像，林木斯是絕對不會帶進來的。
可眼前這小姑娘，雙腿殘疾，纖瘦柔弱，一雙純淨白嫩的小臉兒上滿是汗珠。
看起來比她懷裡的花還惹人憐愛。
林木斯素來是個心腸軟的，一見她這樣，自然同情心氾濫，帶他過來了。
樑詩禾愣了好半晌，仰起頭，怯生生地遞上手裡的花，“送給你的。”
聲音小小的，卻很清脆。
顧傾傾不曉得該怎麼形容心裡的感覺。
只得笑着伸手接過，“謝謝了。”
樑詩禾說，“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林木斯：“……”
這姑娘怎麼給他一種很熟悉顧傾傾的感覺。
林木斯自然不知道。
從慕容涼公開宣佈顧傾傾是他女朋友後，樑詩禾就時時刻刻關注顧傾傾的動態。
從某方面來說，她確實很熟悉顧傾傾。
顧傾傾看着樑詩禾。
樑詩禾也看着顧傾傾。
“可以麼？”
顧傾傾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樑詩禾見她沒有立刻答應，有點失望，聲音更小了一些，“我、我就是有點問題想問你。我保證，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那好吧。”顧傾傾回。
樑詩禾愣了一秒，她答應了？
林木斯隨後遞上手裡提的幾杯飲料，“差點忘了，你要喝的檸檬紅茶。”
“謝謝。”顧傾傾笑了笑，接了過來，低眸問樑詩禾，“你喜歡喝什麼？”
樑詩禾搖搖頭。
顧傾傾看了眼林木斯手裡提的其他幾種茶，問，“蜂蜜柚子茶可以嗎？”
樑詩禾點點頭。
顧傾傾：“……”
她看出來了，這姑娘好像不太喜歡說話。
林木斯給樑詩禾遞上一杯蜂蜜柚子茶，轉身離開了。
“這裡好像有太陽，我推你到那邊樹下？”
樑詩禾點點頭，小聲說，“謝謝。”
顧傾傾笑着說了聲，“不客氣。你是Z省本地人嗎？”
“不是。”
“哦。”
顧傾傾推着她到一棵大樹下停下。
“想跟我說什麼？”顧傾傾繞到她面前，撈起了邊上一個小摺疊凳坐下，把裙襬拎起來搭在膝蓋上。
感覺小姑娘並不像是她的粉絲。
沒有那種粉絲見到偶像時該有的激動和狂熱。
她很冷靜，眼神中好像還在審視她。
還挺奇怪的。
樑詩禾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越看越自慚形穢。
她沒有一點豪門千金或者大明星的架子，對一個陌生人都能面露微笑，溫柔以待，還問她喜歡喝什麼。
如果，如果她和慕容是男女朋友，她在他面前肯定會更溫柔吧。
只想想就覺得痛。
四肢百骸都是痛的。
她眨了眨溼漉漉的眸子，像極了森林裡無害單純的小鹿。
可她眼中又是憂傷的，很惹人疼。
“你怎麼了？”顧傾傾皺皺眉說，“怎麼不說話。”
樑詩禾捧着溫熱的飲料，想了許久，開口問，“你和慕容真的是情侶嗎？”
顧傾傾愣住，沒想到她第一個問題問的是這個。
慕容？
這女孩稱呼慕容涼慕容？
其實也沒什麼。
慕容涼的粉絲大多叫他，慕容、慕容男神、男神。
可這女孩不一樣，她說慕容兩個字的時候，充滿了繾綣深情。
愛情。
她的神情和語氣讓她聯想到愛情。
她越發捉摸不透眼前這女孩了。
她猜想，會不會是慕容涼的狂熱粉絲，男明星的粉絲好像都有點癡狂，以女友、老婆自稱。
“我跟慕容涼是男女朋友，交往了有一年多了。”顧傾傾一本正經說，“不過，公開的比較晚。我們彼此相愛，是準備結婚的。如果，嗯，你真心支持喜愛慕容涼的話，請祝福我們吧。”
她語氣溫和，說出這段話也是在心裡權衡了一下，應該不會傷害到慕容涼的小粉絲的心。
樑詩禾倏然低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顧傾傾看她手背上的水珠，才發現她哭了。
“誒，你別哭啊，我……”顧傾傾頭有點大，她也就實話實話而已。總不能爲了顧及小粉絲的心情，撒謊說自己沒跟慕容涼交往吧。
顧傾傾手搭在她肩膀上，“小妹妹，你這種心情我能理解的，但是，偶像是偶像，現實是現實，總不能因爲偶像交了女朋友就傷心難過一輩子吧。”
她的心情她真的非常能理解。
她自己以前不也是這樣嗎？
視慕容涼爲男神、偶像，當初誤會他跟言琪交往的時候，她難受得快死過去了，還喝得大醉，又哭又鬧呢。
所以，眼下看到這個女孩哭，她感同身受。
她還要再說什麼，女孩突然擡起頭，滿面淚痕說，“你能離開他嗎？你離開他好不好？你是顧家的小姐，你還能找到比他還好的男生。爲什麼、爲什麼一定非他不可呢。”
顧傾傾：“……”
讓她離開慕容涼？
原本她還因爲她對慕容涼的心意，和她的雙腿殘疾而感到惋惜，同情，眼下，卻是半分也沒有了。
這人怎麼這樣？
就因爲她也喜歡慕容涼就讓她放手？
退一萬步講，她同意了，慕容涼會同意嗎？
這不是搞笑嗎？
顧傾傾是真的生氣了。
蹭一下起身，懷裡的鬱金香也不要了，放在凳子上，準備離開。
瞧見女孩聳動的肩膀，又覺得不忍心，動了動脣，說，“我要去換衣服，卸妝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情你先離開吧。”
她擡腿走了一步，手突然被女孩抓住了。
“我很喜歡他。”
顧傾傾：“……”
所以呢？
“我想跟他在一起。”樑詩禾仰頭看向她，“求你了。”
顧傾傾渾身透着無力感。
這姑娘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正常粉絲該說的。
“這位小妹妹，你喜歡他是你的事情，憑什麼讓我離開他？不覺得這樣很自私嗎？”顧傾傾撫着額頭，有點不耐煩了，“換句話說，你怎麼不去找慕容涼，讓他離開我，只要他肯離開我，我絕不糾纏。”
話落，她甩手離開了。
也不顧身後的樑詩禾哭得多兇。
真是的。
放假小半天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了。
“我爲他懷過孩子，你不介意嗎？”樑詩禾在她身後說。
顧傾傾頓住腳步，轉過頭，嗤笑道，“每天至少有二十萬粉絲在他微博底下說，給他生猴子，難道我都介意？”
林木斯迎面走來。
“怎麼了？”他皺着眉，看着不遠處流淚的樑詩禾，“好像鬧得不愉快。”
片場閒雜的工作人員很多，萬一被人拍到不太好。
顧傾傾揉了揉肩膀，“別提了。根本不是我的粉絲，是慕容涼的瘋狂粉絲，非求着我離開慕容涼，還說給慕容涼懷過孩子。我真沒辦法跟她交流了。”
“啊？”
那姑娘雙腿殘疾看着挺可憐。
沒想到……
林木斯指了指腦門，意思是她會不會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誰知道呢？”顧傾傾聳聳肩，“你帶來的人，你負責。”
林木斯：“……”
顧傾傾轉身朝化妝間走去。
卡琳也看到了，問她，“怎麼回事？”
顧傾傾一臉不願意多說的樣子，“你去問林哥吧。”
不多時，她換了一身簡潔舒適的裙子出來，卸了妝，長髮紮成馬尾。
林木斯還在跟樑詩禾交談。
小姑娘的眼淚跟決堤的江流一般，嘩嘩流淌。
“走啦。”卡琳喊了一聲。
林木斯直起身，一副爲難的表情。
顧傾傾踩着高跟鞋走了過去，卡琳也跟着過去。
“這小姑娘不願意離開。”林木斯撓了撓頭，他好像惹了麻煩，早知道她這麼執拗，他就不帶她進來了。
把她扔在這裡吧，總覺得有點不近人情。
愁死個人了。
樑詩禾再次看到顧傾傾，抿抿脣，雙眸聚滿淚水，也不敢去看她了，一句話不說。
顧傾傾覺得頭疼，從包裡拿出手機，“我現在給慕容打電話，你親自跟他說行麼？”
樑詩禾倏然擡起頭看她。
她也想聯繫慕容。
可她根本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如果能聯繫上慕容，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