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川徑直向楚心之走來,離她一步之遠,“好久沒見你了,最近身體還好嗎,孩子可有鬧騰?”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慈父一般。
自上次分別,楚心之和錦川都沒再見過面。
雖然,其中有兩次,錦川主動去了盛家老宅,都被盛北弦以各種藉口,避開了兩人的見面。
錦川心裡對這個女婿氣得不行,偏生,他是唯一親近楚心之的人,他作爲一個長輩,卻不好說他的不是。
楚心之面帶微笑,“錦川先生。”
她只想象徵性的跟錦川打了招呼,沒說別的,更沒回答他的問題。
楚心之這態度,擺明了要與錦川劃清界限。
錦川也不惱,囑咐了她幾句照顧好身體之類的話,便轉身與其他人打招呼。
現場的人,仍處於懵圈中。
不明白,國際大師爲什麼主動前去給楚心之打招呼。
難道就因爲她是盛家的少夫人?
恐怕不盡然。
錦川先生剛剛只對楚心之一個人熱情,對她身邊的盛少可沒多的表情。
晚會開始了。
一般的慈善晚會都有公開的平臺,有主持人,前來參加的商業人士,明星,都會上臺募捐資金。
可——
今晚不太一樣。
說是慈善晚會,不如說更像一個聚會。
沒有主持人,沒有新聞媒體,連主辦方都沒出現。
大家進入宴會大廳後,會直接將自己的募捐資金交給幕後工作人員,之後再公開募捐金額。
聽起來是個新奇的方式。
舒雲嘉前來,代表國內的SL集團,他,是SL的總經理。
早前,聽說他結婚了,作爲SL集團總經理夫人的蔣言玉也是要公開亮相的。只是,舒雲嘉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唐念念,就耐人尋味了。
出席晚會帶兩個女伴?
豔福不淺啊!
蔣言玉出身普通,這樣高檔的晚會她從沒參加過,之前也不是沒陪着顧傾傾那位大小姐參加宴會,只是那些宴會都是年輕人舉辦的,以玩爲主。
今晚的宴會卻是格外隆重、正式,她有些拘謹,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臉上掛着僵硬的微笑。
即便這樣,還要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她怕摔倒,給舒雲嘉丟人。
蔣言玉一手挽着舒雲嘉的胳膊,一手提着裙襬。她今晚穿了一件水藍色的抹胸長裙,裙襬有些長,腰部位置略微緊窄,勒得她難受。
這件禮服,是舒雲嘉準備的,顯然不是她的尺寸。
明知道不合身,蔣言玉還是硬穿在了身上,她連呼吸都是淺淺的,生怕將裙子撐裂了。
站在她身邊的唐念念,看上去就自信很多。
唐念念之前跟母親定居國外,父親死後,留下的遺產頗豐,她從小生活質量好,貴族禮儀從未落下。
這樣的場合,她很適應。
唐念念穿着一件珍珠白的抹胸小短裙,臉上化着淡妝,像個小公主。
她與蔣言玉同歲,在照顧唐母的那些日子裡耽誤了學業,唐母死後,她一直跟舒老爺子住在舒家,並沒有再上學,當上了名副其實的小公主。
“蔣姐姐,一會兒雲嘉哥跟人說話時,你不用說話,只微笑就好了。”唐念念聲音清甜,端着溫和的微笑。
在人前都是以舒雲嘉的妹妹自居,可她從不稱呼蔣言玉爲“大嫂”。
蔣言玉眸光暗了一下,唐念念這是在嘲諷她不懂晚會禮儀?
“你也是。”蔣言玉回了她一句,“不要說話,只保持微笑就好。”
只要她不高興,就能把除了舒雲嘉以外的任何人,打擊地體無完膚!
蔣言玉的性子本就這樣。
或者說,楚心之,顧傾傾,陶媛的性子都這樣,吃不得虧,自個不高興了,也不會讓別人高興。
這也是她們爲什麼能成爲好朋友。
一秒鐘,唐念念就變了臉色,“蔣姐姐,你怎麼能……”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姐。”
“……”
舒雲嘉眉頭微蹙,低聲道,“什麼場合?還拌嘴。”
這話聽在唐念念的耳朵裡,儼然成了舒雲嘉在幫她說話。她朝蔣言玉使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蔣言玉抿脣不語。
唐念念更爲得意,一口一個“雲嘉哥”,叫得蔣言玉頭皮發麻。
她知道,唐念念喜歡舒雲嘉。
從唐念念住進他們婚房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
在別墅裡,唐念念的姿態,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主人,而她蔣言玉,只是一個寄居在此的小丑,那一紙結婚證,根本做不得數。
不遠處,楚心之端着一份點心,朝蔣言玉看去。
她看得出,蔣言玉並不快樂,她笑容中的痛苦那麼明顯,臉上分明化了妝,卻絲毫掩藏不住面容的憔悴。
還有,舒雲嘉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是怎麼回事?
兩人婚禮那天,那個女孩子好像也在,與舒老爺子十分親近。
“寶貝在看什麼?”盛北弦挑了一塊小巧的點心喂進她嘴裡。
楚心之嚼了幾口,緩緩道,“在看蔣言玉,她好像與雲嘉鬧了矛盾,不太開心。”
盛北弦又挑了一塊看上去不錯的點心喂她,“不是因爲愛情結合的夫妻,不會幸福,既然不幸福又談何開心?”
楚心之聽完,有片刻失神,收回了視線,看向盛北弦,“盛先生的感悟怎麼突然之間這麼深了?”
盛北弦挑眉,“小東西,你笑話我?”
“你難道聽不出來我在誇你?”
“……”
楚心之看着那些商業大腕紛紛投過來的目光,頓時覺得壓力大,“盛先生,你不去跟那些巨鱷們交流商業心得,陪我在這裡吃點心,太不符合你的身價了。”
盛北弦擡眸,環視一圈。
果然看到了那些人翹首以盼的姿態。
淡笑,“比起交流心得,我更喜歡跟……”
後面的話,被楚心之一塊點心堵了回去,盛北弦吃了滿嘴的甜膩。有前車之鑑,楚心之擔心他會在公共場合說出雷人的話。
“小嫂子,你們可真有情趣,慈善晚會上也要秀恩愛。”韓子赫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徑直走到兩人面前。
被人調侃慣了,楚心之這回倒是沒臉紅,笑着回擊,“聽說,韓奶奶一天之內給你找了六個相親對象,上午兩個,下午三個,晚上還有一個。這事兒,是真的?”
韓子赫一口紅酒差點噴出來。
眼神怪異地看着盛北弦,“大哥,你的家教有問題!”
這才過了多久,天真爛漫的小嫂子怎麼變成腹黑毒舌了。
盛北弦看着楚心之,勾起脣角,“我慣的,你有意見?”
韓子赫:“……”
撫着額頭,無語了。
以後,誰還能在這對腹黑夫婦面前佔得了便宜,大哥的戰鬥力已經夠強悍了,現在還來了一個楚心之,損起人來面不改色,太可怕了!
他想回火星。
“不過,這事兒小嫂子怎麼知道?”韓子赫問。
這種有損他形象的事,打死他也不會外傳?難道是跟她相親的那幾個女人傳出去的?直覺不太可能。
楚心之吃了口小蛋糕,故意不說。
“大哥,你管管小嫂子,我怎麼着也比她年紀大,這麼吊我胃口合適嗎?”韓子赫放下酒杯,苦着臉看向盛北弦。
盛北弦:“我慣的,你有意見?”
韓子赫:“……”
楚心之又吃了口蛋糕,慢悠悠道,“哦,我忘了告訴你,六個女人中有兩個還是我和奶奶給你挑選的。”
什麼?!
韓子赫瞪大雙眼。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楚心之解釋,“那天,韓奶奶邀請我和奶奶喝下午茶,順便幫你挑選相親對象。”
韓子赫:“……”
原來這事兒,小嫂子也參與了。
楚心之想起韓子赫之前的女朋友,好奇問道,“你和孟涵分手了?”
“沒有。”韓子赫端起旁邊的一杯紅酒,輕啜着,“打算先冷淡一段時間,總對着一個女人,我也會審美疲勞。”
最初的新鮮感好像快消耗完了。
韓子赫也想過跟孟涵結束這段關係,可心裡又有點不捨,便順其自然地擱置了,不分手也不聯繫。
楚心之對他的話呲之以鼻。
“韓大少,相信我,這麼玩兒,總有一天你要後悔的!”這一點,楚心之十分確定。除非韓子赫不打算娶一個心愛的女人。
將來他要是真心愛上了一個女孩,絕對會對如今的行爲後悔莫及。
“你是說孟涵?”
楚心之搖頭,顯然韓子赫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我不是說孟涵,我知道,你和孟涵遲早會分手。”
孟涵,她瞭解不多,總共說了那麼幾次話,她卻看出,孟涵是個有心往上爬的女孩,不甘平庸又沒能力,唯一的捷徑就是靠着韓子赫往上爬,達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楚心之覺得,自己看人還是很準的。
“爲什麼?你不喜歡孟涵?”楚心之對孟涵的態度,他有些看不懂,“孟涵不是小嫂子的同班同學嗎?你們的關係還很好。”
楚心之愣了一下,“她跟你說我跟她關係很好?”
韓子赫蹙眉,孟涵雖然沒跟他明說,可她傳達的意思就是,她與楚心之很要好。
楚心之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也沒說破。
她不好在背後說道人家的不是。
盛北弦扣着楚心之的肩膀,轉頭看向韓子赫,“那邊有不少美女,你可以走了。”
韓子赫:“……”
不就是跟小嫂子多說了幾句話嗎?
舒雲嘉帶蔣言玉認識了幾個熟人,便放她離開了。
蔣言玉縱觀全場,也沒自己認識的人,除了楚心之。
可她有盛北弦陪伴,大概抽不出時間跟她聊天。
況且,她還是有些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楚心之看到蔣言玉的眼神,十多年姐妹之間的默契,只肖一眼,她就能明白蔣言玉的心思。
“我去跟顏如玉說幾句話。”楚心之跟盛北弦說了一句,便往蔣言玉的方向去。
蔣言玉見她走了過來,擡步向她走去,“之之?”
“想離場了?”楚心之拉着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有點冰涼。
一瞬間,蔣言玉卸下了僞裝,連帶着滿身的疲憊都卸下了,好像楚心之在她身邊,她就可以什麼都不管,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注意形象。
“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每個人都帶着面具,笑容假的很。”
楚心之動了動脣,笑容從她嘴角蔓延開,“我也不喜歡,不過也沒辦法,雲嘉在生意場上,你身爲他的妻子,這樣的場合恐怕以後會經常遇到。”
楚心之有意將話題往舒雲嘉身上引。
蔣言玉的眸子,倏爾黯淡無光。
“舒雲嘉旁邊的那個女人怎麼回事?”楚心之看向唐念念。
蔣言玉看了一眼,唐念念站在舒雲嘉身邊,笑容大方,熱情地跟那些生意人攀談,很是得體從容。
“她是唐念念,雲嘉的…。乾妹妹。”
“乾妹妹?”楚心之驚訝,“我怎麼從來不知道,舒雲嘉什麼時候多了個乾妹妹。”
蔣言玉從唐念念口中瞭解到,當初,就是她媽媽將心臟給了舒雲嘉,才救了他一命。
對待救命恩人的女兒,舒雲嘉自然會不一樣。
可——
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之之說,這樣說出來,之之肯定會知道舒雲嘉之前有心臟病的事。所以,她只能選擇隱瞞,“我也不太清楚,爺爺好像很喜歡她,讓她留在國內。”
“唐念念是怎麼個意思,她喜歡舒雲嘉?”楚心之再次將目光投在唐念念身上,那樣明顯的眼神,舒雲嘉難道看不出來嗎?還把她放在身邊。
置蔣言玉於何地!
兩人結婚還不到一個月。
“嗯,她是喜歡舒雲嘉。”唐念念不僅喜歡舒雲嘉,還想得到他,這是事實。
唐念念總會時不時在舒雲嘉面前提起國外的事情,在別墅裡衣着暴露,有意勾引舒雲嘉,甚至去過舒雲嘉的臥室。
她要是看不出唐念念的目的,就是她傻了。
楚心之見她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我去找舒雲嘉問清楚,他什麼意思啊!”
她見不得蔣言玉受委屈,更見不得舒雲嘉的態度。
“別,之之,你別去!”蔣言玉拉着楚心之的手,眼神帶着哀求,“之之,我不想讓雲嘉更加厭惡我。”那些委屈,她一個人吞進肚子裡就好了。
下意識的,她就用了厭惡這個詞。
卻也是事實。
舒雲嘉本來就厭惡她,是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厭惡。
他看她的眼神,冰冷,怨恨,嘲諷……無論哪一種,她都承受不住。
可,他轉眼就能跟唐念念笑着回憶過去,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
這也是爲什麼,唐念念能在她面前囂張。
楚心之頓住腳步,望向蔣言玉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
顏如玉說,舒雲嘉厭惡她?
“之之…。”蔣言玉哽了一下,帶楚心之到一個角落。
兩個女孩子坐在角落的沙發上。
“我不知道雲嘉是怎麼跟你解釋那一晚的事,但我,真真實實欠你一個解釋,之之。”蔣言玉看向楚心之,眼中的愧疚涌現,“那一晚,雲嘉喝醉了,我卻清醒着,他叫的是你的名字,我代替你應了,不僅迴應了他對你的呼喚,還回應了他對你的愛。”
蔣言玉鼻子發酸,眼眶水潤。
“之之,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舒雲嘉,可,我愛他。”蔣言玉流着眼淚,跟楚心之道歉。
那一晚的情景不停地在她腦中重放。
她想起了舒雲嘉一遍又一遍喊着楚心之的名字,她一遍又一遍的迴應他,最後喪失了理智。
楚心之擡起手,用手背給她擦眼淚。
這麼多年,她從沒見蔣言玉哭過。
“顏如玉,你太傻了!”楚心之抹着她的眼角,“你真的太傻了,你沒有對不起我,從來沒有,你最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這麼委屈,這麼痛苦,值得嗎?”楚心之問。
蔣言玉搖頭,吸了吸鼻子,不再哭泣,怕被人看到了會笑話,“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已經這樣了。”
她想過離婚的,可她放不下,又捨不得。
“他對你不好,是嗎?”楚心之撩起她垂到臉側的髮絲,掛到耳後,她心疼這樣的蔣言玉。
蔣言玉說:“我也奢望,有一天,他能夠看到我的感情,哪怕不愛,也能試着相敬如賓,相伴到老。”
“之之,答應我,不要勸舒雲嘉什麼,我想保留最後的尊嚴。”蔣言玉看着楚心之。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楚心之點了頭。
蔣言玉湊過去,抱住她,“謝謝。”
她慶幸,有楚心之這樣的朋友,她可以跟她訴苦,不管誰對誰錯,她總是站在她這邊。這種感覺,太好了。
楚心之輕拍着蔣言玉的背,心裡忍不住難受起來。
舒雲嘉和蔣言玉的事,真追究起來,有她的原因在,是她,成了舒雲嘉的心結,成了蔣言玉痛苦的根源。
她無法勸說舒雲嘉放棄對她的感情,也無法勸蔣言玉放棄對舒雲嘉的感情。
他們兩人,走進了死衚衕,出不來,也不想出去,這叫等在衚衕外面的人怎麼辦?
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個兩全的辦法。
感情的事,本就說不明,理不清。
她自己都還是個半知半解的人,哪裡好意思去開導別人。
她只求舒雲嘉和蔣言玉中,有一個人能醒悟過來,這樣於兩人都好。
想了一下,楚心之還是覺得勸說蔣言玉要容易一些。
“顏如玉,作爲朋友,我不想說違心話,我是不贊成你這樣堅持的,我總覺得,再多的喜歡,也比不過自己的開心快樂來的重要。我擔心你堅持下去,會受傷。身體受了傷,時間會癒合傷疤,可心傷了,該怎麼補救?”
她不能將話說的太決絕,只能留一半讓蔣言玉自己拿主意。
蔣言玉直起身子,看着她,“之之,我想再堅持試試看,如果這條路走不下去了,我會放棄的。我才二十歲,我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經歷過,或許有一天,我會想通,放下這段感情。”就像之前勸舒雲嘉放棄那樣。
楚心之鬆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蔣言玉一條路走到黑。
蔣言玉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壓在心上的大石頭挪動了一下,看向不遠處的舒雲嘉,目光仍是癡戀的,“之之,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好像都沒爲自己活過,我爸媽把我每一步要走的路都規劃好了,我按照他們的意思,上學,考大學,學會計,他們容不得我的人生出現一絲偏差。記得有一次,你問我,如果爸媽沒有爲我規劃未來,我會做什麼?我當時沒有答案,是因爲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這一生,算是爲爸媽而活。唯一自私了那麼一回,卻落到這個下場。”
她自嘲一笑。
楚心之擰着眉。
爲她心疼的同時,更多的是莫可奈何。
蔣言玉的性子,在她們四人中,最爲沉靜,卻也是最敏感的,她爲別人考慮已經成了習慣,不管遇到什麼事,她總是委屈自己,成全別人。
舒雲嘉一事,是她第一次自私,選擇了成全自己,可換來的結果,是這樣的殘忍。
唐念念舉着香檳,尋找蔣言玉的身影。
“蔣姐姐好像跟盛家的少夫人很熟?”唐念念喃喃道。
來國內的時間不長,唐念念卻將國內商業圈的信息打聽了個遍,不是感興趣,只是想與舒雲嘉有更多的話題。
舒雲嘉聽到她的話,朝蔣言玉看去。
兩人好像在交談着什麼,神色都嚴肅。
“蔣姐姐看起來好像哭過。”唐念念看到了蔣言玉紅紅的眼眶。
蔣言玉感覺到有視線盯在她身上,下意識看向舒雲嘉。
舒雲嘉淡淡地看了一眼,別過臉。
楚心之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洗手間。
“我陪你。”蔣言玉跟着起身。
“你坐着吧,上個洗手間而已,又不是小學生,還要拉着人陪。”楚心之笑出聲,提着裙襬,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蔣言玉還是跟在她身後,“你懷着孩子呢,那邊的光線不好,萬一摔了怎麼辦?”
“好吧。”
蔣言玉挽着楚心之的手,送她到洗手間門口。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進去就好。”楚心之鬆開蔣言玉的手,自己進去了,蔣言玉就站在門口等她。
楚心之上完廁所,打開隔間的門,猛地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面前,嚇了一跳。
待看清,才認出她是戚寧的媽媽,梅麗芳。
不對。
戚寧真正的媽媽應該是高蕾。
梅麗芳一張臉,在昏暗的燈光下,無比猙獰。
戚邵東因挪用公款、貪污、草菅人命等多項罪名被抓,戚寧也不知所蹤,戚家的財產都被查封了,包括房子。
梅麗芳只能住在孃家。
她看向楚心之的眼睛,帶着濃濃的怒火,“楚心之,你還有臉站在我面前,就是你!害了我女兒,害得她無家可歸!我要殺了你!給我女兒報仇!”
梅麗芳從包裡掏出一把水果刀,楚心之下意識後退,卻被梅麗芳一把抓住,她握着楚心之的手腕,將刀子插進自己的腹部,“救命!救命!”
尖叫了兩聲,梅麗芳已經倒在地上。
蔣言玉站在洗手間門口,最先聽到聲音,衝進來的時候,看到楚心之的手裡握着刀,潔白的裙上染滿了血,一隻手上都是血,地上躺着一個女人,腹部在流血。
“之之!”
楚心之驚魂未定,怔怔地看向蔣言玉,“我沒殺她。”
蔣言玉握着楚心之的手,“你聽我說,之之,你別害怕,人是我殺的,跟你沒關係,你千萬別害怕。”蔣言玉奪過楚心之手中的刀子,不停用裙子擦拭上面的指紋。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這種情況,根本說不清。
“不,顏如玉,不是……”
話沒說完,幾個女人衝了進來,她們也是聽到叫聲過來的。
“啊!”幾個女人嚇得後退,“殺人了!殺人了!快打110!”
盛北弦環視了一週,沒看到楚心之的身影,又聽到有人說“殺人”,他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大跨步地衝了過去。
也不顧那是女廁,撥開衆人,走到楚心之身邊,將她擁入懷中。
“寶貝,別害怕。”
衆人一陣唏噓,外人眼中的盛北弦,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殺伐決斷的樣子,幾時見過他這般繾綣深情地去呵護一個女人。
慕浥梟眸光陰沉,冷冷地看着兩人。
“有沒有受傷?”他拉着她左右觀看,確定了衣服上的血不是她的,才鬆了口氣。
錦川也衝了過來,看到楚心之禮服上沾染血跡,心驚不已,“楚楚,你有沒有事?”
楚心之搖頭。
錦川猛地鬆口氣,她沒事就好。
舒雲嘉和唐念念也過來了,“啊!蔣姐姐,你……殺人了!”
蔣言玉手裡握着刀,衣服上沾着血,手上也都是血,確實像是她殺的人。
舒雲嘉向楚心之看去,她埋在盛北弦的懷裡,全然依賴着他。
他,又來晚了一步。
“不是!不是蔣言玉殺的人!”楚心之從盛北弦懷中退開,看向衆人。
“這裡就你們兩人,不是她殺的人,難道是你?”人羣中有人反問。
盛北弦一記眼神過去,那人閉了嘴。
現場發生命案,有人立刻撥打了報警電話,警察很快趕過來。
梅麗芳被送進了醫院。
案發現場的蔣言玉和楚心之無疑成爲嫌疑人。
警察的目光在蔣言玉和楚心之身上流轉,在看到抱着楚心之的盛北弦時,面露詫異。
掩脣乾咳兩聲,警察開始盤問,“到底怎麼回事?當事人能否說清楚。”
幾個女人紛紛叫嚷。
“我們不知道啊,一進來就看到那個女人倒在地上,舒夫人手裡拿着刀。”其中一人指向蔣言玉。
“是啊,我也是聽到有人喊救命才衝進來的,跟我沒關係。”
“我衝進來時,人已經倒在地上了,盛少夫人和舒夫人都在,她們兩人身上都是血。”
“我們就不更清楚了!聽說殺人了才跑過來看看。”
“……”
現場一片混亂。
錄口供的警察,將衆人的說辭一一記錄下來,最後看向楚心之,“還請盛少夫人說一下具體情況。”
“不用查了,人是我殺的!”蔣言玉一口咬定。
“蔣言玉!”楚心之有些生氣,“是這樣的,我從洗手間出來,梅麗芳叫住了我,大喊着要殺了我,我下意識閃躲,誰知道她卻是將刀子塞進我手中,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說起來太過荒謬,但這就是事實。
警察也不相信。
爲難地看着盛北弦,“只怕,要請少夫人到警察局走一趟。”他看向蔣言玉,“還有這位小姐,也要跟我們走一趟。”
盛北弦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如黑雲壓山。
幾個警察心驚膽顫,不知說什麼好。
他們自然知曉盛北弦的身份,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他,可——牽扯到命案,他們沒法兒交代啊。
“我看今天誰敢帶走她!”
一句話,擲地有聲,帶着盛北弦一貫的冰冷無情。此時的他,仿若天神,護着懷中的人,有他在,別人休想動楚心之分毫。
現場無人敢再說話。
幾名警察冷汗涔涔,也不敢吭聲,沒人敢跟盛北弦叫板。
直到一名中年男人匆匆趕來,連忙上前,“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給盛少一個交代,盛少夫人受驚了,可以先回去等消息。”
幾名警察面面相覷,不明白局長的意思。
中年男人扭頭瞪向幾人,盛老爺子什麼身份,讓他老人家的嫡孫媳婦兒進警察局,像話嗎?!更何況,盛少夫人肚子裡懷着孩子,她要是在警察局裡發生個好歹,把他的腦袋剁了都賠不起。
“蔣言玉呢?”楚心之問。
“這位小姐恐怕需要跟我們走一趟。”
楚心之眉心一擰,“不行。”她看向盛北弦,“不能讓蔣言玉進去。”
這件事,她心知肚明,不關蔣言玉的事。
她知道蔣言玉的想法,洗手間這樣的地方,沒有監控錄像,出事時,刀子上都是她的指紋,身上又染着梅麗芳的血,十張嘴也說不清。
蔣言玉擔心她懷孕,不能進警察局,纔想着將罪名擔下來。
她怎麼這麼傻?
這是謀殺案啊,沒有證據證明清白,是要坐牢的!
盛北弦目光冷冷地掃向看熱鬧的一衆人,聲音陰沉可怕,不容置喙,“那個女人的死,與楚心之沒有半分關係,現場的人,誰胡亂造謠,就是與我盛北弦作對!與鼎盛國際作對!與整個盛家作對!”
最後三句話,一字一頓。
衆人心顫。
與盛北弦作對,絕對是腦抽了纔會乾的事,與鼎盛國際作對,估計某某公司、某某集團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與整個盛家作對,呵呵,祈禱你還能見到明早的太陽。
本是威脅的話,從盛北弦的嘴裡說出來,便不叫威脅,盛少會把它變成現實。
楚心之被盛北弦帶走了。
回到盛家老宅,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
盛老爺子和盛老夫人都還沒休息,盛以輝和馮婉也在屋子裡。
盛家老宅,燈火通明。
盛老爺子並不知道慈善晚會發生了命案,只是想晚會十點就結束了,兩人到十一點還沒回來。
能不叫人擔心?
林嫂倒了水端給盛老爺子,“老爺子快別擔心了,興許是散場後,大少爺帶着少夫人出去玩兒了。”
“問題是,兩人的手機沒一個能打通!”
“這……”
“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管家從外面進來,“看到大少爺的車開進來了。”
盛北弦抱着楚心之進屋,他西裝外外套披在她身上,裙襬上的一處血跡仍是露了出來。
“楚丫頭怎麼了?!”盛老爺子一臉擔憂,從沙發上起身。
盛北弦停下腳步,“爺爺別擔心,她沒事。”
“晚會上發生了命案,跟楚楚有點牽扯。”
“命案?!”盛老太太驚訝。
盛老爺子一臉嚴肅。
有點牽扯?
恐怕不是有點牽扯這麼簡單。
看着楚心之疲憊的臉,盛老爺子擺手,“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舒家別墅。
因着盛北弦這一層關係,蔣言玉並沒有被抓進警察局,只派了幾名警察守在別墅外。
“蔣姐姐,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要是你殺的,你就早點去自首,總不能讓警察天天守在外面吧,多嚇人。”
唐念念坐在沙發上,扣着指甲上的水鑽。
蔣言玉的禮服上染了血,手上也是血,沒精力跟她拌嘴,轉身往樓上走。
“你!”蔣言玉的無視,激怒了唐念念。
還真以以爲自己是雲嘉哥的老婆了,不過是個靠手段爬上牀的賤人!
“等一下。”舒雲嘉叫住了蔣言玉,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蔣言玉擡起的腳放下,轉過身來,看着舒雲嘉,“我不清楚。”
“當時,只有之之和那個女人在洗手間,那個女人應該是故意自殺想嫁禍給之之。”蔣言玉只說了自己知道的,她清楚,不管楚心之和梅麗芳之間有什麼恩怨,楚心之都不可能殺人。
可——
那種情況下,如何能證明清白……
翌日,清晨。
經過救治,梅麗芳醒了。
三名警察守在病房外,兩名警察正在病房內錄口供。
梅麗芳抓着一名警察的手,慘白如紙的臉帶着驚慌,“警察同志,就是楚心之,楚心之要殺我!”
她的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疼得咧嘴。
“警察同志,楚心之這是謀殺,你們一定要逮捕她!”
警察將她的手掰開,“說說當時的情況。”
“她從洗手間的隔間裡出來,我正在盥洗臺旁洗手,她突然叫住了我,我沒注意她手中拿着刀,等發現時已經晚了,她一刀刺過來,我躲避不及。”
話落,梅麗芳捂着臉哭起來,“我的女兒之前跟楚心之有過節,可她已經失蹤了,楚心之找不到她,就把仇記在我身上,她是想要我的命啊!”
兩名警察錄完了口供,交代了幾句,出了醫院後,直奔盛家老宅。
莊嚴肅穆的盛家別墅,百年屹立不倒。
光是看着這種獨具特色的別墅,便生出畏懼之感。
盛家的權威,不是誰都能挑戰的。
警察吞嚥了口唾沫,擡步走了進去。
管家向老爺子通報了一聲,兩名警察纔跟着他進去。
客廳中。
盛老爺子坐在沙發上,背脊挺直,如勁鬆,他的身旁坐着盛家的老夫人,絳紅色的旗袍透着端莊,卻也顯得威嚴。
另一邊的沙發上坐着盛北弦,楚心之。
馮婉則坐在單獨的沙發上。
兩名警察朝盛老爺子鞠躬,萬不得已,他們真不敢到盛家打擾老爺子。
其中一名警察說道,“梅女士已經醒了,她親口指控是……盛少夫人謀殺她。”警察看着楚心之。
她穿着淺黃色的休閒棉裙,一雙清凌凌的眼眸,彷彿盛了一汪泉水,澄澈、平靜。即使他們指控她殺人,她的面容仍舊冷靜。
楚心之動了動脣,耳側響起了盛北弦冰冷的聲音,“你們斷案,難道就只憑當事人一面之詞?據我所知,想要查明事情真相的方法有很多。第一,慈善晚會受邀名單中,並沒有梅麗芳,她混進宴會廳,目的本就不純!第二,走正常通道進入宴會大廳的貴賓,都會通過安全檢查,楚心之不可能帶進刀具。第三,如果楚心之真想殺人,不會捅無關緊要的位置,醫院的傷口檢驗報告顯示,梅麗芳的傷口不致命,且傷口深度,不足一寸!”
僅此三條,幾名警察啞口無言。
“其餘的還用我多說嗎?”盛北弦冷冷地睨了一眼,“梅麗芳意欲自殺,陷害他人,我會追究她的法律責任。”
盛老爺子輕咳一聲,原來北弦早有準備,害得他擔心。
“老頭子我以名譽擔保,孫媳婦兒她不可能殺人。”
“爺爺。”楚心之看向盛老爺子,感動不已。
整個華夏恐怕沒人不清楚,盛老首長的一句“以名譽擔保”,分量有多重。
幾名警察惶恐,忙站起身,“老首長嚴重了,我們會盡快查明真相,還盛少夫人一個清白。”
管家送走了警察。
盛老爺子握着柺杖,“這事兒得儘快查明,必要的時候,讓你二叔去警察局跑一趟。”
盛北弦點頭,“爺爺放心,我能解決。”
當天上午,網上就出現了一個匿名帖子。
大致內容爲,盛少夫人殺了人,人雖搶救了回來,但盛家以權勢壓人,不肯讓盛少夫人繩之以法。
有圖有真相。
圖片正是梅麗芳神色憔悴躺在病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