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走鬼門關
那個男人跨上前來，一把將方向盤搶了過去。
同樣是搶，他跟那紅衣女鬼阿麗的行爲卻截然不同，而我也心甘情願地連忙側身，好讓他來控制這輛靈車，還鬆開油門踩了腳急剎，左腳同時踏下離合器，並將檔杆推到了空檔位置，以盡力讓這車別衝出鬼門關。
幸好配合得還算默契，儘管車子在抖動中一個飄移，卻總算橫着停在了鬼門關內。
“出去後，好好感謝一下莫道長！沒他這件道袍，你走這黃泉路肯定是有來無回。他這件法衣呀，應該是師傳下來的，至少得了三代宗師真人加敕，現在給你弄了那麼多窟窿出來，要是讓他巍寶山歷祖歷宗知曉，怕是要給他安個敗家子的名頭了！”
車子停穩後，男人低沉着說了一句，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點頭應允後，又想開口致謝，他卻接着說：“還得好好感謝九宮門的鹿十五鹿大先生，如果不是他把我及時叫來，你終於開着靈車返回陽世的話，後果可真不堪設想。不過在心裡感謝也就行了，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緣見到他的。”
“現在你下車，從鬼門關走出去。記住，無論是誰對你說話、或者盤問你什麼，都絕不能應聲，更不能回頭！最好是目不斜視、目中無物地走出去。這裡的事，我自會安排處理好！”
他邊說邊示意我下車，雖然動作輕緩，但我也看出他很焦急的樣子，否則不會話都沒說完便“驅趕”起我了！
所以我很識相地打開車門跳了出來，沒想到看着沒啥異常的路面卻是軟綿綿的，有點像是踩在軟橡皮上的感覺，差點把我給弄得一個趔趄。
待站穩身子，我轉頭見他正拿着一個小小的紙人，將其放在駕駛室那大大的座位上，然後用右手比了個手訣，在那紙人上虛畫了一道什麼符，接着便見紙人一閃，變成了一個跟真一般大小的身影坐在那。
他接着用手訣往那個紙人的身影上一指，那紙人身影忽然就轉頭看着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我嚇得趕緊把頭轉開，本來想問問男人是誰的話也嚥了回去，低着頭快步走向鬼門關。
因爲那紙人的面容太嚇人了，居然完全就是另外一個我！不同的是她的臉白得嚇人，眼眶畫着黑黑的妝，而嘴則像熟透的櫻桃那麼紅，整個臉完全就是電視上那種日本藝伎的妝扮……
鬼門關的那道牌坊大門不遠，但我才走得兩步，耳邊忽然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王珂，還忘了一件事，你回來一下！”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正準備回身時，猛然想起他在車上對我的交待，連忙定住心神繼續擡腳向前，背上卻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沒了那個小賤人身上法衣的庇護，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多管閒事的傢伙！”背後又傳來一個陰毒的聲音，說話的卻是那個紅衣女鬼阿麗。
我仍舊定神前行，可接着卻傳來了那男人悽慘地“啊”的一聲，隨後他還大聲呼嚎道：“王珂，我忘了讓你把莫道長的法衣留給我了！你快送回來呀！沒有法衣我對付不了女鬼。啊——啊呀——”
想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受難，那一聲叫喊直入一把尖刀插進我的心裡，我想要回頭，可腦海裡卻又總記着他那句話：絕不能應聲、更不能回頭！
我還是決定往前走，此人既然是鹿悟仕叫來的，那一定是有能力的人，至少自保是不成問題的吧，何況他來到車上時，當即便嚇走阿麗、嚇得一車鬼魂不敢出聲呢！
但是聽着那男人慘叫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後戛然而止，我的心還是顫抖得厲害。如果救命恩人真的就這樣被阿麗所害，我一生恐怕都會內疚！
接着向前走了幾步，我忽然又聽見了莫煙塵的聲音，這個長輩似乎能看得見我，先是提醒我別回頭，接着往前走，並告訴我說走出鬼門關我就安全了！隨後他又滿是關切地問我：“王珂，黃泉路這一趟辛苦了，你沒受傷吧？”
莫煙塵的聲音響起時，我的心立時便感覺一陣溫暖，聽他問起，我當即便要回應，可剛纔一張嘴便又想起車上恩人的話，趕緊又把張開了一半的嘴閉上合得緊緊的。
“呵呵，那傢伙也真是顧慮太多了，不過也算一番好意。行了，等你回來再說吧！”莫煙塵的聲音笑了一句後，沒了聲息。
終於來到坊下，只覺兩道人影帶着從鞘裡拔刀的聲音撲過來，然後就聽見一聲厲喝：“是誰，膽敢擅闖鬼門關？這裡不得陰差押解，是不準任何人鬼出入的，否則定用滅魂棍打得你當場魂飛魄散。”
我還想不理會，可後背真真實實地被人給打了一棍，雖不算重，但也打得我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跟着又傳來那嚴厲的吆喝聲：“速速報上名來，否則你是過不去的！如果報上名來，我們查實確有因果，那還有得商量，不然再給你三棍，無論你是人還是鬼，陰陽兩世都會永遠不復存在。”
我雖然心下惶恐，但覺得自己連救命恩人和莫煙塵的聲音都能忍住，此時可千萬不能開口，所以還是隻低着頭默默地往前走。
可我的心下是真的害怕了，不由得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在眼睛的餘光裡，我感覺自己已經跨過了那道牌坊，於是便鬆了一口氣，把頭直直地擡起來看向前方。誰知眼光剛向前，就看見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用鐵鏈押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迎面走來。
我謹記恩人的話，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視，只當沒看見。而那三個身影也沒對我怎麼樣，黑白二人看都沒看我一眼，更沒問我什麼，中間被他們押着的那個女人也只垂着頭，機械地走着。
這也許就是某人死了，魂魄被陰差押着進鬼門關吧！
我心裡這樣想着，又往前走了兩步，但就在和他們擦身而過的瞬間，那個女人忽然發出了一聲：“珂兒，怎麼是你？”
那聲音聽在我的耳朵裡，如同一道驚雷般，讓我渾身一震差點摔倒！這聲音，不正是我苦苦想念的媽媽發出的嗎？
我沒應聲，也沒轉頭，因爲在那瞬間我已經被驚呆了，呆得連擡起的一隻腳都忘了往前邁而懸着……
“珂兒，珂兒，你怎麼了？怎麼會從這裡走出來，難道說你已經死了？嗚呼呼……我的珂兒呀！”
“你們放開我，讓我看看我家珂兒怎麼了？你們放開我呀！我可以死，但我的珂兒才十八歲，死不得呀！嗚呼呼……”
媽媽的聲音不算大，但每一聲都重重地拍打在我的心上，特別是聽見她的哭嚎，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我沒敢回頭，也沒敢應聲！莫大的悲傷迴盪在心裡後，我仍沒忘了恩人的囑咐。說得自私一點，我怕一回頭一應聲，就跟着媽媽去了……
我承認，在內心裡，我真的有點怕死！
那兩個陰關似乎沒讓我媽停下來，她哭喊的聲音在離我遠去，但她卻仍不死心，繼續一邊哭一邊大叫：“珂兒，你轉過頭來讓媽看一眼！媽媽這幾個月到處乞討，爲的就是再看你一眼呀，珂兒……珂兒，你回頭呀！讓媽媽看看你可好？媽這一走，可再也看不到你吶，我的珂兒呀……”
我真的忍不住了，但在回頭之前，我不想讓我媽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我想讓她看着我的笑臉離開，讓她走得安心！
於是我站定後深吸了一口氣，擡起手便用道袍的寬大衣袖去擦拭滿臉的眼淚。
當道袍手袖蒙在臉上的剎那，我的心間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鬼門關，來時容易回程難！黃泉路，回頭應聲不復還！”
心頭一個激靈，我跨着大步就朝前狂奔。我沒有改變回頭的決定，但我覺得應該離這牌坊遠一點後再回頭，雖然那樣可能離我媽更遠了，但這樣做，好像反而可以讓她更加安心吧！
跑了十數步後，我站定，回頭。
雄偉的鬼門關牌坊清晰地屹立在眼前，可那下面根本就沒有我媽的影子，也沒有任何一個身影，而我媽原本哭叫的聲音，也在我回頭的霎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