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看他睡的熟,有些不忍心叫醒他,但是藥效不能拖,只能狠狠心了,他這樣子,不睡我擔心,睡熟了又怕他就此醒不過來,更揪心。
守在他身邊的時候,幾乎是看一眼藥爐看一眼他,這兩個時辰燉藥,也不知看了他多少眼了。
只有確定他喝了藥,藥效能起作用了,我才能徹底地放下心。
他惺忪着揉上眼睛,作勢要坐起,身體才一動,我就聽到了猛抽一口氣的聲音,隨後那手就捂上了心口,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合歡。”我雙手抱上他,阻止他滑下,只聽到一聲比一聲更凌亂的喘息在我耳邊,時弱時強。
他的臉皺着,在我懷中哆嗦,那手比冰塊還要冷,猶如殘風落葉。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渡氣平復他凌亂的脈息和心律,可才摸上他的手腕,又停駐了。
他的筋脈,渡氣只會加劇他的痛苦。
除了擁着他,我別無他法,他攀着我的胳膊,額頭上的汗水滴滴沁出,面色已然發青。
他的疼我能輕易的感受到,因爲他的肌肉都在跳動,那是身體對無法抵擋的疼痛的自然反應,他一聲不吭,只怕是疼的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那手死死握成拳,骨節發白,掌心拽着我衣衫,如此病弱的他發出的力量,已經拽的我的衣裙嘶嘶的響,眼見着就要撕裂。
明白了爲什麼那時候她的姨給他餵食了那麼多麻藥,這種疼痛,任誰看了都心驚膽戰。現在的我,除了抱着他,別無他法。
只能看卻無能爲力的感覺,太糟糕了。
握上他的拳,以掌心的溫度包裹他,他的手顫顫巍巍地抽動,卻在努力地舒展,在等待了一會後,他鬆開了我的衣裙,分開我的手指,扣緊。
“姐、姐……”與其說是聲音,確切的說只是氣聲,“我、一……會、就……好。”
此刻的他,努力開口只是爲了安慰我。
但他說的也沒錯,這種病一旦發病,就是從幾月一次到幾日一次到一日幾次,在折磨夠了後的某一夜,悄然帶走生命。
從昨天到今天,一日一次,而且今日比昨日發作的痛楚要狠上不少,都在預示着他病情的危急。
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桌上的那碗藥,可那藥究竟能壓制多久,誰也不知道。
他的喘息聲漸漸平復,人也不再哆嗦顫抖,無力地癱軟在我的懷中,汗水溼透衣衫。
我拿起被褥攏上他,讓他靠躺着,他虛弱地擠給我一個笑,彷彿是在安慰我。
他覺得他現在這個樣子,還安慰得了我嗎?
我端起藥,送到他的脣邊,催促着他,“快把藥喝了。”
他盯着藥,臉又扭到了一起,這一次不是發病,發的是孩子氣,愁眉苦臉咬着嘴巴,就是不肯張開。
“合歡?”我哄勸的聲音裡多了些命令。
他咕噥着,“藥不好喝。”
他這算好了傷疤忘了疼嗎,剛痛完就不啃喝藥,還是剛纔那些疼都不能讓他遺忘藥帶給他的反感?
“那你喝不喝?”我聲音很威嚴。
他擡起眼皮,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小聲又委屈,“喝。”
話是這麼說,嘴可沒張開。
那雙烏黑的眼珠,盯着藥,似乎要把藥碗瞪出一個大洞來才甘心似的。
我只好端着碗,停在他眼前,等着。
等了許久,他才終於下定了決心,眼睛裡還有小小的不甘,“姐姐,你答應我的還作數嗎?”
他指的是那個吻的約定?
我一根手指點在自己脣上,以眼神詢問他,他很輕地點了下頭,輕的幾不可見。
“作數。”
“那我喝了藥,你履行承諾。”
這小子,還知道討價還價,要我立即付現呢。
“好。”
他頓時輕鬆了,依然有些顫的手碰上藥碗,咕嘟嘟一口氣喝了個乾乾淨淨。
嘴上藥漬猶殘,那嫩生生的脣已撅了起來,一副索吻的姿態。
真是純真騙人臉,這樣子,騙得你心甘情願,給的更是甘之如飴。
我伸過臉,在他的脣上蜻蜓點水地碰了下,還沒來得及縮,這小子突然挑了下我的脣瓣,一口濃烈的藥水,灌進了我的口中。
他飛快地退了回去,縮在被子裡笑的貓兒一樣,又壞又賊,“藥苦,你也嚐嚐。”
我瞪他一眼,他縮着,嘴角笑容卻美。而我收拾起了小藥爐和藥罐藥碗,含着那口藥,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那有點苦,又有點甜的藥味在我口中瀰漫,洗刷着我的舌尖,真是難受,有幾絲順着我的喉嚨,滑到我的腹中。
小腹裡,升起一絲刺燒的感覺。我頓時站住了。
如果我能看到我的臉色,我相信此刻我的臉,一定不會比合歡的更好看。
我猛地撲向牀邊,手指飛快連點,瞬間抹過他胸口數個穴道,他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
“合歡,把藥吐了。”話衝口而出,出口,又突然改了,“不用,不用吐了。”
“爲什麼?”他眨巴着眼睛,“這要不是治我的病的嗎?”
沒錯,這藥是治他的病的,而且是稀世難求的藥,可若是這稀世難求的藥中被人下了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