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與我獨處,難嗎?”
他這個人,來去無影無蹤,也沒什麼能夠羈絆他的,每次都是突然出現,突兀離去,他要找我又有什麼難的。
“待她太女之位坐實,我會出任太女太傅。”他平靜地訴說着,“再想尋這樣的獨處時光,只怕難了。”
太女太傅?
青籬冷傲清高,不願意拋頭露面於人前,這個選擇卻是突然從幕後走向了萬衆矚目之地,只要宇文佩靈如期登基,他的地位也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以宇文佩靈對他的言聽計從,他不啻於真正的帝王。
我那天下局勢風起雲涌的感覺沒有錯,容成鳳衣、合歡、青籬,這天下間竟突然崛起如斯多的男兒,與女子相爭。
加上七葉,那傳說中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落葵”之國,依然散亂待整合的局勢,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張凌亂的棋盤,而誰又是真正能掌控棋局的人呢?
“煌吟,那壎可帶了?”青籬朝我伸出手,“可願聽我再吹一曲?”
“還是無悔嗎?”我將壎放入他的手中。
他的手攏着,卻是連我的手帶着壎一起握入了手心裡,笑意中有着訴不出的堅決,“依然無悔。”
無悔於什麼?
無悔於對我的感情,還是無悔於這一次決心立於人前,或者是一爭天下?
掌心中被什麼微微硌了下,低頭看去,卻是那壎上草刻的字跡。
我的視線帶動了他的目光,那清冷的手指輕撫過壎上的字跡,眼中眷眷盡顯。
“這上面刻的是什麼?”
青籬眼中的依戀是我從未見過的,指尖不斷地摩挲着,“年少時,母親見我喜愛壎,便爲我燒製了它,上面的字也是她親手鐫題的,我的名字。”
青籬第一次對我提及他的過去,從未有人知道的過去。
難怪這壎看上去簡陋非常,卻又光滑無比,他定然是時常拿在手中把玩吧,這貴重之物,他就這麼送給我了。
寫着他名字的壎,他最爲珍重的禮物,帶着他最多感情牽繫的東西,給了我。
此刻我的手中,猶如握着千鈞重擔,那草書飛字,在我眼中無限放大。
忽然我擡起頭,“青籬,這草書簡筆我看不出是什麼,但從字形上看,絕不是青籬二字。”
草書這東西,說難聽點,除了自己看得懂,誰看得懂?但是字形走勢,我還是能琢磨出一二的,無論從起筆還是落勢來看,絕非青籬的字形。
“快說,到底寫的什麼字?”
他清幽一笑,將我帶落他的膝頭,低緩的壎聲輕輕飄了開去,飛入這冬日的河水中。
離別的蕭瑟,決絕而無悔,都在低沉的壎聲中,侵染了心。
我彷彿又見到了那日竹林中的他,淡漠地疏遠着我,唯有一曲訴盡他的心思,若非無意中得知,是不是我一直都不會知道青籬的心呢?
或許唯一的欣慰,是那日我與他分別,誰與誰都不靠近,今日我與他,至少是安寧依偎着的。
我仰着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半垂着發,角度剛好與我對望。
我沒有挪開眼,他也沒有,視線凝結,壎音流淌,無聲與有聲,交融在狹窄的船艙中,我與他難得的獨處天地中。
我與青籬,疏遠又親近,明明彼此瞭解卻又都刻意遮掩,當彼此都放開的時候,不用任何語言,默契就將我們心底的想法傳達給了對方。
那壎,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他的脣畔,他的臉輕輕俯低,髮絲垂下,打在我的臉側,是他的冷香味。
那脣近在咫尺,近到我覺得他一眨眼,睫毛就能掃到我的臉頰,近到他呼吸的氣打在我臉上,暖暖的。
我只要擡擡下巴,就能吻到他的脣,可就是這一點點的距離,我卻沒有動。
我在等他,等他的主動。
懸在小狗面前的肉骨頭,又在無形地晃悠、晃悠。
我口乾舌燥,無意識地嚥了咽口水,舔了下脣瓣,腦海中閃過一句話——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不,是磨人的神仙師傅。
就在我的舌劃過脣瓣的瞬間,清冷的脣已覆了下來,將我還沒來得及縮回去的舌尖捕捉了。
不及防的,就被他含進了口中。
禁慾系的人,連吻也是禁慾系的,輕輕一勾就閃開了,徒留我不滿地等待着。稍微的遲疑中,他又是淺淺地一吮,又悄然停下。
我擦,這是要折磨死人啊!
我想也不想,單手勾上他的頸項,讓他狠狠地貼上我。
今天,不把他嘴巴親腫了,我是沒打算放開了,這個清冷的傢伙,我定要把他點成火堆。
就在我撬開他的脣,準備大肆進攻的一瞬間,船身忽然猛的一震,往一旁漂去,我和青籬抱成一團,滾到了一起。
桌子上的東西,稀里嘩啦落了滿地,湯汁菜汁四下濺開。
該死的,我和青籬兩個人意亂情迷的,竟然誰都沒防備到畫舫會被撞,兩個人好不容易躲開了杯盤和湯汁的親吻,船的搖晃讓我們一時竟然站不起來。
我的肉骨頭!!!
我既然還是隻舔到一下,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哈拉了十年的師傅啊,我等待了這麼多年,他的主動一吻,就這麼沒了。
怒氣不打一處來,我沒好氣地提高了嗓子,“什麼人,大白天連船都不會劃嗎,河岸栓着的船也能撞上?”
同時,青籬冰寒的聲音也透出,“誰?”
船艙外,傳來一個急切又淒厲的嗓音,夾雜着不安,“凰嗎,是凰嗎?”
我渾身一震,我的天,我居然把這個主給忘了。
不等我爬起身,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撲了進來,“剛纔是哪個男人的聲音?敢勾搭我的凰,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