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這樣烤的嗎?”沈寒蒔舉着手中的樹枝,上面插着一隻他打下來的鳥,黑白相間的羽毛看上去格外顯眼。
他的表情疑惑,我也很是不確定,“大概,或許,可能,應該是吧?”
“可是……”他望望手中的鳥,“這烤鳥和烤雞應該差不多吧,爲什麼我吃的烤雞是沒毛的?”
“因爲烤着烤着毛就燒沒了啊。”我想了想,“你靠近燭火的時候,頭髮還容易被烤沒了呢。”
他露出一個深表贊同的眼神,把棍子伸了出去,“你說要不要洗啊?”
我煞有介是,“火連肉都能烤熟,髒東西早就烤沒了。”
這一次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義無反顧地把鳥舉到了火上,“有道理!”
兩個人,四隻眼睛,垂涎欲滴地瞪着那隻鳥,腦海中幻想着出現一隻油光滑亮帶着金色脆皮的烤雞。
“哇!”沈寒蒔一聲驚呼,飛快地抽回棍子,遞到我的面前,“怎麼這樣了?”
棍子頭上,鳥兒全身燃燒,鳥毛髮出焦臭的味道,閃爍着火光,吱吱做響。
“這個……”我忍着嘴角的抽笑,“你打下來的是隻鳳凰吧,正在浴火重生!”
焦臭味越來越濃,充斥着整個山洞,沈寒蒔忙不迭地丟下那隻烤鳥,鳥在地上翻着滾,沾滿了溼漉漉的泥巴,悲催地躺在火堆下,而我們兩個人飛也似地跑出山洞,大口地喘着粗氣。
披着烤乾的衣服,勉強逃離了在裸體或者樹葉中做選擇的悲壯,我捂着鼻子呼呼地喘氣,旁邊的沈寒蒔表情更是難看,除了被薰的難受,還有點悶悶的生氣。
“喂,彆氣了啊。”我手指戳戳他的後背,小聲地說道,“是我糟蹋了你好不容易打下來的鳥,我道歉。”
他挪了挪身體,又挪開兩分,一副打死也不想理我的樣子。
“這個,我說了我不會啊,你不也不懂麼,不能完全怪我啊。”想起那隻火鳥,我又一次忍不住,偷偷笑了出來。
他正巧回頭,好死不死將我的表情抓了個正着,那面色一寒,狠狠地又扭了回去。
嘖嘖,這麼大力氣,也不怕脖子扭傷?
“沈寒蒔,你真生氣拉?”
他冷冷地哼了聲,不理,還是不理。
這一次,不管我怎麼在邊上晃悠,他就是轉着方向,始終拿一個後背對着,怎麼也不肯開口鳥我。
我也不是個擅長哄人的主,在感情上並不知道如何相處,除了他轉到哪,我跳到哪,的確想不出什麼詞彙來讓他消氣。
不就是一隻鳥麼,幹什麼這麼生氣,真是個傲嬌的主。
內心嘆氣,我默默地坐在他身邊,他依然是彆着臉,看也不看我。
本就是懸崖求生苦中作樂,現在還把對方給惹毛了,誰來告訴我該怎麼辦啊?
山風陣陣,吹開了天上的薄雲,露出一輪明月,還有天空中漂亮的星星,更送來了一陣陣香氣。
芙蓉花的香氣。
我看了眼山壁間,那蔟花兒也正搖曳着花瓣,輕輕地搖擺着身體,給這漆黑寧靜的夜晚,添了幾分柔媚。
偷偷看了身邊依然生着悶氣的他,再看看那朵花,我單腿跳着,蹦到了洞口邊。
看着近,伸手就能夠着的位置,本以爲可以輕易拿下,直到我伸了手,才發現不少問題。
首先,現在的我不是身負武功的我,根本不能倚仗着輕功去;再者,我一條腿是扭傷的,我只能靠一條腿支撐整個身體的平衡,根本不能完全地探出身體。
用力,再用力,感覺身體的筋都崩的緊緊了,指尖勉強觸碰到了花瓣,離摘下來始終差那麼一點距離。
想了想,我索性用手臂攀住身旁的崖壁,腳下微微用力,蕩了出去,當身體晃到花蔟旁的時候,快速地摘下一朵,再借着力量蕩了回來。
就在身體蕩回的一瞬間,腳尖還未沾地,已有一隻手摟上了我的腰,強大的力量把我帶了回來。
落入溫暖的懷抱,耳邊是某人飽含怒意的聲音,“你在找死嗎?”
“我雖然不能用功力,巧勁還是有的。”我無所謂的開口,“計算準確,不會有事。”
“你當初跳下來的時候計算也準確,結果呢?”他嘴角一曬,戳我的痛處。
“那怎麼一樣,那時候活一個都是賺的,哪還想那麼多。”
以我當時的情況,根本無暇顧及太多,無處可逃之下,這是唯一的賭注,甚至連自己能不能準確地在到達洞口前將獨活劍插上崖壁都不敢想象,只能說我的賭運不錯,老天沒絕了我。
他從背後緊緊擁着我,力量大的幾乎將我嵌進了他的懷中,我無法回頭,只能聽到那深沉的嗓音,“你可以拋下我的。”
拋下?
我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曾經的身份,就該知道暗衛的職責就是聽命從命,爲了任務一切皆可拋下,沒有人性不知感情,我昔日爲了完成任務,以同伴的血爲自己開道,更無數次拋下同伴,那時的我從不覺得有錯。或許是見了太多同伴生命的流逝,也或許說我骨子裡並不是成功的暗衛,我再也不想拋下任何一個身邊的人。”
掌心貼上那摟在我腰間的手,嘆息着,“更何況那人是你。”
那手翻轉,捏着我的手,力量大的捏的我有些生疼,“但你有一點是成功的,那暗衛的生涯給你洗腦的太成功了。”
有嗎?
我以爲一個有太多感情,太多感性,太多想法的人,根本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他居然說我成功?
“他們成功地讓你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只要你認定了對象,對方的命就一定比你的命重要。”
呃,他似乎說的有點點道理,我還一直以爲是自己衝動,原來深究骨子裡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你一旦對誰有了在意的心,那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如同你當年看待宇文智晨一樣高高在上,爲了保護他,你寧可捨棄自己,就像當年每一個任務都報着必死的決心般。”
他的聲音伴隨着我的思緒,回想起近日的種種,不顧身份地位展露武功去營救容成鳳衣,甚至不惜與青籬對決,那種拼命的態勢,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心理,都驗證了他的說法。
或許暗衛的命太賤,賤到我骨子裡從未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吧,即便我遠離了那個地方和身份,十餘年來的思想,有時候卻已深入骨髓。
“下次,我會惜命一點。”
這話說的,連我自己都覺得沒誠意。
“你的惜命就是才逃過一劫,瘸着腿沒有武功的情況下,半夜在山壁上爬來爬去,你以爲自己是壁虎嗎?”
“你不是一直拿屁股對着我的麼,你怎麼知道?”我舉起手中的芙蓉花,遞到他的面前,“送給你的。”
他的眼底有怒,有氣,在沉默了半晌後,終是伸手接過了花,轉身走回山洞裡,丟出幾個冷硬的字眼,“給我這個,還不如給我一隻烤好的鳥。”
他這個傢伙,根本就是嘴硬心軟,每次都是兇狠狠的表情說着氣死人的話,內心卻始終是溫柔着的,男兒之身卻習慣性地想要張開自己的羽翼保護他人,那轉身的一瞬間,我分明看到眼底有水漬閃過。
要怪,就怪今夜的月光太清晰了。
相比容成鳳衣始終難測的心思,沈寒蒔其實很好懂,在我眼中,他真的是個單純的男子呢。
不過……
也許現在一隻能吃的鳥確實比較重要,如果那山壁縫隙裡生長的不是芙蓉花而是果樹,可能他會更開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