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牆壁的“富婆”如待宰的羔羊,渾身微微地發抖。
一衆男人絲毫也不懷疑,這已經是案板上的肉,當務之急,只是要解決她的歸屬問題,然後,拉回家直接洞房就成了。
這時候,一個精明一點的胖男人忽然一揮手:“你們別吵嚷了……張媒婆收了我們這麼多家人的聘禮……甘家……”他不知道該叫夫人還是小姐,張媒婆介紹那是誰誰的遺孀,但現在人家好歹是單身,最後還算給點面子:“甘家小姐,你怎麼說?”
被稱爲“甘家小姐”的“富婆”,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凌亂的頭髮遮住眼簾,可憐兮兮,淚流滿面。
“我們這是受騙了……”
衆人恍然大悟,怒氣衝衝地吵嚷起來。
“俗話說得好,一女不許二夫……這怎麼說?”
“走,去找張媒婆算賬……”
“不行,我得先把人帶回去……”
“憑什麼是你?我們也都下了聘禮……”
“你那十隻羊也算聘禮?”
胖男人再次一揮手,神色十分猙獰:“甘小姐,你和我們一起去。”
想溜走?
門兒都沒有。
甘家小姐這時候才擡起頭,淚眼盈盈——
錯了,是汗水——
滿頭臭汗,沖刷得臉上的脂粉溝渠縱橫,五顏六色,望之,富富態態,的確超有“遺孀富婆”之風範。
“各位大爺息怒……這是張媒婆欺瞞衆人,和小女子無關……張媒婆沒有把話說清楚,是她從中牟利……至於小女子……”
她揚起手,不經意的,十根指頭上,金光閃閃——老孃富得流油,看得起你們這點小錢?
一個性急的男人跳將出來:“就是嘛,瞧人甘家小姐,人看得上這點小錢?我給了張媒婆15兩銀子……甘家小姐是我的……”
“放屁,我一頭牛值多少錢?”
“你一頭牛了不起?我的十隻羊難道白白扔了?”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最後揮拳相向。
正在亂作一團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滿手金銀閃爍的“富婆”忽然縮身,以極快的速度從人逢裡衝了出去。
“不好,人跑了……”
“往東邊跑了……”
“不對,是西邊……”
“分頭追……”
……
前面人羣擁擠,來來往往之中,哪裡還有少女的影子?
直到一羣男人跑得無影無蹤,“富婆”才從一棵大樹上跳下來。
小巷裡綠樹成蔭,人跡罕至。
兵法雲,實實虛虛,虛虛實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停下來喘一口氣,一揮手,將綠色的外衫一扔,烏黑的頭髮盤起來,這時候,她就如變臉一般,已經成了一個月白衫子的小家碧玉。
她哈哈大笑,自言自語道:“這一羣蠢材!”
手裡的銀錢袋子拋了一下,重重的,收穫頗豐。
和張媒婆三七分成,但這一帶看來是混不下去了,得換個地盤了。
她吹一聲口哨,加快了腳步,再過一條街,轉角處就有一家蜜汁烤小羊腿,味道非常非常的不錯,有了這些錢,今晚可以好好享受一頓了。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
辛辛苦苦,蠅營狗苟,爲的就是這副花花腸子啊。
她嘴裡哼着歌,得意洋洋地往前走,忽然撞在一堵牆上,奧喲一聲慘叫,捂住頭:“哪個不長眼的傢伙?”
真的是一堵牆——很頎長的一個人影擋住去路。
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很大……
這天下沒有這麼好看的牆——
就算是牆,也是名家設計,重金打造,用來欺騙買主的樣板房——精裝修,全套的豪華傢俱那種!!。
眉清目秀,脣紅齒白,身上有一股溫文儒雅的氣質,但又不同於一般的白面書生,他很成熟,很傲岸,單從外表看不出年齡,可能是25歲,也可能是三十歲,甚至更大?
分辨不出來!!
他的服飾十分華貴,腰上系一塊玉佩,綠得就像一叢深遠的森林,因爲靠得近,甚至能看到祖母綠上面薄薄的蟬翼。
旁邊,還掛着一個金黃色的東西,細細地看,那是一張純金打造的面具。
她擡起頭,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好一會兒,纔想起古人形容美男子的一句話“玉樹臨風”。
但這個***倜儻的男子,眼神卻一點也不“溫和”,他盯着人看的時候,就像一頭吃飽喝足的豹子,抓住了一隻小動物,在仔仔細細地觀察小動物如何逃生掙扎。
少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眼珠子飛速地轉動,這個男人絕對不是自己的“客戶”,張媒婆不可能認識這麼一號人物。
自己也沒詐騙過他一文錢,沒理由害怕他。
他卻上前一步,剛好踩在她後退的地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這笑容在他的俊臉上本是異常溫和,但此時,卻讓人不寒而慄。
“你叫甘甜!”
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你和后街的張媒婆串通,專門欺騙那些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一會兒你的身份是未婚小家碧玉,一會兒你的身份是繼承了亡夫遺產的富婆遺孀……有時,你甚至是某個寡居多年的寂寞少婦……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女許了十八家,今天藉口見面禮,明天藉口茶水錢,後天說你亡夫的商鋪綢緞莊週轉不靈……以各種藉口向人勒索錢財……你不停地讓那些渴望娶嬌妻或者傍富婆的老少男人上當。現在把銀子收夠了,就想跑路了?”
她再後退一步。沒錯,她就是傳說中的婚託——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和張三見一面,和李四吃個飯,對着王五嬌羞地笑幾下……目的當然只有一個——騙錢!!
後來,發現,利用富婆的身份,最能令男人上當!——比如,向他們借點週轉資金之類的,也不容易引起懷疑。
她進出轎子,張媒婆時不時地客串個她的僕從,甚至爲她顧幾個丫鬟,爲她擺擺譜兒,更增加可信度……
只有娶不到妻的醜蛤蟆,沒有嫁不出去的大閨女。
幾個月下來,男人們連她的手都沒摸着一把,卻進賬頗豐。
“看看你手上的這些首飾……金戒指?假的!!玉鐲子?假的……嘖嘖嘖,全部都是假的,水貨……水貨而已……”
假貨又如何?
當婚託,當然也需要道具好不好。
常常扮富翁遺孀,總不好太過寒磣對吧?
男人饒有興趣地盯着她飛速轉動的眼珠子,又轉移到她手裡攥着的錢袋子上面:“你許了十八個男人,現在,你想怎麼脫身?”
她緊緊地捂住錢袋子,就如一頭即將掉進陷阱的小兔子,結結巴巴的:“你……你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