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在混亂中撿起一把大刀,左支右絀。
很快,兩名被衝散的特務再一次圍上來。
只聽得一聲低喝:“往左……快點,往左邊……”
她不假思索,就往左邊衝去。
錦衣衛也立即往左邊追擊。
齊秦被硫磺的煙霧薰得睜不開眼睛,聽得這聲低喝,看着嘈雜的人羣,他也是個狠角色,忽然大喝一聲:“全部殺掉!一個活口也不留!!”
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
如果讓甘王妃逃走,不如將之殺掉。
本是投鼠忌器,想着活捉的特務們,忽然被解放了手腳。
活捉很難,但是,殺死,卻絕不難。
一刀刀砍下去。
甘甜在抱頭鼠竄裡,只感到一股股鮮血飛濺,好幾次,她聽得前後左右的人倒下去的慘叫聲,一些被砍斷的胳膊和腿四處亂竄,好幾次砸在她的頭上。鮮血,花了眼睛,看上去,她簡直成了一個血人……
這裡,頓時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他們本是無辜的圍觀者,連事實的真相都不清楚,卻糊里糊塗的,千百人,屍橫遍野……
甘甜每跑一步,都能踩着屍體,許多次被絆倒,又爬起來……
可是,甘甜根本無暇想起對這些人的抱歉,逃生,成了唯一的本能。自己也不知道,爲何忽然變得這麼有力氣,雙腿也沒發軟,渾身的潛力都出來了,甚至親手砍倒了好幾名靠近的御林軍……
終於,她左邊的人已經完全被殺完了。
再也沒有任何的屏障,四五柄大刀直接招呼到了她的背心……
完了完了。
後背一陣陰涼。
死定了啊!
死定了啊!!!
又是一陣霹靂炮的聲音。
硫磺的味道,越來越是濃郁。
她眼睛一閉,幾乎被薰得流出淚水來。
甘甜身子一傾,撲倒在地,僥倖躲開了本是致命的一刀。
“快,往左邊跑……快……”
缺口衝開了。
御林軍開始倒下去,成片成片的——因爲,在忽然響起的密集的火槍聲裡——這是一支火槍隊。
混亂中,一點也沒有留意到身後,一個男人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從千軍萬馬裡衝殺過來,手裡甚至還舉着一支火槍。
槍彈已經射完了,只是一支空槍。
他隨手一拋,一柄大刀,已經砍向他的左手……
“甘甜……”
“您受傷了……天啦……”
“快走……快……”
…………
又是一枚火器發射的聲音,刺鼻的煙霧重新籠罩了周圍。
甘甜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心臟忽然失去了力氣,四肢都麻木了,連跑都跑不動了,又是一羣御林軍衝過來,他們那種鮮豔的服飾,平素看起來是很帥很帶勁的,但是,今天卻是催命的魂器……
她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
“甘甜……”
一隻大手伸出,如老鷹抓住小雞。
她覺得整個人的身子不是站起來的,而是飛起來的,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鼻端吸入的是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忽然忍不住,淚流滿面。
抱着她的人,一點也沒有放鬆,飛也似地往前跑。
一匹駿馬。
一聲口哨。
兩個人的身子都飛起來,落在馬背上。
馬蹄聲聲,終於遠去。
綠楊深處,夕陽西下。
駿馬終於停下來。
因爲跑得太快太急,一停下,馬就口吐白沫,幾乎栽倒在地。
馬尚且如此,何況人!!
甘甜靠着身後的一棵白楊樹,身子委頓得徹徹底底癱軟下去。
滿頭的大汗,如水一般地淌下來。
“甘甜……我們安全了……都安全了……”
說話的男人,平淡無奇,臉容,聲音,都那麼陌生。
就如茫茫人海里隨時擦身而過的路人甲。
他也滿頭滿臉都是油汗,頭髮也溼漉漉的,整個人,從來沒有這麼髒亂過。
這樣的惡臭,本是他生平最最厭惡的。
可是,現在,他早已忘記了。
就如他易容之後的普通男人——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就是什麼樣的人。
她呆呆地看着他,無論他怎麼變化,她都認得。
至少,那股味道,她完全認得。
“大叔……大叔……”
她抱住他的脖子,忽然痛哭失聲。
“小寶貝……你怎麼哭了??”
她的淚水,胡亂地擦在他的胸口。還有血跡——都是別人的血飛濺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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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並未受傷,一路上,都很幸運!!!先是齊秦的保護令,後來是那些普通人的掩護……整個人,四肢健全!
但覺得渾身疼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在疼。
忍不住啊,忍不住!!!
夏原吉嚇一跳,認識這麼久了,從不知道這個女人也會有淚水。
不是一直都鐵面無情的麼?
還以爲真是鋼筋鐵骨呢。
奇哉怪也。
“小寶貝……嚇成這樣了??真是的,我早就說了,我一定會救你的……任務都沒完成,怎會讓你死掉?哈哈哈,這條小命,我不讓死,誰敢讓死??哈哈哈,我夏原吉說出來的話,幾曾有過閃失?對吧?”
他大聲地笑,大聲地說。
也從未如此失態。
不知怎地,就像要掩飾聲音裡那種微微的顫抖和激動。
這在他一生的歲月裡,幾乎是從未有過的。
因爲激動,所以掩飾。
不讓任何人看穿。
甘甜也沒看穿,那時候,她埋在他的胸口,幾乎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也不在意!!
只有絕處逢生時候的喜悅。
人啊!
還是活着好。
能夠活着,真好!!!
好一會兒。
“哈哈哈……大叔,誰說我會死掉?”
她從他懷裡擡起頭,若無其事,面帶笑容。
也許是因爲滿頭滿臉都是被濺上的鮮血,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如一個血人,其他的神情,根本看不到,眼睛是否紅過,是否有過淚痕,也看不到。
只有一張笑臉。
無所謂的樣子。
甚至那麼端莊,那麼肅穆,就像是一個堅貞不屈的革命者,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哪怕天塌下來,都能當被子蓋着——哪怕沒有任何人去救她,她也會完完全全,不抱怨,不怪罪。
甚至,連一絲軟弱都不曾有過。連男人是否出現,也沒奢望過。
夏原吉幾乎花了眼睛,揉揉自己的耳朵,難道剛纔都是錯覺?
若非是胸前的衣襟還是溼的,他真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算了!
也不追究了。
甘甜鬆手,退後一步。
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就像剛纔的擁抱,也是假的。
只是後退的時候,覺得雙腿沒有力氣,難以支撐整個人的重量。
這個女人,變成了一個失去了重心的人。
“大叔,你怎麼想到來救我?”
他不答,反問:“小寶貝,你認爲呢?”
她仰着頭,看他。
這時候,那個貞潔烈婦,徹徹底底消失了。
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眼裡充滿了困惑和不解。
甚至是不敢置信。
“大叔,我真沒想到……”
就算奢望過——但沒想到,真能被救下來。
他的大手伸出,輕輕摟住她的腰肢。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避開。
“小寶貝……你說,我怎麼捨得讓你去死掉?再說,我們不能出師不利,對吧?你要是這麼早死了,簡直是打擊我們的士氣……我喜歡挑戰,把這一次當作挑戰,算是和恆文帝交戰的一次預演而已……”
他忽然慎重其事地捧起她的臉,仔細地凝視着她的眼睛。
“小寶貝……你該不會就這樣愛上我了吧?”
甘甜哈哈大笑。
“小寶貝……這一次,我還真不是爲了你!不過是來看看而已……”
甘甜渾不在意他的毒舌。
儘管人總有一死,可是,每個人都覺得死得越遲越好。
她也親熱地摟着他的脖子。
從未有那一刻,覺得夏原吉如此的可愛過。
是真的可愛,超越他的容貌,超越他的金子所帶來的那種強烈的可愛——
“大叔,我真怕你今天不來……我找了你好久,都看不到人影……”
他似笑非笑:“我早就到了。”
“什麼時候?”
“就在你宣讀琅邪王罪狀的時候……小寶貝,你可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啊,吧琅邪王的罪狀公佈得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