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沒什麼好說的!這是我的私事而已。”
是的,她的骨子裡,只認爲這是私事而已。
所謂的守貞——主要是心靈上的,而非肉體上的。
如果心靈不忠貞,肉體總會出軌的。
更何況,這樣的事情,算得了什麼??
比如自己受了一點輕傷,被瘋狗咬了一口,都要一五一十地向他彙報??難道自己被拉了一隻手,就要砍去一隻手???
她的世界觀裡,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
這時候,她冷靜得出奇。
冷靜地看着他的驚慌失措。
夏原吉。原來也可以如此脆弱不安。
他就像一個孩子,眼神裡閃爍着一種令人不安的迷茫和純潔的表情——就像一個人,不能忍受的可怕的現實——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受到了這樣的玷污——
怎麼可能???
當自己一心期待的時候,竟然等來的是這樣的結局??
是她身上那麼濃郁的一個男人的氣味???
而這個男人,是他生平最大的敵人。
因爲憤怒,那股味道就更加濃烈。
彷彿是一種劣質的香水,在空氣裡,久久無法揮散開去。你想躲避,卻無從逃開,鼻子裡,胸腔裡,整個人的腦海裡,思維裡,都是這可怕的氣味……
可憐的夏原吉,他簡直懵了。
“甘甜……甘甜……”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甘甜微微閉了閉眼睛。
她的臉色煞白。
“大叔……你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依舊愣愣地看着她。
這時候的夏原吉,生平第一次卸下了僞裝的面具。
無論何時,他本來都是大大咧咧,不屑一顧的。無論何時,他都是輕描淡寫,***倜儻的。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
就算是來京城和琅邪大帝和談,他也可以談笑自如地在皇宮裡來來去去。
一如瀟灑傲岸的洪七公。
丐幫幫主,想去御膳房偷菜吃,就隨時可以去住上半個月。
但凡是他一個人的行動,必定藝高人膽大,皇帝老子也捉拿不得。
但此時此刻,他如受到了莫大的傷害。
因爲,她竟然不解釋。
她甚至不先提出來。
哪怕是說一聲“我受到了強迫”——但是,她沒有。
她固執而倔強。
不必解釋。
爲所謂解釋。
越描越黑。
她什麼都不想說。
就像平生第一次遇到的極大的挑戰,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心,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很冷。
他只能怔怔地看着甘甜。
甘甜避開他的目光。
葛優問馮小剛:“假如我再婚的話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美女,可她和n個男人上過牀;一個是醜女,可她是***,哥們兒你看如何是好?”
馮小剛略加思考後說:“你得想想明白:你究竟是願意跟一幫人分吃蛋糕呢,還是喜歡一個人獨吃牛糞?”
…………
甘甜這時候,再一次想起這段對話。
整個地,充滿了一種黑色幽默。
當然,她不知道馮小剛吃了多少個蛋糕。
當然,她也知道,男人其實有蛋糕吃的時候,絕不會在乎牛糞——
問題是,夏原吉,他面臨的並非是蛋糕和牛糞之間二選一。
他還有許多別的選擇。
比這個好得多的選擇。
絕非非a即b。
夏原吉,他本質上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任何事情,都不願意將就。
如果要求不是那麼高,那麼,他就不可能造反了,也不願意瞄準皇宮的寶座了。
這一輩子,他都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但是,現代人,幾個是呢?
工作上,日新月異。
感情上,朝三暮四。
婚姻上,離婚再婚。
如果每一個失貞的女人都必須自殺的話,那麼,我國的離婚率就不會高居全亞洲第一名了——
大不了,頂多算個離婚婦女而已。
真有那麼羞恥???
甘甜並未覺得自己羞恥。
也沒覺得那個地方殘缺了一塊。
更不覺得自己的人格從此就受到了損失。
就如雪涵當初的哭訴“我已經是殘花敗柳了……我已經配不上盟主大人了……是我自己不好……”
多可笑,女人的價值,就是一張m而已?????
只可惜,甘甜做不到雪涵那樣的女性自覺。雪涵覺得自己成爲殘花敗柳了,殘缺了,活該配不上那個男人了。
她頂多當自己被瘋狗咬了一口。
所以,她做不到甘甜那樣的自責或者懺悔,或者痛哭失聲。
但是,我們自己要求不高,得過且過,但不能阻止別人有崇高的目標和願望。
就像她,從未要求夏原吉是個***一樣。
男女之間的差異,真是奇怪。
所以,別口口聲聲說什麼男女平等,你有***膜,男人有***膜嗎??
別怪女人愛財,自命清高的女人,往往是根本沒有男人肯爲她花一分錢。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而已。
甘甜的臉孔白得不像樣子,聲音也平靜得不像樣子。
“大叔……你走吧。”
她重複了兩遍。
他依然不曾聽到。
可憐的人。
他傻了。
被這重重的一擊,擊得體無完膚。
甘甜慢慢地站起來。
她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聲音淡淡的,轉身就走。
“甘甜……”
他急促地喘息,將她的手狠狠抓住。
她背對着他。
“甘甜……他強迫你……是不是?琅邪王這廝……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她掙扎,但是,掙不脫他的手。
“甘甜……我會殺了他……一定會殺了他……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她忽然淚如雨下。
但是,那只是一個錯覺。
她並未流淚,眼睛乾澀。
“甘甜……我……我要殺了那廝……一定要殺了他……他竟敢這麼對你……”
他語無倫次,手都在顫抖。
這一輩子,他幾曾受過如此巨大的打擊???
她一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這時候,聲音忽然平靜得出奇。
“大叔,你先走!我還有點事情。”
他狠狠地捉住她的手:“你還有什麼事情??”
她淡淡一笑:“我去拿發動機。”
“你不是說,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她異常耐心:“昨夜,琅邪王一直醒着……所以,我沒法動手……此時,他上朝尚未歸來,我纔有機會……”
這段話,漏洞百出,但是,他沒聽出來。
在極度的震驚和混亂裡,夏原吉忽然失去了分寸。
甘甜看着他。
這個男人!!!!
如果他當即甜言蜜語,大方地笑着說無所謂,那纔是夏原吉——但不是她希望見到的夏原吉,那是一個虛僞男人。
現在的反應,纔是一個人性深處的真實和深刻。
因爲他在乎她。
不在乎的女人,誰關心她是否人盡可夫呢?
這年頭,成千上萬的男人上青樓,一夕***,逢場作戲,歡場女子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客嘗,誰個男人會要求***是***??
但是,對於自己的妻子呢??
那個享有自己的姓氏,長期飯票的女人,自己纔會在意吧???
不可能要求在這樣一個人人講究貞潔的年代,要求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女人的貞操毫不在意吧???
甘甜暗暗地嘆息一聲。
果然是造物弄人。
她不在意的東西,不見得別人都不在意。
她再一次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他失去了掌控,覺得疲倦。
呆呆地看着她。
甘甜心如刀割。
因爲他這樣的真實——
這樣的真實——
這時候,她才相信了。
他是真心誠意的。
因爲真心,纔會受到傷害。
她的聲音變得非常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