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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就慌了,望着收銀小姐那張微笑着的臉,我支唔了半天才說明白是怎麼回事。收銀小姐臉上的笑立刻就沒有了,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極不自然,彷彿身上長了很多丟人的癩瘡。我越不自然,收銀小姐越是盯着我不轉眼,最後她譏諷的笑了笑,並且向門邊揮了揮手。

我一看,過來幾個牛高馬大的保安,一個個橫眉豎眼,擋住了我。其中一個撇撇嘴道:“就你這身打扮也配進這裡來吃飯?”

我這身打扮怎麼就不配了,我四處一看,這才發現所有客人都在盯着我。那些男人都身着名牌,女人都高貴嬌豔。原來這竟是個有錢人來的地方。

我很後悔,當初進來時竟只想着填飽肚子,竟連這裡是什麼樣的也沒多看見。更糟糕的時進來之前沒摸摸自己的口袋。要不然,現在也不會落到這種丟人現眼的田地。那些有錢的男人那麼高高在上的嘲笑我;他們身邊的女人那麼不屑一顧的藐視我;更有擋在我身邊的保安逼視我。

我知道無論我怎麼解釋他們也不可能讓我就這樣走了,這是一個金錢的社會,太現實了。沒有什麼可以無緣無故的得到,得到了驅逐飢餓的晚餐,就必須付出……我看到那些保安緊捏着拳頭。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再沒什麼可值錢的了,除了柔娜今天早上才送給我的手機。我心動了動,也許它可以讓我逃過此劫,可那是柔娜的無限深情啊,我怎麼可以?!

有個眼尖的保安盯住了我放在口袋裡的手,嚴厲的道:“身上有什麼值錢的都拿出來,不然……!”

我的手竟打了個顫,指尖觸摸到了一張紙條。我一下就特別高興起來,彷彿那不是張紙條,而是一個在水中垂死掙扎的人,瀕臨絕望時抓住的救命稻草。這正是池豔和我分手前寫給我她的電話號碼的紙條!

本來池豔把電話號碼給我時,我只是應付的把它放進了口袋,說不清,但我卻覺得有很多理由讓我不想知道她的電話號碼,也決不會給她打電話。也許是多年前我對她的冒犯讓我至今無顏平靜的面對她;也許是因了她那狠狠的巴掌讓我對她隱隱有些恨;也許是因了那個經理跟前的女子背影跟她太相像,讓我覺得她不再是從前純潔的池豔,她是我的竟爭對手,一個可恥的女人。

可是現在,爲了既能平安的走出這家飯店又能保住柔娜送給我的手機,我咬了咬牙。我撥通了池豔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好聽的彩鈴聲,陳瑞那首讓人心碎的《白狐》中最經典的幾句:

能不能爲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海誓山盟都化做虛無能不能爲你再跳一支舞只爲你揮別時的那一次回顧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天長地久都化做虛無手機鈴聲反覆吟唱,差不多手機都要斷線了,池豔才接。她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聲音有些朦朧,她問:“是子揚嗎?”

估計池豔口中的子揚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個經理,我心裡有些生氣,可我不得不故意裝着無所謂,我說“是我,尋歡。”

池豔一聽是我,似乎特別有精神起來,她問:“尋歡,怎麼這麼晚還沒休息?來了陌生的地方不習慣嗎?”

我沒心情回答她,我把我的尷尬處境給她說了說,她一下子就着急起來,問我:“你現在是在哪裡?飯店叫什麼名字?!”

我剛纔進來時什麼也沒看,我怎麼知道這飯店叫什麼鳥名。我把手機遞給收銀小姐,收銀小姐不耐煩的對池豔說了,然後把手機拿在手裡把玩,大有得池豔來付了帳才還給我的意思。

我說不出的氣憤,雖然我對池豔遠不如多年前那麼好,但到底是我欠了飯店的帳,池豔又沒欠飯店什麼,收銀小姐憑什麼對池豔也那麼冷談?更可恨的是那手機是柔娜送給我的,收銀小姐那雙被金錢弄髒的手怎麼可以把玩它,玷污它?!

但我卻不得忍受着。

其實池豔來得很快,我卻有度秒如年的感覺。池豔來的時候,我聽到飯店門口有急急的剎車聲,然後從車上走下個打扮驚豔的女子。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我怎麼也想不到,燈光下的池豔,身着晚裝的池豔和白天是那麼不同。眼前的情景彷彿不是現實,名車美女,分明是一本時尚雜誌的封面。只是那車和我白天看到的南娛公司經理的車很相似,這讓我深深的受了打擊。看來池豔和那個經理的關係比我想象的還要非同一般。

池豔着急的往飯店裡張望,大門口的迎賓小姐立刻迎了上去。

池豔沒理會迎賓小姐,只是微笑着向我走了來。然後走向收銀小姐。

餐廳一下子便鴉雀無聲,池豔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卻異常的響亮。池豔的美麗征服了每個男人。那些剛纔高高在上嘲笑我的男人,眼睛直直的望着池豔,挑在手裡的菜竟忘了往嘴裡送,停在空中,一動不動的,好像被濟公點了穴。氣得身邊的女人們一邊用手推他們,一邊向池豔投來又羨又恨的目光。

圍在我身邊的幾個保安立刻鬆開緊握的拳頭,整了整姿勢,換上陽光燦爛的笑容。

收銀小姐不敢相信的望望池豔和我,有點目瞪口呆,語無倫次的道:“小姐……你……你是……?”

池豔沒有和她說話,看了看帳單,把四百塊錢往櫃檯上一丟,拉着我轉身就要往外走。也不要收銀小姐找零了!收銀小姐剛纔那麼狗眼看人低,那麼羞辱我,還在電話裡對池豔不客氣,現在也該她嚐嚐被羞辱是什麼滋味!我忽然好感激池豔,她給我帶來了報復人的快感。

比起剛纔我好像換了個人,一時精神煥發,把頭昂得高高的。我從收銀小姐手裡奪回手機,然後跟着池豔出了飯店。

池豔讓我上了車,這時收銀小姐追出來大喊:“找你們零錢!”池豔卻不理會她,發動車飛也似的走了,她的聲音被遠遠的拋在後面。

遠離飯店後,池豔放慢了車速,她邊讓我欣賞南充的夜景邊問:“今天有誰接近過你,怎麼錢包掉了也沒感覺?”

我想來想去,只有劉若萍。我畫畫正專心時劉若萍碰過我,莫非她並非對我畫畫感興趣,莫非她接近我竟是爲了拿走我的錢包?這麼說來,池豔的錢包被她拿走也是真的了?

我忽然感到特別難受,劉若萍一個外表那麼可愛的女孩的內心卻如此醜惡。我自己更是愚昧還幫她躲過了池豔的追趕,我和那傻得救狼的東郭先生有什麼區別?

我有些覺得對不起池豔了,也許是這些年的分別,這些年最下層的生活,讓我對居住在城裡的池豔不自覺的有了某種隔閡,也許今天我對她的一切理解都是誤會。

池豔見我不高興,便岔開話題。她問我“阿姨現在怎麼樣?過得還好吧?”

無論我對池豔有多麼誤解,但此時我也不能怪池豔,她不是有心的,她並不知道我的媽媽已經不在人世,她只是真心想知道我媽媽的近況。

我忽然眼淚就流了出來,在柔娜面前我都不會輕易流淚,但在池豔面前我卻無法把持自己。彷彿回到了多年以前,我們正是兒時青梅竹馬的玩伴,少年時唯一的朋友。

池豔像是預感到了什麼,變得很緊張,追問我:“阿姨到底怎麼了?!”

我哽咽的把媽媽去世的消息告訴了池豔,我看到池豔雙眼裡滾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她無言的望着前方,忽然把車開得飛快,比離開飯店時還要快。

我知道池豔是真的傷心,我在想池豔也許並沒有變壞,也許她的內心還是和從前一樣純潔,只是出於某種不得已的原因,她的身體出賣了她的靈魂。這些年也許她的難處比我還苦不堪言,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是不是該選擇放棄?是不是該爲她迷倒那個好色的經理出一臂之力?

可是我就真的不再回重慶了麼?可是我就真的放得下柔娜放得下雪兒麼?

我左右爲難胡思亂想時,池豔卻把車開進了一高檔小區,然後停下,對我說“到了。”

我腦子裡亂得很,傻傻的跟着池豔下了車,坐電梯上了二樓。

池豔打開二樓的一家房門,把我帶進客廳,對我笑笑,眼角還有淚水:“尋歡,這就是我的家。”

我一下子就急了,心裡像有隻兔子要竄了出來,我急急的把房間掃了一遍,像一個小偷被發現進了別人的房間。我好想逃,我怕池豔的媽媽,我怕池豔媽媽多年前那雙欲將我碎屍萬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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