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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立刻回答我,她先給出租車司機說了去的方向,然後纔對我道:“阿姨前段時間失蹤了好幾天,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誰也不知道爲什麼?”

畢竟事情已過去,她望着前方,美麗的臉上雖然是若有所思的表情,語氣卻很輕很平靜。

我道:“難怪池豔那幾天給我打了很多電話,只可惜我那時手機掉了,一個電話也沒接到,沒能幫上她什麼忙,她那段時間一定心急如焚吧?”

這樣問的時候,心裡很難過也很恨,爲什麼我手機就掉得那麼不是時候,池豔最需要我的時候卻找不到我!

她點點頭,道“是的,她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天天都哭。都責怪自己,說自己很少在家,要是自己常在家,媽媽就不會出那樣的事了。”

我道:“這也不能怪池豔的,她畢竟工作太忙。”

我的語氣頗像是在安慰,可身邊坐的卻並不是池豔。

風從車窗外暖暖的吹了進來,幾縷長長的髮絲輕拂在我臉上,帶着她滿頭披散着的秀髮的淡淡清香。

她用手輕輕理了理頭髮,道:“倒不是工作有多忙,只是她畢竟出嫁了,不能長期陪在媽媽身邊。”

“什麼?你的意思是……”

“池豔住子揚那裡,很少回家的。”

哎,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我早該想到這個了。我如果早想到這個,我前天就去看阿姨了。不用擔心在那裡很突然的遇到池揚和子揚。

我道:“就算池豔不在家,還有池豔她爸陪着呀,怎麼連池豔她爸也不知道阿姨是怎麼忽然失蹤的嗎?”

“池豔她爸?”她搖搖頭道:“他很少在家的,一年很難見上他幾次。他總是那麼忙。”

我皺皺眉道:“會不會本來沒什麼事,只是池豔出嫁了,池豔她爸又很少在家,阿姨一個人太孤寂,去什麼地方散心了?”

她輕輕的嘆口氣,道:“池豔后來也這樣想,所以阿姨一回來,池豔就讓我搬過去和阿姨一起住了。有我天天陪着,阿姨這幾天看上去果然開心了不少,不像失蹤前那麼沉默了。”

我道:“爲什麼是讓你搬過去,而不是她自己和子揚經常過去陪阿姨?”

她又嘆息了聲,不再說話。

她那聲嘆息究竟是爲了什麼呢?難道池豔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也不再說話,只是也如她一樣,默默的望着前方。

那些街道越來越熟悉,好多地方我都曾和池豔一起走過。

離池豔家越來越近,那麼多熟悉的場景紛至沓來,明明知道那裡沒有子揚,也沒池豔,甚至某種意義上,那已不再是池豔的家,但我的心情卻忽然特別緊張。

當然,我不會爲阿姨緊張,我已知道阿姨並沒出什麼事,不過是神秘的失蹤了幾天,又神秘的平安回來了。

可我這緊張,到底是爲了誰?

我是在擔心嗎?我是心存僥倖嗎?我是以爲或者期待池豔此時意外的也在那裡我們突然就見面了嗎?

……

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美女秘書沒有下車,只是從口袋裡很珍愛的取出一株蘭花來。

一株很小巧很精緻也很逼真的塑料做的蘭花,灑上水珠,就彷彿清晨才從山中的露水裡採摘來的。

她說:“昨天傍晚陪阿姨玩,遇見了一個賣花的老人。阿姨看上了其中的一盆蘭花,可無論阿姨出多高的價老人就是不賣,說是已有人定了,他們做生意的得講信用。阿姨回來後,很久都悶悶不樂。睡到半夜裡,還忽然從夢裡醒來,坐在牀上,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眼神迷茫,嘴裡輕輕的道‘蘭花,蘭花……’我問阿姨怎麼了,她什麼也不說,搖搖頭躺下去又睡了,但我知道她一直沒睡着。她一定是惦記着傍晚時見到的那盆蘭花了。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忽然記起曾經在一家賣飾品的小店裡見到過這樣的塑料蘭花,所以便一大清早就趕去那裡了。再後來便遇上了你……”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敢情是想起了先前我和她爭出租車的情景。

頓了頓,她道:“你快上樓去吧,阿姨無論是見了你,還是見了這蘭花,都一定會很高興的。”

然後,她坐着出租車急急的走了,她得儘快趕到公司,再晚就要遲到了。

蘭花有千百種,我不知道阿姨爲什麼獨愛這一種。

這種其實很平凡很普通,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我家故鄉的房後,就有很多很多這樣的蘭花。

那次去憶蘭家,經過陽臺,不小心撞倒了花盆,她父親,那個醜陋的老頭,其實也是我父親,曾對我大發雷霆。那花盆裡似乎也是這種蘭花,極普通極平凡的這種,我家屋後隨處可見。

我對着手裡的蘭花看了好一會兒,正準備轉身進小區,忽然記起件事來,急急的擡頭,美女秘書乘坐的出租車卻早已消失在遠方的車流裡。

哎,我爲什麼總是事後諸葛亮呢!

我直到現在才記起要問那個美女秘書的姓名,要託她約池豔找個機會和我單獨相見。

望着遠方,我嘆息一聲,自我安慰道,她不是說她已搬過來和池豔媽媽住了嗎?這麼說來,我晚上還能見到她的,晚上還可以託付她的。只是苦了柔娜,我這邊又晚了一日,她那邊也就跟着要望穿秋水的多期盼我一天了。

穿過小區裡綠蔭下熟悉的水泥路,嗅着小區裡熟悉的如池豔的體香一樣清新的春天的氣息,坐熟悉的電梯上樓,出電梯在熟悉的過道里走幾步,顫抖着手輕輕的敲那扇熟悉的門。

緊張,又思緒翻飛。

沒有任何意外,裡面並沒有子揚也並沒有池豔的聲音。

只有池豔媽媽在裡面很奇怪的問:“誰?”

已不是去年的聲音。孤寂而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