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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愧疚的望着她,我正想叫她去睡,她卻問我:“尋歡,我們……什麼候辦呢?”

她有些害羞,聲音低得連有些地方說了什麼我都沒聽到,也許是她根本就沒說。但她望着我的雙眼裡卻有着從沒有過的勇氣和期待。

也許,我的媽媽就曾這樣期待過,期待了一生。

其實,那些我沒聽見的地方她根本不用說出。我完全明白,她是在問我們的婚事。她記起了我當着她父親說出的那句“憶蘭,我要娶你!”

我終於停下了畫筆,終於第一次在最爲我媽媽悲痛的時候把我的媽媽忘記了。

我說:“由你決定吧。”

我必須這樣。有些話儘管出口時言不由衷,但既已出口,我就要對它負責。哪怕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哪怕要用我一輩子的幸福。

話一說完,我就覺得好累,我頹然的跌坐在滿地的碎紙上。

憶蘭笑了,笑得那麼幸福又那麼痛苦。她靠了過來,輕輕的進了我的懷抱,把頭緊緊的靠在我的胸口。

我們就這樣睡着了,睡到天亮。

心情好了些,我們都去公司上班。在公司裡,我們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和從前一樣,她去她的辦公室,我在我的業務部,中間誰也沒去找過誰。

但我卻發現同事們有了異樣的眼光,甚至在神秘兮兮的交頭接耳。我敏感的心一下子就明白了,本來以前大家都對我和憶蘭有所猜疑,更何況,我們曾一起毫無徵兆的神秘消失,現在又一起毫無徵兆的回來,他們豈有不往那方面想的道理。

子鬱和如花還沒有從上海回來,望着他們空蕩蕩的座位,我禁不住想他們這段日子過得怎麼樣呢?他們回來時同事們又會怎樣的玩笑和議論他們呢?同事們一定會更加放縱和快樂吧?畢竟他們不像憶蘭是總經理,同事們不會有所顧忌。

我不知道到時子鬱會不會一改平時的憂鬱和淡定,換上熱情和微笑。但我卻想象得出如花的羞怯幸福和美麗。

也許這段日子最幸福的還不是子鬱和如花,最幸福的應該是劉一Lang和柔娜。他們那晚就那麼纏在一起,現在更應該磨合得如膠似漆。

但我沒看到劉一Lang,他的辦公室門一直緊閉着。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去的,又要什麼時候纔出來。

我也沒看到柔娜現在是什麼樣子,我只看到她的背影。

我現在不會再自作多情,不會再以爲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爲了我。以前她調轉座向面對業務部,我以爲是因了我的到來。現在她再次轉回座向背對業務部,我不會再以爲是因了我的離開。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了劉一Lang,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是因了劉一Lang。

一個多麼虛僞的女人,越是和劉一Lang打得火熱,就越是要在同事們面前表現得冷豔,越是要同事們誤以爲她不屑把劉一Lang放在眼裡。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我不該看到的,如果不是我痛恨我早該痛恨的,我決不會在心裡嘲笑。她哪裡是不屑劉一Lang了,她分明是無顏面對業務部那麼多雙以爲她乾淨清高的眼睛。

我想這樣更好,從此我不用再面對她,她也不用再面對我。

我一直以爲她一整天都沒發現我的歸來。其實就算她發現我的歸來,她也可以做得如此漠然。午餐時,大家都邊吃飯邊對着我和憶蘭私語,她也還是沒看我們一眼,只是默默的在角落裡低頭吃飯,然後又默默的低頭離去。

不過,下班時她卻從背後叫住了我。

只有我和她,出奇的靜,靜得可以聽見我自己激烈的心跳。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如此激動,是因爲恨,還是因爲我根本就沒有真正忘記愛?

我沒有出聲,我心裡好難過。

她說:“早點回去吧,雪兒盼你好長日子了。”

說得那麼冷,沒有半點如我般的激動,我的心越發痛楚了。

回去?她和雪兒說出了相似的話。難道她們真都把2046當作了我的家?可那裡是我的家過嗎?

家,是讓人受傷時最想回去的地方。可她那裡,卻總讓我受傷。

更何況她的話冷得那麼寒心,沒有半點久別重逢的喜悅。

我不要讓她看到我臉上的表情,我始終沒有回頭看她。只有背影才能還予她同樣的冷漠,我從沒如此冷漠過。而我的內心,雖然痛且恨,卻脆弱得厲害。

她站在我背後,很久。沒有動,也沒有再說話。

她是在等,等我的回答,還是在等我跟她一起回家?以前在公司她是從來不跟我一起回家的。

她不過是爲了天天盼我的雪兒。

可她真僅僅是爲了天天盼我的雪兒嗎?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還那麼沒志氣,傷疤還沒好就開始忘了痛,就又要開始自作多情了,就又要以爲她多少有點因了我了。

我卻在這時看到了憶蘭,她站在那裡,遠遠的望着我們。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從辦公室出來的,我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我到現在還沒走其實是爲了等她。

但我怕。上帝一直無瑕照顧我,是她帶給了我上帝忽略的關愛和溫暖。我怕,怕因我和柔娜在無人的過道上距離太近,她看出什麼來。怕她因此恨得把那唯一的關愛和溫暖也帶走。

我不想失去憶蘭那雙在我孤獨時給我溫暖和幸福的手,我卻忽然好想傷害柔娜,傷得越深越好。

我向憶蘭直奔而去,把那脆弱得差點就要控制不住的對柔娜的感情抹殺得一乾二淨。

我說,無限溫柔,“憶蘭,我等你好久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憶蘭說:“你不去看雪兒?”

聽不出半點怨言,她如此單純,單純得就像劉若萍那樣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她雖然聽到了柔娜剛纔的話,她卻沒有想得太多。

我說,語氣堅定,還故意讓柔娜聽到:“我只想陪你,像昨晚那麼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