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許府後,許芷陌並未下車,而只是吩咐阿七去拿了些糕點灌了壺熱茶,然後又讓六子去找了個能代替他趕車的人過來。一切準備就緒後,她便打發了阿七和六子先回去休息,再讓馬車掉頭帶着她和那老婦人去往位於北門的亂巷。
亂巷,顧名思義,就是個混亂無比的巷子。裡面住着的人有乞丐有混混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更多的是這臨江縣裡的貧苦之人。
許芷陌在當這臨江縣令之前,都還從不知道有富貴縣之稱的臨江縣還有那種地方,而後還是在查閱縣令府裡那些各地的舊案才察覺。
不過那亂巷雖亂,但也沒出過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頂多是一些偷盜打架只需稍微查一查的小事。如今的人命,倒還算是這麼多年來的頭一遭,偏生就輪到了她的頭上。
勸着老婦人吃了點糕點和熱茶,許芷陌心中不由暗歎,不知師兄和雲霖有無把握儘快抓住兇手,倘若沒有,這一向安寧的臨江縣只怕要亂了,她這個縣令大人也不會好做到哪裡。
大約過了一刻鐘,替換六子來趕馬車的吉祥勒住馬,待停穩了才朗聲道:“小姐,已到了亂巷。”
聞言那老婦人倒是先反應過來的掀開門簾,哆嗦着道:“巷子太窄馬車進不去,要麻煩大人下來步行進去了。”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許芷陌略一頷首,與吉祥一左一右的攙扶着老婦人下了馬車。
已然入了夜,就算混亂如亂巷,此時也恢復安靜,只餘零星的燭光。
許芷陌透過狹隘的巷子往裡探了探,想了想還是在一旁站定,讓吉祥端了小板凳讓老婦人先坐下後,才沉吟道:“先等府中的仵作來了再一併進去吧,免得他們不認路。”
能得縣令大人親自查案,那老婦人自是不多言語的點頭默認。
好在此時巷子外並無人經過,三人一馬車倒也不顯張揚,等到端木梓與靳賀帶着仵作和幾名捕快匆匆趕來時,見三人到的就是或坐或站的悠閒景象。
“大人!”幾人先是一起上前抱拳行禮,而後端木梓再上前一步道:“大人剛從金陵歸來,理應先回府休息纔是,這裡交給我和靳縣尉就好。”
許芷陌擺擺手:“不用,我想親自去看看……老人家,請帶路吧。”
彎腰扶起老婦人,許芷陌也不顧端木梓還想說話,徑自跟着她進了這亂巷。
身後的端木梓張了張嘴又閉上,隨即與靳賀對視一眼,只得無奈的跟上。
老婦人雖然家底不厚,但似是因爲帶着孫女住,兩間木屋倒也收拾的很是整齊乾淨,只是人已經死了有一夜了,攤在那難免有點怪味。
等捕快幫着點亮油燈,許芷陌才走上前細看,乍一看到那已經有些發紫的淤痕不由皺起眉頭……倘若那兇手用的藥當真是無色無味就連仵作也無法察覺的話,就算他們來查看過了,也只能因爲證據不足定義爲自殺,看來還是要通知師兄他們。
這般思量過後,
許芷陌還是先讓仵作先驗屍,自己則走到老婦人那邊詢問具體情況。
“老人家,你孫女死前有沒有什麼不同往日的行爲呢?還是說一切正常,忽然便被人害了?”
老婦人猶豫了片刻,才道:“有的……本來爲了我家婷兒的聲譽是不該說的,但如今已然這樣了,還是抓住兇手重要。大概半月前吧,亂巷忽然來了個穿着打扮言行舉止都不一般的公子哥,還帶着個小書童在隔壁院落住了下來。我家婷兒雖然生得不是那麼如花似玉,但也算的上是模樣端莊品性不錯。兩家又住的近,這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就有點意思了。我原本覺得生在這亂巷中,能找着個這樣的公子哥倒算不錯。哪想前幾日我去鄉下探親,回來就聽婷兒說他們那個……圓房了,讓我爲她辦個像樣的婚禮迎他進門。我雖氣他們這樣大膽不顧禮儀,但心中還是欣喜的,當下就去借了些銀兩,打算打通兩家之間的牆壁,把新房整整好給他們成親用,不想……唉!不想昨日兩人就要成親之時,那公子哥和書童忽然不知所蹤,再去房中尋婷兒就見她已吊在房樑上了。”
這個……不怪別人都認爲是自殺,就連她聽了,都有些覺得這婷兒是爲情所困而自殺。
一直在旁默默聽着的端木梓忽然道:“老人家,你可能說一說那公子哥的具體模樣?或許在下可以將他畫出,然後用畫像尋人。”
“可以的可以的……”老婦人甚是激動的抓住端木梓的手,道:“我雖已有些老眼昏花了,但兩家住得近經常往來,那公子哥生得又不錯便多看了兩眼……等等,我家婷兒曾跟巷子裡的教書先生學過幾月畫畫,想必會留下畫像,待我去尋尋看。”
見她立即轉身要走,端木梓連忙跟上扶住她:“不急,在下跟你一起去找。”
他們兩人出去了,許芷陌也不閒着,轉頭看向靳賀:“靳縣尉,我們去隔壁看一看吧。”
靳賀自是點頭:“是,大人。”
而大抵是婚事太過倉促,這牆紙拆了一半,不細看還會以爲是房子太破了沒去修理而已。雖然憑靳賀的身手一躍而過就行,但看着許芷陌緩緩前行的腳步,他還是老實的跟在後頭繞到門外從大門進去。
然而隔壁比老婦人家更加空蕩,僅僅一張牀一張桌子幾個凳子,本來不大的屋子竟也給了許芷陌很是寬敞的錯覺。
“靳縣尉……依你看來,這裡似是住過人嗎?”許芷陌收回打量的眼神,似是無意的問。
靳賀略一猶疑,然後道:“回大人,依屬下看來,這房子毫無人氣,並不像那老婦人所說的,那公子哥昨日才消失不見。”
“哦?”許芷陌挑眉,問:“你覺得那老婦人在說謊?”
靳賀想了想,又搖頭:“未必……屬下只是覺得,那公子哥搬過來住下只是假象,而且是有預謀的帶了什麼來就帶走了什麼。”
說到這裡,他便走上前去一摸牀板,將手指遞上前來:“大人請看,如果這牀真有人睡過的話,牀板上理應很乾淨纔是,但如今卻滿是灰塵,說明之前牀褥只是做樣
子的鋪上,並未有人睡過。”
“再看廚房……”靳賀轉身進到另一間木屋裡,摸了摸火竈,道:“亦是堆滿了灰塵,半點柴火都無,有種年代久遠的感覺。倘若說那公子哥與書童不會做飯,但平日裡總該燒水喝的吧,可看樣子,兩人根本從未進過這裡,也沒有打掃之意。”
說完後,靳賀又對着許芷陌抱拳,微微躬身道:“所以屬下只是覺得那兩人並非真正住在此地,而非懷疑那老婦人在說謊騙人。不過這些都是屬下的猜測,實情如何還要大人明察。”
嘖……不過質疑了他一句,這麼緊張做什麼。
許芷陌揮袖轉身:“那不必再看了,先回府吧。”
從院落裡出去,恰好碰上已經取了畫像出來的端木梓,許芷陌好奇的看了一眼,果然生得不錯,一點都不似會殺人的兇手。不過世事難料,人不可貌相,還是先查一查爲好。
“仵作可驗完屍了?”許芷陌問。
端木梓點點頭,道:“已簡單驗過,暫時只看出上吊的痕跡,說是需要搬回府中慢慢看才行。”
“那就再叫輛馬車過來搬回府吧,”許芷陌想了想,又道:“去將那老人家請出來,就說配合查案,請她去縣衙住幾日。”
“?”端木梓一愣,隨即便應聲進去請人。
一旁的靳賀也只下意識的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言。
有這樣兩個下屬就是這點好,完全聽話,有疑問也不會多問,相信自有她的道理,倒也算是讓她省心不少。
而那老婦人見他們要把婷兒的屍體搬走,便也不多說的收拾包袱就跟着一起走,好歹沒費什麼功夫。只是她堅持要跟婷兒的屍體一起,不跟許芷陌的馬車走,便只好留她和靳賀以及幾個捕快另叫馬車,許芷陌則帶着端木梓一同先走。
馬車漸漸遠離亂巷後,許芷陌纔看向正襟危坐的端木梓,道:“我這次去長公主府並非真的赴宴,而是因爲一樁案子,因爲是由長公主府的小公子云霖負責,才假借邀請赴宴請我過去商談。當時只是說兇手有可能到臨江縣作案,不曾想竟是這麼快就發生了。”
她的語氣太過風輕雲淡,平靜的讓端木梓有種她只是在說今日天氣如何的錯覺,半響後才反應過來的應聲:“如此的話……是要去通知雲小公子吧,我這就回縣衙差人送信去金陵。”
果然聰明,而如若她不是真的有些累了,定要回去親筆寫信的。不過端木梓這人,想來也是已經明瞭她的意思,知道該怎麼寫了。
許芷陌微笑頷首:“那我便先回府休息,讓吉祥送你去縣衙,在寫過信後再送你回家吧。”
端木梓連忙擺手拒絕:“不必勞煩了大人,端木自己走過去便好,反正不遠。”
許芷陌卻是不理會他,徑自掀開門簾囑咐吉祥,而且還特地說明定要將端木梓送回家他纔可回府。
聞言端木梓不由無奈的笑,知道再多說亦無用,便抱拳道謝:“多謝大人費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