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梓辦事向來神速,靳賀還沒到他就已經抱着那幾樁案子的案例進了後堂。
目不斜視的直走過去,將案例放在了許芷陌的桌上後,他才四處看了看:“咦,靳縣尉怎的還沒來?”
許芷陌拿起一本翻開,見他問起,無謂的道:“他晚些來亦是無妨,待我看完再說。”
“是,大人。”端木梓恭敬的退下。
見他一直站着,許芷陌不由指着前方的椅子道:“把那椅子搬過來坐下吧,我看完後還要與你討論,總這麼站着怎麼行。”
“這……”在這女尊男卑的朝代,端木梓還從未試過與縣令大人同坐,一般也是升堂審案之時纔會坐在下堂抄寫供詞。
許芷陌卻有些不耐了:“讓你坐就坐,你猶豫什麼。”
“端木遵命。”反正連屬下都改口爲端木了,不如就坐下吧,端木梓才搬了椅子在許芷陌旁邊坐下,靳賀就大步從大堂繞了過來。
看到端木梓那樣坦然的坐着,靳賀先是一愣,而後纔想起是許芷陌傳他來的,雖然心中疑問,但是也只得先行了禮道:“卑職靳賀參見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哦,靳賀你來了啊,先坐。”許芷陌正埋頭看案情,見他來了,也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又繼續埋頭下去。
靳賀就算是平日裡再面無表情,此刻也是一臉猶疑的看向也朝他看來的端木梓,只見端木梓神情淡然的朝他做了個坐下吧的手勢後就轉開了眼神。
他與端木梓在這縣衙算得上是平級,沒理由端木梓坐了他不坐,靳賀便也走至一旁的椅子前坦然落座。
一時間這後堂裡只餘下許芷陌翻動紙張的聲音,靳賀本就不是沉得住氣之人,見許芷陌叫了他來卻只是讓他幹坐在這裡,實足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看得端木梓忍不住掩嘴偷笑。
還好許芷陌看得第一樁案件就着實不小,乃是一樁一直未能破案的命案,死者是北街一靠賣豆腐爲生的劉寡婦,而犯人則是劉寡婦的鄰居於大福。因爲她補缺上任晚了,所以於大福在牢獄中從秋天待到了冬天這樁案子仍是沒下判決。
所以在翻看完畢之後,她便開了口道:“端木,北街這樁命案,趙大人當時是如何審的?”
上面只有犯人的供詞和人證物證的記載,對於趙琳慧是如何審的,又是爲何遲遲不下判決卻是隻字未提。
端木梓稍稍回憶了一番,就拱手答道:“回大人,當時只因人證物證俱在但犯人於大福無論如何都不肯認罪,除了這麼一個犯人實在不知還有誰會是兇手,而死者因爲是寡婦,也無人來追究結果,所以一直沒有好好審過,更別說有判決結果。”
“那於大福的家人呢?也沒有任何怨言麼?”許芷陌心中只道荒唐,面上卻也只能平靜道。
“於大福妻子早亡,只有一獨子,今年才九歲,自於大福入獄後就跟了於大福的妹妹於小鈺去了鄰縣生活,所以於大福是生是死已無人理會。”端木梓記性倒是很好,許芷陌問什麼都能面色不改的如實道來。
許芷陌皺起眉頭,犯人和死者都算是獨身之人了,要從身邊之人入手的話只能找鄰居,可這案例上卻無傳召其餘證人的記錄,想來趙琳慧已是判定於大福是殺人兇手,但礙於他不認罪纔沒判決,更是從沒想過繼續深究此案。
“哦?端木你怎麼看?這於大福真的是兇手麼?”許芷陌也不急着發表自己的意見,畢竟抄寫案例、旁聽審案的端木梓對這樁案件比她要了解得多。
端木梓點了點頭,也不敢敷衍,只將他心中所想緩慢道出:“依端木之見,於大福一直都不肯認罪,殺人動機也不明顯,但畢竟人證物證俱在,又無其他疑犯,至於兇手到底是誰,卻是真的不好說,或許是於大福,又或許是別的人也不一定。”
是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在許芷陌的意料之中,就連之前的縣令都未能斷案,他一個小小的縣丞又怎能有多確定的結果。
“靳縣尉,你又是如何看待這樁案件與此案兇手於大福的呢?”許芷陌亦不是愚笨之人,既然叫了靳賀過來,自然是希望他也能協助一二。
好不容易纔見有了他的事,靳賀略作思考,而後纔對着許芷陌抱拳道:“回大人,靳賀平日裡只負責抓捕犯人,從不參與討論案情。至於這個,卑職只認爲證據確鑿,犯人不認罪只是狡辯試圖脫罪罷了,任是哪個殺人了搶了錢的不都說自己是冤枉的,怎能聽從犯人的片面之詞。”
很好,前面一句是委婉的責怪她喚了他來這裡參與討論,後面一句則是暗中嘲笑這樁命案只因犯人的申冤表象就擱置了這麼久。
許芷陌挑眉一笑:“看來二位對本案是各持己見,本官也算是瞭解得差不多了,事不宜遲,傳那於大福前來審上一審吧。”
“現在審?那先請大人移步大堂。”端木梓站起身來,對着大堂的方向伸出手臂道:“大人請。”
“好。”許芷陌笑着起身,正想擡步,卻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得對着端木梓道:“再讓人去把李老頭叫來。”
“是。”端木梓不疑有他的應道,畢竟是審案,犯人到了,證人自然也是需要到場。
許芷陌點了點頭後就徑自走到大堂,坐在了那明鏡高堂的牌匾之下,日後,這便是她的位置了。
端木梓與靳賀一同跟了出來,端木梓去喚人傳於大福,靳賀則是揹着雙手如木樁一般站在了許芷陌的右側。
而轉身回來的端木梓就坐在了許芷陌臺下左側的書桌旁,攤開紙張,研好磨,儼然一副準備好記錄案件的審查過程的模樣。
“犯人於大福帶到!”
聲音才傳至三人耳中,許芷陌已是見到一捕快押着一身穿囚服,頭髮凌亂,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那捕快推着於大福跪下了之後就退到了一旁,而那於大福隨便磕了個頭後就無精打采的低着頭,申冤之詞也是懶得說出口了。
見靳賀明顯有些不滿,許芷陌擡了擡手示意他噤聲,而後纔拿起右手邊的方木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道:“臺下何人,報上名來。”
“罪人於
大福見過大人。”似是極爲艱難才吐出這麼幾個字,於大福依舊是一副疲於應對的模樣。
“哦?”現在不喊冤,自動認罪了,許芷陌眉眼裡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笑容,平靜道:“可否同本官說說,你何罪之有?”
似是對她之說頗覺不解,於大福這才擡起頭來看向許芷陌,猶疑的眨了眨眼後也就確定了她並非是之前的那個縣令,也正因如此,他又恢復了些許神氣,哭訴喊道:“回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只因這牢獄之災已是二月有餘,這才自發的以爲已成罪人罷了。”
對他這種反應,許芷陌只覺十分有趣,笑着開口道:“原來如此,那可否說說你爲何是冤枉的,又是如何被冤枉的,那人又是爲何要冤枉你呢?”
於大福露出無奈之色,無需多想就開了口道:“事情本是這樣的,那日小人獨自一人在家砍柴,突然聽到隔壁劉寡婦的一聲慘叫,於是小人就立刻放下柴刀跑出門去隔壁敲門,可那門卻是虛掩着的,小人輕輕一敲它就自己開了,因爲擔心那劉寡婦出事小人沒多想就進門去了,誰知剛進去就看見劉寡婦全身是血的躺在了地上,眼睛也是閉上得,小人剛想叫人,卻發現腳邊有一把匕首,蹲下一看才發現是小人前日丟失的那把,因爲是殺人兇器,小人有些不確定,就撿起來細看,豈料這時候那李老頭剛好從門前路過,隨意一看就見到小人拿着那把匕首對着劉寡婦,他便一口要定說是小人殺了那劉寡婦,然後小人就被抓進了監牢之中,這一呆就是兩月有餘,實在冤枉啊!”
興許是回憶過太多遍,以至於這一番話說得井井有條,許芷陌聽得認真,只覺他說得很有道理,殺人兇手或許的確不是他。
靳賀雖然是抱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但是也是將於大福這一番話聽了進去,此刻見許芷陌似是一副已然信服了的模樣,不由得反駁道:“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那劉寡婦只不過是一個賣豆腐的,會與何人結仇,而那人又爲何誰的匕首都不偷,偏偏偷了你的來殺人?而且你聽到慘叫聲後就趕了過去,爲何不見那殺人兇手,別說那兇手懂得輕功,在你來之前就跳上屋頂遠走高飛!”
“誒?靳縣尉這個想法很好,或者那真實兇手的確是懂得輕功,在殺了劉寡婦之後就立即飛檐走壁消失不見了。”許芷陌的神色裡滿是認真,似是真的這樣覺得。
“荒謬!劉寡婦又怎會於那江湖中人結仇?”靳賀只不過隨口一說,見許芷陌當真了,面上是掩飾不住的輕蔑。
許芷陌卻是沒在意,沒事人一般的笑道:“本官也只是假設而已,斷案嘛,就得從各方面大膽假設,而不能只固守眼前所看見的。”
靳賀今天是篤定了要跟許芷陌唱反調,當下就反駁道:“大人此言差矣,眼見爲實,如果說眼睛看見的都有假,更別說犯人說的話了。”
幸而此刻有一個捕快上堂稟告道:“大人,證人李老頭帶到。”
許芷陌纔沒有繼續較真的與靳賀爭吵,而是點了頭道:“帶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