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安,甚至恐懼。
這便是如今蒙斯醉的心情。
雖然讓女兒變成這般的原因並不是後宮的算計讓他鬆了口氣,可是,女兒口中對着未來的殷切向往卻也讓他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恐慌當中。
她怎麼可以跟昀兒說那樣的話?
她怎麼可以!
昀兒方纔八歲,她方纔八歲!
蒙斯醉第一次不見通報便直接闖了進去。
而司慕涵也是第一次見到蒙斯醉這樣失控的模樣,她愣了愣,示意旁邊的宮侍全部退下,然後凝視着蒙斯醉,緩緩說道,“朕正想去你那。”
聲音中有了明顯的愧疚。
當晚宮宴的事情她的確是忽略了他了。
蒙斯醉沒有說話,而是沉默地看着她,那雙總是帶着溫情的眼眸此時溢滿了及其複雜的情緒,他的雙手緊握成全,身子一點一點地僵硬,而他的心,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緊緊握住了一樣。
司慕涵心裡有些不安,她知道她是錯了,可是……他真的這般生氣嗎?沉吟了會兒,她緩步上前,走到了蒙斯醉的跟前,然後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然而,正當她的手方纔碰見了他的手臂之時,卻被他跟決絕地揮開。
她怔住了,“醉兒……”
蒙斯醉後退了一步,凝視着她的眼眸當中蒙上了霧水,咬了咬下脣,然後,用着顫抖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方纔昀兒跟我說了……”
他將從女兒口中得知的話一一轉述了出來。
這也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
“這些都是真的嗎?”
他說完了這一句,身子已經開始顫抖了。
司慕涵的心忽然間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似的,艱難地給出了一個回答,“是。”
這一刻,她明白他這般來找她不是因爲宮宴上的事情,而是因爲她對女兒所說的那些話。
他在怪她。
“爲什麼?”蒙斯醉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司慕涵合了閤眼,眸光深沉如海,“因爲她是朕的女兒,大周的皇女。”
“昀兒是你心裡屬意的那個人嗎?”蒙斯醉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向了司慕涵,她的面容越發的不清晰。
司慕涵沉吟會兒,“朕跟昀兒說過,朕的皇位只會是能者居之。”
“那若是將來,大皇女她們的能力比昀兒好,那昀兒便不會再有機會?”蒙斯醉的話漸漸地帶上了鋒利的菱角,“如今昀兒信心滿滿,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若是她真的不如人,她會如何?你打算要她如何?”
司慕涵抿起了脣,不回答。
“得了希望定然會不惜一切地取爭取,便是真的技不如人,她也會爭到最後的,依着你能者居之這話,那最後若是昀兒真的不如其他的皇女,那昀兒便會落敗,便會成爲別人的手下敗將,陛下,她們爭奪的是皇位,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家族繼承人的位置!便是尋常家族繼承人的位置,最後得到了那個位置的人也不會容得下其他曾經與她爭奪這個位置的人,更何況是在皇家!陛下可有沒有想過,若是將來昀兒沒有得到那個位置,她會有什麼樣的下場?”蒙斯醉是真的失控了,他最怕的便是女兒不得善終,“是如先帝的寧王等人一般孤注一擲地謀逆最後不得善終,還是心甘情願地屈居人下?便是昀兒真的願意認輸,願意屈居人下,可是那個最終的勝者會有這般大的胸襟放過昀兒嗎?!”
“醉兒……”司慕涵開了口想說什麼,但是卻方纔一開口便被蒙斯醉跟打斷了。
“陛下是想告訴臣侍你將來會留下什麼不得手足相殘的旨意嗎?”蒙斯醉落下了兩行清淚,“陛下覺得這般的旨意有作用嗎?便是昀兒到時候保住了性命,她也不會有什麼安樂的日子來過!……陛下你知道嗎?從昀兒出生開始,隨着昀兒越長越大,臣侍的心便一直有着這樣的不安,可是卻總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不要擔心,昀兒還小,便是真的要捲進皇位爭鬥當中也不過是成年之後的事情,臣侍還有許多的時間去努力讓昀兒明哲保身,臣侍甚至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陛下心中屬意的那個人定然也會如同先帝一般由心愛之人所出得,臣侍想,皇貴君的四皇女便是陛下心裡屬意的人,既然陛下心中早有定論,臣侍便可以安心地讓昀兒避過這般是非,安心地當一個富貴之人……可是陛下如今卻告訴昀兒,皇位能者居之?能者居之?!陛下是打算讓陛下的所有女兒將來爲了這個皇位而斗的你死我活嗎?還是陛下真的那般的天真以爲,她們真的可以公平競爭而不用任何一絲見不得人的手段?最後便是敗了也能夠平靜接受然後繼續相安無事地生活?!陛下,皇位爭鬥不是上書房的小考,更不是武場上的比試,這是一場生死爭奪之戰!陛下你是想將所有的皇女都推上那條萬劫不復的路嗎?!”
面對蒙斯醉的近乎控訴的話,司慕涵始終沒有說出一個辯駁的字。
她知道這樣做很殘忍,可是,她沒得選擇,她的女兒也沒的選擇,她們可以選擇放棄,但是,若是想要得到想要的東西,便必須憑着自己的努力去爭取。
她們既然身在了皇家,享受了世間極大的富貴,便要承擔起比尋常人更大的磨難。
司慕涵傾盡了心力護了她們這般多年,給了她們一個完整而遠離爭鬥的童年,這些,是她身爲一個母親僅能做到的。
昀兒是還小。
可是,既然她已經涉足了進來,她便無法再這般束縛她。
蒙斯醉心裡何嘗不知道身爲皇女不管願不願意始終擺脫不了這個命運,可是如今真正地面對了,他卻始終無法接受,看着女兒幾乎發亮的眼睛,聽着女兒的豪情狀語,他真的很怕,他的心,便像是墜入了那千年的冰窖當中一般,他更是無法接受,激發女兒對皇位的殷切向往之人,是她的母親,是他的妻主,是他愛了半生的女子。
她怎麼可以這般的狠心?
怎麼可以?!
“醉兒,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註定了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司慕涵凝視着眼前的男子,緩緩地說着,“當年朕也是如此!”
“陛下很幸運,因爲先帝心裡早便屬意了你,可是昀兒,我的昀兒,她也能如同她母皇這般好運氣嗎?”蒙斯醉哭訴道。
司慕涵沒有回答。
“你總是說昀兒很聰明,而她也是很聰明,可是,她方纔八歲,如今聰明,將來也一樣嗎?還有陛下,到了最後,你真的如會如同你一開始所承諾的那般,皇位能者居之嗎?”蒙斯醉凝注着司慕涵,聲音哽咽而顫抖,“陛下,皇貴君也有一個女兒,他也有一個女兒,你的心,真的從未想過……”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
他以爲他一直接受了,皇貴君方纔是她心中最重要之人,可是如今,他卻發覺,原來,便是平靜接受了,卻也並不是什麼都不在乎。
“昀兒乃豫賢貴君所出,又莊蒙兩家支持,天資也是最好,後天若是引導得當,在衆多的皇女當中,她的勝算便是最大。”司慕涵凝着臉,說出了這一句話。
這也是她之前決定對她說那些話的原因之一。
先帝將皇位交到她的手裡,她必須找一個最好的繼承人傳承下去。
“醉兒,朕說過,皇位能者居之,如今算數,將來也算數,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算數!”
她從來也沒有想過因爲她的心偏着阿暖便想着將皇位傳給述兒。
她很佩服先帝的這個決定,可是,她無法如同先帝一般做出這樣的選擇。
皇位,從來便不是一件用來表達愛意的禮物!
而繼承皇位,也從來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他的心,彷彿已經不會跳動了一般,“阿涵……若是將來昀兒爲了這個皇位而做出了你無法容忍的事情之時,你會如何對她?”
他的問題問的極其的輕。
眼睛始終閉着,不敢去看司慕涵的反應。
而司慕涵,始終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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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沉默,在蒙斯醉的心中,已經算是了一種答案。
他睜開了眼睛,眼中便是微紅卻已經沒有了淚水,“阿涵……當年蒙家接到先帝賜婚的旨意,便是當時所有人都認爲十六皇女不可能繼承皇位,父親還是跟我說了如今擺在了我面前的這些事情,在出嫁之前的那些日子當中,父親便盡其所能地教導我如何如何在後宮生存如何扶植自己的女兒去爭那個位子,阿涵,如今你是想讓我用父親教下得這下法子來幫昀兒得到她想要的位子嗎?”
司慕涵面容一震。
“大周的三皇女,天資聰慧,四貴君之首豫賢貴君所出,背後有蒙莊兩家支持,沒錯,她的勝算是最大的,最大的……可是爲何,我還是這般的擔心?”蒙斯醉笑了,卻比哭還難看,“這般的擔心……”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過了身,便想往外走。
然而,他方纔走出了一邊,便被人從後背給緊緊抱住了。
那是他最爲依戀的懷抱。
可是如今,他卻只是覺得冷。
蒙斯醉像是承受了極大的打擊似的,雙腿一軟頹然地往下落。
司慕涵因爲抱着他,也跟着跌在了地上。
她伸手抱着他,始終不願意放手,“醉兒……對不起……”
她知道他心裡的苦。
可是有些事情,她也沒得選擇。
蒙斯醉閉上了眼睛,讓自己整個人都沉浸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許久許久之後,他方纔開口說了話,“我不是恨你,不是怪你……只是……無法接受……我只是擔心……我知道昀兒是皇女……我知道你是大周的皇帝……你們都沒得選擇……只能走這般一條路……我不是在怪誰……我只是……擔心……很擔心很擔心……我怕……將來,不僅昀兒……便是我也……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阿涵……在蒙家之內的爭鬥已經可以……抹殺每個人的原本……皇家……更是如此……我真的怕到了最後……昀兒……我……與你……會走到那等……絕境……”
“不會……”司慕涵雖然這般說了,然而她低緩的聲調已經泄露了她內心的不自信,“朕會一直看着她們……不會讓她們走上那等絕路的……醉兒……便信朕這般一次好嗎?”
蒙斯醉沒有回答,他伸手覆上了她攔在他腰間的手,然後緩緩地用力將它從他的身上拿開,然後踉蹌地站起,卻始終背對着她,“陛下,臣侍的心很亂,請允許臣侍先告退……”他走出了兩步,然後便忽然間停了下來,“另外……莊家正夫的事情……臣侍請求陛下讓臣侍來處理……”
司慕涵站起了身,“好。”
“宮宴的位子一事,其實臣侍並不在意,臣侍也知道,陛下那般做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蒙斯醉繼續說道,可是卻始終背對着她,“可是若是臣侍知道那般一件小事居然讓昀兒這般快便捲入了這些是是非非當中,臣侍當時必定便不會這般不在乎……當時,若是臣侍鬧了一場,昀兒心裡的不甘便也化解,便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事情……是我這個父君當得不稱職……”
“你沒有錯。”司慕涵凝視着他依舊微微顫抖的後背,“這件事是朕的責任……只是,便是沒有這件事,朕也打算更換上書房的太傅……”
蒙斯醉猛然轉身,有些蒼白的面容顯得格外的震驚。
司慕涵悲涼一笑,“醉兒,朕說過,朕沒得選擇,她們長大了,該時候擔起她們該承擔的責任了。”
“陛下挑選伴讀,便也是爲了這個目的?”蒙斯醉此時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司慕涵看着他,“是。”
“真的沒得選擇嗎?”蒙斯醉像是不死心似的。
司慕涵搖頭,“沒有。”
“若是將來……”蒙斯醉笑了笑,悽然而悲傷,“我變成了你最不想見到的模樣,你會如何?”
“不管如何,最終錯的人,始終是朕。”司慕涵盯着他說道。
蒙斯醉還是笑着,然而,卻已經不會說話了,他對着司慕涵,輕輕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退下,一如既往的雍容,然而,卻彷彿少了什麼東西。
司慕涵在這一瞬間中,心如刀絞。
她便這般站在了遠處,已然凝視着早已經沒有了蒙斯醉身影的前方,呆愣着。
她彷彿感覺到,某些屬於她的東西在漸漸地消失着。
許久之後,冷霧走了進來,垂着頭稟報道:“回陛下,官貴夫領着二皇女前來向陛下請罪。”
司慕涵回過神來,緩緩地轉過身,卻是給出了一句冰冷的話,“請什麼罪?讓他回去!”
“是。”冷霧領了旨意,正想退下。
“等等。”司慕涵忽然間叫住了他。
冷霧停下腳步,“陛下有何吩咐?”
“去告訴官貴夫,校場上的事情便這般算了,朕不打算追究,他也不要再多想了。”司慕涵面容沉靜,聲音雖然少了冰冷,然而卻還是沒有多大的感情,“再告訴二皇女,這件事不過是件小事,讓她做皇姐的讓讓皇妹就是了。”
“是。”冷霧應聲退下。
文淵閣外,官錦牽着女兒的手站在了夕陽之下,面容平靜。
司予執垂着頭,神色有些焦急和擔心,她沒有想到三皇妹在校場那般對她是因爲那晚上宮宴父君的位子越過了蒙父君這件事,當晚,因爲父君能夠坐在母皇的身邊,她高興了好些時間,可是卻從未想到父君這樣居然是不合規矩的,更沒有想到,三皇妹會這般在乎這件事,甚至覺得她會搶了她的東西。
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搶誰的東西,真的沒有!
司予執此時的心真的很慌,擔心母親會因爲這件事而責怪於父親,還有便是不會再如同這些日子這般關心着她。
再加之如今阿塔斯族長已經來了京城這件事,她的心更是慌了。
官錦是不久之前方纔從由校場下課回來的女兒口中得知了這件事的,知曉了全部事情之後,他沒有來得及安撫女兒便領着女兒過來請罪。
當晚宮宴的事情他早便猜到豫賢貴君心中定然有不滿,可是卻沒想到他居然用這般的方式來對付他!
人人皆說豫賢貴君溫婉謙和,卻不想居然這般的心機深沉!
自己心裡委屈卻不自己去說反而裝大度讓三皇女去鬧。
不過他倒也是聰明,若是這件事他自個兒去跟陛下鬧,那隻會顯得他小心眼,不懂事,可是若是讓三皇女這般一個孩子來鬧,那他便成了最委屈之人!
而且鬧出了這般一件事,不僅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巴掌,更是同時打擊了執兒!
雖然這件事上面執兒沒有錯,但是誰都知道在陛下的心中,執兒如何比得上三皇女?
而三皇女雖然是挑事之人,然而卻是爲父親抱打不平。
這樣大孝的行爲如何會不得稱讚?!
執兒便是再無辜再委屈也只能往肚子裡咽!
豫賢貴君,好絕的一招!
冷霧很快便說來宣了司慕涵的話。
官錦聞言,沒有什麼意外,然而心卻還是揪痛了一下,只是面前卻沒有表現出來,一如既往是那般的謙卑自責,“臣侍謹遵陛下旨意,請冷總管轉告陛下,臣侍往後定然會更爲仔細地教導執兒,不會讓她在做出這等與皇妹打鬧的事情來。”說完,便低頭看向呆愣的女兒,“執兒,給你母皇磕個頭,咱們回去吧。”
司予執點了點頭,然後便跪下了磕了一個頭,“母皇,兒臣錯了,兒臣往後定然會愛護一衆皇妹,不會再和皇妹打鬧生事,請母皇不好動怒傷了身子,兒臣告退。”
官錦看着女兒這般認真地告罪,心裡更是難受,“我們回去吧。”
司予執站起身來點了點頭,然後便和父親轉身離開。
在走出了勤政園之後,司予執有些擔心地看着父親不太好的臉色,“父君……你沒事吧?”
“父君沒事。”官錦牽着女兒的手,“你母皇說了這件事不會再追究了,你也不要再擔心了。”
“嗯。”司予執點頭,“父君……兒臣真的沒想過會鬧出這樣的事情。”
“父君知道。”官錦極力維持着微笑。
司予執繼續道:“兒臣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搶三皇妹的東西,父君……父君腹中的孩子更是不可能搶三皇妹的東西……可是三皇妹爲何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便是因爲上回父君的位子越過了蒙父君,三皇妹便這般生氣嗎?”
官錦停下了腳步低頭看着一臉茫然的女兒,“傻孩子,三皇女這般的生氣自然並不完全是因爲那晚上的事情……執兒……三皇女擔心的將來你會給她搶太女之位,還有皇位!”
司予執一驚,“什麼?”
“便是因爲這樣,三皇女方纔會這般的緊張。”官錦摸着女兒的頭。
司予執的面容在好半晌之內變了好幾變,三皇妹那般對她便是擔心她將來會和她搶太女之位還有皇位?可是三皇妹如今方纔八歲啊?大皇姐尚且沒有想這些,三皇妹怎麼便想到了?而且,母皇還這般的年輕,這時候想着母皇的皇位不就是大逆不道嗎?三皇妹一向懂事怎麼如今卻這樣?
雖然震驚,不過司予執同時也是鬆了口氣。
之前她一直想不到三皇妹口中所說的她的東西是什麼,一開始她還擔心三皇妹是說學業上邊的事情還有母皇的關注。
若是這般,她的確是搶了。
而且還不想放棄。
這些日子,她沒有再隱藏什麼,很努力地學着,學業也進步了不少,母皇也因此給了她很多的獎賞,對她的關注更是多了許多。
若是三皇妹說的是這個,她便是再不願意和三皇妹鬧也不得不繼續搶下去。
因爲她真的很想得到母皇的關注和愛護。
因爲這樣,將來若是父君出事了,她還能在母皇面前求一求情。
可若三皇妹說的是皇位,那她便可以鬆了口氣了。
她根本便不能去跟三皇妹搶皇位的。
“父君,兒臣沒有這個心思。”
官錦微微笑着,比方纔的更加的自然也真心,“父君知道,那你便找個機會跟你三皇妹好好說說,說你根本便不想跟她爭,不過……有些事卻不能告訴她。”
“兒臣明白。”司予執認真點頭。
“你便跟你三皇妹說,父君乃貴夫,出身又不好地位又不高,你母皇也並不怎麼寵愛父君,你根本便無法跟她搶皇位的。”官錦摸着女兒的頭緩緩誘導,“便是有人跟她搶,也不是你,上有鳳後撫育的大皇女,下有你母皇最寵愛的全宸皇貴君所出的四皇女,父君的執兒是最不可能跟三皇女搶的。”
司予執聽了這話蹙了蹙眉,雖然父君說的是實話,但是她總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似的,可是便是覺得不對勁卻還是沒有想到什麼,“父君放心,兒臣會好好跟三皇妹解釋的,那那晚上宮宴的事情……蒙父君會不會怪父君?”
“你蒙父君是最爲善心的,你可見過他爲難誰?”官錦微笑道。
司予執想了想,“兒臣也會去跟蒙父君道歉的。”
“嗯。”官錦沒有阻止女兒。
司予執看着父親,再一次承諾道:“父君,兒臣不會去跟三皇妹或許其他的皇姐皇妹搶皇位的!”
“父君知道。”官錦慈愛地微笑道,“父君也不希望你去搶,父君只想父君的執兒平平靜靜地生活就好。”
不搶也好,如今這樣的情況,涌上去搶未必是件好事!
豫賢貴君城府不淺,三皇女也是資質很好,可是這後宮可不只有一個三皇女!
鳳後撫養了大皇女自然也是有所圖謀的,他也不是一個好惹的,而萬千寵愛的皇貴君也有一個四皇女,他便不相信他不會去搶!
心機深沉的豫賢貴君,從來便不好惹的鳳後,再加上一個萬千寵愛的皇貴君,他倒是想看看,最後他們誰輸誰贏!
說不定屆時,這三個人會斗的一個三敗俱傷。
那時候,執兒便是最大的贏家!
以前他總是覺得爭鬥是生存最好的法子,可是盡十年的沉寂,他卻漸漸地發覺了,有時候不爭不搶不鬥反而會得到更多的好處!
如今,他腹中的這個孩子,便是最好的證明!
司予執因爲父親的贊同而滿心高興,卻並不知道父君如今的贊同不過也是一種手段而已。
……
這一日校場上的事情在水墨笑的運籌帷幄之下並沒有傳出去,倒是有些宮侍見到了豫賢貴君怒氣衝衝地去了勤政園,之後卻滿臉淚痕地走出來,卻不知是何事情。
然而衆人還來不及好奇這件事,便在這件事次日,永熙帝便下了一道讓衆人摸不着頭腦而且浮想聯翩的旨意。
永熙帝更換了上書房的太傅。
一個不留地換了。
可是卻沒有言明原因。
然而一些敏銳的大臣卻發覺了一件事,這些新上任的太傅卻是精通於爲君之道的博學之人。
也因爲這件事,衆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了四個皇女身上。
甚至有些大臣揣測着永熙帝是否有意立太女。
先帝是登基之後便立即立了太女的,而當時太女的年紀也和如今永熙帝的皇女差不多。
衆人紛紛揣測着四個皇女當中誰最有機會。
而便在外邊大臣私下議論紛紛的時候,上書房的四個皇女也在經歷了一場磨礪,她們的平靜生活從上書房開始變得不再平靜。
永熙帝給上書房的新上任的太傅們的唯一旨意就是教導一衆皇女爲君之道。
她將每一個皇女都當成了未來繼承人來培育,然後擇優選擇。
這樣的做法雖然公平,然而卻也殘忍。
永熙帝自從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她的心便沒有平靜過。
甚至,一直被沉鬱所籠罩着。
四個皇女當中,除了最早進入狀態的三皇女之外,其他的三人都顯得格外的迷茫。
尤其是二皇女。
她從來便不想當皇帝,可是卻是要學這些爲君之道。
這讓她格外的不安和苦惱。
卻說蒙斯醉從勤政園回了汀蘭小築之後,爲了不讓女兒以及兒子擔心,他藏住了所有負面情緒,一如既往地平靜生活着,可是也許便是因爲心裡壓着太多的事情,不過次日,他便病倒了。
御醫說是暑氣所致。
但是,司慕涵卻知道,根本的原因是因爲他心中壓着太多的東西。
病情不算是嚴重,只需要服幾劑藥休息一下便會康復。
三皇女和二皇子在得知父君病了之後都很擔心,尤其是二皇子,他如今連兩日一次的上書房都不去了,時時刻刻地守在了父親的身邊。
三皇女也是想這般,可是如今課業緊了許多,她若是落下了一日的課程,便會落後其他人,母皇說了,能者居之,所以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落後!
蒙斯醉看得出女兒的擔心,便說自己沒事讓她安心去上課,如今這個情況,他既然沒有退路,便只能讓女兒全力以赴。
三皇女雖然有些不安心,但還是去了上課去了。
“父君,喝藥了。”司以佑親自端着藥要喂父親。
蒙斯醉從牀上坐起,然後看着一臉擔心的兒子,微笑道:“父君沒事,休息一下便會好的。”
“嗯。”司以佑沒有多話,便開始小心翼翼地喂藥。
蒙斯醉沒有拒絕兒子的孝心,安靜地喝着他喂上來的藥。
等一碗藥喝完了,司以佑又給父親端了茶漱了口,然後心裡掙扎會兒,開口問道:“父君,你是不是和母皇吵架了?”
蒙斯醉靠在了牀頭的軟枕上,有些錯愕,“沒有的事,父君哪裡會跟你母皇吵架。”
那日他是整理過儀容之後方纔去見女兒和兒子的,怎麼他還是看出了什麼嗎?
“父君病了之後母皇來看父君,父君總是裝睡不理母皇的,而母皇每一次看過了父君之後,總是神色哀愁似的……”司以佑很擔心地道,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父君和母皇這個樣子。
蒙斯醉一愣,他沒想到自己的行爲居然被兒子發現了,“佑兒……父君不是和你母皇吵架……只是……父君如今還有些事情想不通……所以方纔這樣而已……”
“父君。”司以佑看着父親,“是因爲那一日昀兒的事情嗎?可是昀兒不是說了,母皇沒有怪她嗎?而且母皇還說了,只要昀兒有本事,便會將皇位傳給她……”
“佑兒!”蒙斯醉連忙制止了兒子,“這些話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說!”
司以佑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點頭,“兒臣知道。”
“佑兒……”蒙斯醉握着兒子的手,“父君和你母皇沒有事情……不過是兩口子之間的小摩擦罷了……你父後不也試過和你母皇這般嗎?最後不也是沒事?便是你雪父君,也是曾經和你母皇冒過脾氣的,父君也是你母皇的君侍,偶爾跟你母皇鬧鬧脾氣也是正常的,這些事情等你成親之後,便會明白的。”
蒙斯醉最後的一句話成功轉移了兒子的注意力。
“父君,你又取笑兒臣了!”司以佑低下了頭,有些惱羞成怒。
蒙斯醉笑了起來,“好,父君不取笑你了,那佑兒告訴父君,父君病了的這兩日,佑兒有沒有喜歡上哪家的小姐?”
“父君!”司以佑的臉紅了起來。
“好好好,父君不說了。”蒙斯醉笑道,心中的沉鬱也紓解了一些。
司以佑好一會兒方纔恢復了正常,“父君你喝了藥了,不如歇歇吧。”
“父君歇了兩天了,都歇累了,陪父君出去走走如何?”蒙斯醉看着兒子說道。
司以佑有些擔心,“可是御醫說你需要靜養……”
“總是這般躺在牀上,父君躺的身子骨都硬了。”蒙斯醉微笑道。
司以佑考慮了好半晌,最後點頭,“好吧,不過只能在外邊的長廊中走走,如今的日頭正烈着呢!”
蒙斯醉心裡的陰鬱又消了不少,連連答應了兒子許多的叮囑方纔能夠踏出寢室的房門。
然而他方纔出了屋子在長廊當中走了不過一會兒,便有宮侍過來稟報說莊家正夫求見。
蒙斯醉聞言,臉上的笑容消了不少,這兩日他病着,一直沒有時間找他好好談談。
司以佑看了父親這般神情,便知道他是不願意見舅父的,轉過視線看向那宮侍,“去跟莊家正夫說,父君如今病着不想見客。”
那宮侍正想領話便又問蒙斯醉開口說召見。
“父君……”司以佑有些不願,昀兒那日那般鬧是舅父跟昀兒說了那些事情,父君病了便是因爲昀兒的事情,說到底讓父君這般的便是舅父!
蒙斯醉拍了拍兒子的手,“他始終是你的舅父。”
司以佑神情彆扭了會兒,最後還是點頭,“兒臣知道了。”
“好了,回屋裡去吧。”蒙斯醉說道。
司以佑隨即攙扶着父親回屋,隨後父親還沒有病到不能自己走的地步,可是他卻還是不放心。
回了屋子之後,蒙斯醉便在正堂中等待着莊家正夫到來。
司以佑原本是想留下來的,可是蒙斯醉不想讓兒子聽到接下來的話,便藉口說想吃一些清爽的點心,讓他去小廚房看看。
司以佑沒有多想便被支開了。
莊家正夫這一次是獨自前來的,兩日前他一得到豫賢貴君病了的事情之後便想立即前來探望,但是永熙帝卻下了旨意豫賢貴君需要靜養兩日,兩日之內,任何人不得打擾,他便只要今日方纔過來。
行過了禮之後,莊家正夫便立即詢問蒙斯醉的病情,“豫賢貴君的身子如今怎麼了?臣夫見您的臉色還是不怎麼好,御醫怎麼說?可有大礙?”
蒙斯醉看着弟弟這般關切的神情,心裡許許多多的話便也漸漸消失了,雖然昀兒的事情是因爲他的那番話而鬧出來的,可是,他也未必是有意,而且,便是沒有他,陛下也一樣會這般做,“本宮沒事。”
莊家正夫一愣,雖然蒙斯醉的態度和之前沒有多大的區別,可是,他卻還是感覺到了不妥,“豫賢貴君……”
他也是聽聞了豫賢貴君從勤政園中哭着跑出來的事情……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有他忽然間病了的事情……
蒙斯醉看了看他,隨後便使退了旁邊的宮侍,也讓莊家正夫身邊的小侍先退下去,“我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談談。”
莊家正夫心中一凜,“哥哥……有什麼話向於我說?”
蒙斯醉聽他喚了這般一聲哥哥,心裡頭忽然間涌出了一絲難受,“兩日前,昀兒……”他將校場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卻隱去了司慕涵的決定,“昀兒告訴我說是因爲你跟她說了一些話,她方纔會這般的不安的。”
莊家正夫臉色一白,“哥哥……我並非有意的……我未曾想到三皇女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日他無意中聽見了三皇女抱怨那晚宮宴上官貴夫越過了豫賢貴君坐在了陛下身邊的事情,一時間有了感觸,便寬慰了幾句,也順帶提醒了幾句。
他將自身以及斯兒的遭遇告知了三皇女,爲的便是希望她更加的警惕一些,莫要一不小心便被人奪去了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要傻傻的被人算計了卻還不自知!
沒錯,他這般緊張這件事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爲如今豫賢貴君是他和斯兒唯一的靠山,而豫賢貴君的依靠便是三皇女,所以,他不希望三皇女被人算計。
可是他真的沒有壞心,更沒有想到三皇女居然會這般鬧。
莊家正夫慌了,連忙跪在了地上,“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哥哥……陛下是不是動了怒?是不是覺得我蠱惑三皇女?哥哥……你要救救我和斯兒……哥哥……我求你……”
他不能出事情,斯兒更是不能!
如今以他在莊家的地位,若是這件事鬧出來了,陛下降罪於他,那莊家便更是容不得他了!
妻主既是真的還有心護佑他這個時候也絕對不會再護着他的!
他若是出事,斯兒便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能出事,不可以!
“你先起來。”蒙斯醉淡淡地說着,許是因爲病着,又或許因爲真的有些累了,他的話很輕,像是有氣無力。
莊家正夫卻呆愣着。
“你放心,本宮求了陛下,陛下答應了這件事由本宮來處理。”蒙斯醉說道,“我會去跟陛下說你也是無意之舉,並非有心挑撥,陛下不會追究的。”
一開始知道事情是由他而起之時,他是想過好狠狠責備他一番,可是如今見了他這般,卻也下不了手。
他是他的親弟弟,血脈相連的親人。
而且說到底,他也是出於好意。
莊家正夫哽咽道:“真的?”
“嗯。”蒙斯醉點頭。
莊家正夫方纔真正地安心站起來,“哥哥,我真的是無心的……陛下有沒有責罵三皇女?有沒有責罵你?”
“沒有。”蒙斯醉搖頭。
莊家正夫又道:“可是之前我聽聞哥哥從陛下的勤政園中哭着跑出來……”
蒙斯醉一愣,隨後有些苦笑,“本宮是與陛下有爭執,但是卻不是因爲這些事情,你放心吧,本宮與陛下之間,這些爭持還是擔的下得。”
莊家正夫卻不是這般認爲,此時他心裡對於女子似乎沒有什麼信心了,想當初他的妻主對他也是好的人人羨慕,可是後來,不也是說變便變嗎?既是如今,她雖然保證說會補償,可是他卻真的如斯兒所說的那般,無法再相信了。“哥哥……雖然我知道這些話我沒有資格說……可是……女子的心……從來都是冷的……哥哥要謹記,多多爲自己考慮……還有三皇女……哥哥,女兒方纔是我們男子一生中唯一的依靠……妻主……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蒙斯醉聞言卻是一驚,他知道這些年弟弟受了許多的苦,可是卻未曾想到,他居然已經絕望到了這一步,弟弟家中的事情他不方便插手,再加之當年他和莊銘歆的關係,他從未細細詢問過這些年他和莊銘歆的關係,可是,竟然已經到了這般一步了嗎?
若是他沒有記錯,當年,莊銘歆雖然不愛弟弟,但是,卻是真心護佑的。
怎麼如今便……
一開始,他以爲弟弟之所以這般困窘是因爲斯兒身子弱,是因爲莊家主夫不接受弟弟的出身,是因爲當年因爲他累及莊家損失慘重。
可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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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緣由是出自莊銘歆身上嗎?
莊家正夫沒有發覺蒙斯醉的震驚,而是繼續說着,越是說越是義正言辭的,“……總而言之,我們男子若是要得一個後半生的安寧,便要全心全意地護持女兒……”
“雲兒。”蒙斯醉開口打算了弟弟的話。
莊家正夫停下了話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話。
蒙斯醉的手握了握椅子的扶手,“斯兒的身子,我定然會讓御醫治好的,還有斯兒的少主之位,本宮也保了。”
莊家正夫一愣,隨後便是欣喜若狂,這些日子雖然哥哥對他護持有加,但是卻從未正面承諾過他會爲斯兒保住莊家少主的身份,如今他終於說出口了,他跪在了地上,感激道:“謝謝哥哥……”
“你先起來。”蒙斯醉伸手說道。
莊家正夫連忙點頭起身坐下,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
“不過有件事本宮還得跟你說說。”蒙斯醉神色有些凝重。
莊家正夫見狀,心裡有些不安,“什麼事情?”
“大皇子。”蒙斯醉正色道,“大皇子是鳳後的掌上明珠,說是鳳後的命根子也不爲過,鳳後不會輕易讓他嫁給別人的,尤其是……斯兒……”
莊家正夫臉色大變,“哥哥,你說什麼?”
蒙斯醉見他這般反應便知道他也是不知道斯兒的心思,“前些日子佑兒告訴我,他發現,斯兒似乎對大皇子過於的關注。”
莊家正夫是徹底地愣住了。
怎麼可能?
前些日子他見着女兒和三皇女二皇子相處的不錯,還以爲女兒是對他之前說過的話上了心,是有意要討二皇子歡心的,可是如今……
女兒看上的居然是大皇子?
可是怎麼便是大皇子了?
斯兒不是方纔和大皇子見過了一次嗎?
不對……
似乎之前好幾次他來跟哥哥請安的事情,大皇子也來尋二皇子玩耍……
難道便是這些事情,斯兒對大皇子上了心?
可是……
雖然都是皇子,可是莊家正夫卻並不喜歡大皇子。
不僅是因爲鳳後的關係,還有大皇子的性子。
女兒需要一個懂事的正君來協助她掌控莊家。
雖然之前他也是想過大皇子也是不錯的,可是也只是想想罷了。
他雖然也只是見過了大皇子兩三次,可是大皇子的性子如何他也是可以看出來的。
大皇子那性子根本便不適合斯兒!
便是鳳後同意大皇子下嫁,他也不願意斯兒娶這般一個時時刻刻需要別人呵護的正君!
更別說鳳後絕對不會同意的!
若是斯兒的心思被鳳後知道了,鳳後怕是會……
“哥哥,這件事……”
“你先別擔心,鳳後還不知道。”蒙斯醉安撫他,“只是……若是斯兒繼續下去,鳳後遲早會有察覺的,屆時,便是我,恐怕也無法阻止鳳後大發雷霆,甚至是陛下……在大皇子上,鳳後從來都不會推一步的,便是在陛下的面前,他也是如此。”
莊家正夫的心更是不安了。
“或許斯兒只是一時迷惑罷了,也未必是真正的情愛。”蒙斯醉往好處去想,“不過,你還是要好好跟斯兒說說。”
莊家正夫連忙站起身來,“斯兒不能繼續留在南苑,我立即帶她回莊府!”
若是在幾個月前,他或許還可以勸的了斯兒,可是自從鬧出了藥丸事件之後,斯兒的性子便變了許多,他沒有信心能夠說服她!
原來呆在南苑只是爲了讓斯兒和二皇子多多接觸,可是如今,卻居然惹出了這兩件大事情。
他必須立即帶着斯兒離開。
鳳後的性子太過於狠絕,若是他知道了,斯兒定然性命不保!
蒙斯醉想了想,“也好,回去了也好。”
莊家正夫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哥哥你保重身子,待回宮之後,我在進宮向你請安。”說罷,便轉身快步而去。
司以佑端着點心回來之時便看見莊家正夫急匆匆地離開的身影,進了正堂放下了點心之後,便問了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父君將你大皇兄的事情給你舅父說了,你舅父也覺得不合適,便說要領着你斯表姐回家去了。”蒙斯醉沒有瞞住兒子。
司以佑想了想,“父君,其實斯表姐真的不錯的……而且,她也是很疼愛大……”
蒙斯醉制止了兒子的話,“答應父君,這件事永遠不要再說了,否則,便會害了你斯表姐,再說了,你大皇兄也並不喜歡你斯表姐,若是這些話傳了出去,便是損了你大皇兄的名譽。”
司以佑連忙點頭,“兒臣知道。”
名譽於男子來說比性命都重要,這他是知道的!
“嗯。”蒙斯醉摸了摸兒子的頭,“父君的病也好了差不多了,今晚上父君讓你母皇過來和我們一同用晚膳如何?”
司以佑眼睛一亮,“父君不和母皇慪氣了?”
“都慪了兩天了,父君想着也夠了。”蒙斯醉看着兒子笑道。
“那太好了。”司以佑笑得更燦爛,雖然父君說和母皇這般是正常的,可是他卻還是不放心,而且,他也不喜歡這樣的事情。
蒙斯醉摸着兒子的頭,也笑開了顏。
晚膳時分,司慕涵依着蒙斯醉的約來了汀蘭小築。
飯桌上面,兩個孩子都很高興,尤其是司予昀。
雖然之前母皇說不會怪她那日在校場的事情,可是她還是擔心,還有父君也不知道怎麼的和母皇不理不睬的,如今母皇來了,父君也似乎和母皇和好了,她便安心了。
晚膳之後,司予昀便拉着司慕涵指導了功課,上書房的太傅說了,最懂爲君之道的人便是母皇,她若是能夠得到母皇的指導,便可以超越皇姐皇妹許多。
司慕涵耐着性子回答了女兒的許多問題。
司以佑也是少有的沒有在晚膳之後便立即躲回房間,而是一直呆在了母親的身邊聽着母親和皇妹說着一些他聽不懂的事情。
直到了一個時辰之後,司以佑累了困了,方纔告退。
司慕涵見時間差不多了,便也讓司予昀回去休息。
司予昀有些不願意,但還是領了旨意回去了。
太傅說,要學爲君之道,首先便要學會爲臣之道。
母皇是君,那她便是臣。
兒臣兒臣,便是這般來的。
兩個孩子離開了之後,便只剩下兩個大人了,而且還是兩個有着心結的大人。
蒙斯醉方纔一直安靜地陪着,偶爾應了兒子和女兒幾句話,至於和司慕涵的交談,便更少了。
司慕涵知道這兩日他都是故意在躲着他,如今難得請她過來用晚膳,想必也是有話要說,“醉兒……還是不肯原諒朕嗎?”
蒙斯醉垂了垂眼簾,“我那日說沒有恨你是真的。”
“可是你卻還是躲着朕。”司慕涵看着他說道。
蒙斯醉擡起視線凝視着他,“原本我還想再讓自己冷靜幾日的,可是今日佑兒問我是不是與你吵架了,他很擔心……”
司慕涵的心忽然間沉了沉,他願意這樣跟她說話是因爲兒子……
“我不想讓佑兒擔心,便讓人去請了你。”蒙斯醉面容平靜地道,“後來也是想啊,若是豫賢貴君失寵了,那三皇女的勝算便少了……”
司慕涵身子微微一震,他這話便像是一把利刀一般,狠狠地剮着她的心。
蒙斯醉微微笑道,“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司慕涵只是凝視着他,沒有回答。
“其實……”蒙斯醉的話頓了頓,許久之後方纔繼續接下去,卻是垂下了頭,“這便是我擔心的……我擔心的……”
司慕涵心中痛着,緩緩站起了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伸手將他攬入了懷中。
蒙斯醉的面貼在了她的腰間,“阿涵……便是這般一句話你都覺得震驚無比……那若是將來……我爲了昀兒做出更加的讓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來……你會如何?我又會如何?我們之間……還能如之前那十年一般,相濡與沫嗎?阿涵……若是我真的變成了……如同先帝那些爲了扶植自己女兒而不擇手段的君侍……”
“沒關係。”司慕涵低着頭看着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蒙斯醉倏然擡頭,眼中有着震驚。
司慕涵蹲下了身子,與他平時,她的手掌覆在了他的臉龐之上,“沒關係,不管將來你變成了什麼樣子,都沒關係。”
蒙斯醉眼睛忽然間變得有些模糊,“你……”
“這是我該承擔的後果。”司慕涵笑道,“決定是我做的,那一切後果也該由我來承擔,所以,沒關係,不管將來你變得如何,都不是你的錯,都沒關係。”
蒙斯醉直覺視線更加的模糊,他沒有說話,伸出了手摟着他,身子往前傾去,將頭靠在了她的肩上,眼中的晶瑩浸溼了她肩膀的衣裳,“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好。”司慕涵回道,沒有猶豫。
蒙斯醉將她摟的更緊,“以後不管我變成了什麼樣,都不要恨我好不好?”
司慕涵沉吟會兒,然後道:“好。”
……
瑤光臺
沐浴過後,水墨笑躺在了清涼的小榭當中垂着涼風,同時也聽着宮侍稟報說今晚上永熙帝夜宿在了汀蘭小築。
“這不過方纔兩日便消氣了?”水墨笑低頭舀着碗中的冰鎮酸梅湯嗤嗤笑道。
那前來稟報這件事的宮侍垂着頭便當沒有聽見。
水墨笑聞着那酸梅的味道但是卻無法產生胃口,隨手便擱下了碗,站起了身來,走到欄杆旁站着,夜裡的瑤光臺很美,他所住的院子是瑤光臺內地勢最高的,站在小榭這裡往下看,下邊宮燈閃爍,伴着清涼的微風吹拂着樹木的輕響,倒也是一番美景。
可是如今,他卻沒有欣賞的心思。
兩日,她便可以和蒙氏冰釋前嫌繼續恩愛,可是,對他卻還是這樣冷着。
那一日他是說了句惡毒的話,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是在氣頭之上,可是她卻礙事這般冷了他兩日!
沒有興師問罪,只是這般冷着!
若是讓他選擇,他情願她找上門來狠狠地跟他吵一場,也總好過這般半死不活的!
不,是他自己半死不活,她卻風流快活!
有時候水墨笑也挺厭惡自己這般不爭氣的反應的,如今他有鳳後的身份尊榮,又有一個孝順的女兒,一個貼心的兒子,便是沒有了她的,他的日子過得也是不差的!
便是將來,赫兒真的坐不上那個位子,他還是鳳後,任誰也動不了他的位置,他也不會讓人動他的位置!
水墨笑轉過了視線,看向了北方。
十年來……
雖然這十年當中,他每年都可以收到父親的來信,可是整整十年,他已經十年未曾見到父親了,而水氏一族,也在漠北受苦了十年!
難道,他真的要等到她死了之後新帝登基,方纔能夠救水氏一族脫離苦海?
可是……
她若是死了,他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鳳後,夜裡涼,可要添件衣裳?”身旁的宮侍上前問道,雖然是夏季,但是卻也是可以感染風寒的。
水墨笑轉過了身,“不必了,本宮累了,歇了吧。”
“是。”
……
墨韻堂內
格丹正獨自一人伺候着官錦就寢,同時,也藉着這個機會向他說了今日他出宮去祭拜的結果,“你的信我已經想法子傳給王了,至於能不能傳到,那便要看你有沒有這個運氣。”
因爲豫賢貴君病了的緣故,他出宮的時間被延了些時候,今日方纔得以前去。
官錦看了他一眼,詢問詢問他用何種方法傳遞消息。
格丹嗤笑,“主子覺得奴侍會告訴你這般愚笨嗎?”
官錦冷笑一聲,沒有多問,便躺下了,合上了眼睛就寢。
格丹本想氣他一氣的,可是見了他這般,倒是把自己給氣了一番,冷嘲熱諷一番之後,便出了寢室,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就寢,但他卻無法像官錦那般安心睡覺,因爲消息是否能夠傳遞出去,於他也是極爲的重要,若是他再無法和族人取得聯繫,那他便真的離死不遠了!已經不止一次,他在官錦的眼中看見了殺意了,以他如今的地位,要殺他這般一個宮侍,簡直輕而易舉!
他傳遞消息的方法卻是十年前和探子統領聯繫的方法。
十年前,他進宮之前在護國寺中爲他“死去”的親人設了一個牌位,而每一次他若是不方便親自現身而又有消息傳遞給統領便將便條塞在了牌位當中,然後等着統領前去取,相反,統領也會將指使放在牌位內等着他去取。
沒有人會去動一個牌位。
這些年,他能夠出宮的時候,便時常藉着祭拜的名義去看看,但是,每一次都失望而歸。
這一次,他真的希望能夠成功。
次日
莊銘歆以嫡女身子不適需要回家靜養爲由向永熙帝請旨領着家眷回京城。
永熙帝沒有阻攔。
蒙斯醉昨夜說過了這件事,不過倒是沒有提及大皇子的事情,只是說讓莊家正夫離開。
而也是在這一次,自從來了大周之後便日日在京城四處遊玩尋樂的阿塔斯第二勇士普古拉忽然間起了興致去了一趟護國寺求了個平安符,期間她身邊隨行的一個護衛藉着去茅房的機會躲過了所有人的眼線消失了一炷香的時間。
普拉古認認真真地求了一個平安符之後便領着大隊人上酒館中尋樂去了。
一直到了夕陽西下,她方纔回到了驛館當中。
然後便進了阿塔斯族長的房間之內,整整一個時辰方纔出來。
是夜,司慕涵從暗衛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卻也找不到哪裡不對勁。
暗衛雖然在暗中監察着阿塔斯族長,然而對方也是極其的小心,房間四周各個角落都有阿塔斯族的人護着,十米之內根本無法藏人。
司慕涵沉吟好半晌,給了繼續監視的旨意。
依着往常的慣例,她本是早該接見阿塔斯使團的,只是因爲當日西戎國主遭阿塔斯族的探子刺殺一事,她想多晾阿塔斯使團些時日,看看她們是否與西戎國有所聯繫。
司慕涵不急,米勒婭也是不急。
事情便一直這般僵持着。
而南苑當中,因爲司慕涵調整了一衆皇女的課程,所以三個皇子便也接到了母皇的旨意,暫且不要去校場和上書房打擾皇姐皇妹。
對於這道旨意,三個皇子的反應也是不一。
大皇子司以晏雖然有些意外,但是南苑沒有馬場,而且他也不喜歡跟別人打架,再者就是被前幾日校場事件給嚇着了,於是便欣然接受了這道旨意。
二皇子司以佑則是完全無所謂,因爲這道旨意可以說是與他根本沒有關係。
三皇子司以琝倒是鬧了好一會兒,不過最後還是在他家父君警告的目光之下偃旗息鼓委委屈屈地接受了。
隨着天氣越來越熱,人也不喜歡動了,司以晏便拉着三皇弟去二皇弟哪裡玩,而所謂的玩便是學畫畫。
最近大皇子殿下似乎迷上了這等安靜的玩法了。
司以琝雖然興致缺缺,不過也許是因爲前些時候他過於的沉迷在了保護二皇姐的事情上面,如今忽然間不能保護了,便對其他的事情也提不起興致,也由着大皇子拉着一同來了。
大皇子發揮不恥下問的精神認認真真地想司以佑討教。
司以琝則坐在一旁乾瞪眼,偶爾吃吃點心水果睡睡覺,等大皇兄玩累了,再回去。
司以佑見了三皇弟這般,便說服了大皇兄先放下了畫畫的事情,拉着三皇弟一同說話。
三個孩子說起了閒話來還是聊的不錯的。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大皇子說着說着便問起了莊之斯來。
司以佑很是驚訝,但是又想着父親的交代,便將驚訝給壓下了,“大皇兄,斯表姐三日前便回京城去了。”
司以晏很驚訝,“什麼?爲什麼啊?”
“聽說是身子不舒服。”司以佑將聽來的說與他聽。
司以晏更是驚訝,“身子不好?對了,她的身子一直都是不好的,可是蒙父君不是讓御醫給她看着嗎?再說了,如今南苑當中便有御醫的,她幹什麼要回去啊?而且,回去了還有人害她了!”
大皇子殿下十分不解。
司以琝聽了大皇兄的最後一句話興致來了,拉着大皇兄便問怎麼回事。
大皇子一向藏不住話的便將事情說了。
司以琝聽了之後瞪大了眼睛,“什麼?居然有這般惡毒的人?大皇兄你說那下毒的人是誰?琝兒去把他給綁來了讓母皇治罪。”
司以晏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問過了莊小姐了,可是她說也不知道,不過她說了,她以後會小心不會再被人害了的。”
“哦。”司以琝有些失望。
司以晏心情有些失落,“她怎麼回去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的!”
“就是!”司以琝附和着大皇兄的話,不過明顯是湊熱鬧的,“大皇兄之前這般關心她,而她走了也不說一聲,還真是沒良心的,我就說了,柔柔弱弱的女子最討厭了!”
前些日子大皇兄總是拉着他來見那個什麼莊小姐的,他就不明白了,那個莊之斯有什麼好賤的,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的?而且還是柔柔弱弱的,讓人看了難受!
司以晏聽了司以琝的話,更是難過了。
司以佑見狀,便只好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大皇兄你不要難過,斯表姐其實想來給你告別的,可是……你也知道的,你是皇子,而她卻是臣子的女兒,是不能隨便見你的,再說了,她是因爲身子不適方纔回去的,也不是有心不跟大皇兄你說的。”
“真的?”司以晏問道。
司以佑心有些虛,所以點頭點的更加的重,“嗯!”
“那就好。”司以晏心情好了一些。
司以琝又湊過來說道:“大皇兄想見那個莊之斯是不是?琝兒去找母皇,讓母皇將她綁來讓大皇兄見!”
“三皇弟!”司以佑板着臉教訓道,“母皇可是明君,怎麼能夠做這些事情!”
司以晏也忙道:“不要,莊小姐的身子本來便不好,怎麼能夠綁她?”
司以琝撇了撇嘴,“人家不過是說說罷了。”
“不綁了?”司以晏似乎真的信了司以琝的話。
司以琝只好再三保證說不會,方纔讓司以晏放過了他。
雖然司以晏見不到想見的人,不過也沒有糾結多久,便又和皇弟們說起了其他的事情了。
蒙斯醉遠遠看着三個孩子說着說着笑成一團,便不過去打擾了。
孩子原本便該是這般的。
可是昀兒……
還有其他的三個皇女……
卻只能在一步一步和這些快樂遠離。
六月二十,阿塔斯使團的人似乎按耐不住了,向禮部的人提出了要與大周皇帝見面。
永熙帝得到了稟報之後,又涼了三日,方纔下旨說六月二十四日於南苑接見阿塔斯使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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