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006 我的名字
何寒已經記不清舅父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喚自己寒寒,但是有一點她卻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每當舅父這般叫自己的時候,他總是特別的溫柔,有時候甚至比父親還要溫柔。
可是如今……
何寒的心裡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若是舅父口中一直叫着的稱呼從來都不是在叫自己……
臉上的陰鷙之色隨着夜色漸沉而越發的濃郁。
慶安城內
何家前院的書房
何漣也未曾入睡,而是站在了書房右側牆壁上懸掛着的一副畫像前,畫像上是一個笑容溫柔恬靜的男子。
那是她的已逝的正夫江氏。
江氏是何漣生父弟弟的兒子,也就是何漣的表弟。
江氏三歲喪父,不久之後母親便迎娶繼室,繼父是個心腸狹隘之人,容不得前頭正夫生下的江氏,對江氏輕則苛待衣食,重則打罵,一開始其母親還會相護,只是日子長久了,便是母親也在繼父的枕邊風下對也對江氏這個親兒越發的不待見,江氏的幼年的日子過得是無比的悽苦。
直到後來何家主夫得知了這件事,強勢地將江氏接到了自己身邊撫養,方纔是江氏脫離苦海,只是江氏出生之時身子原本便不好,之後幾年更是常年受虐,身體的狀況更是糟糕,便是在何家主夫的精心照顧之下,仍舊無法康健起來。
何家主夫憐惜弟弟之子乃人之常情,何家老家主也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質疑的話,對江氏也是待若親子,兩老商議着等將來江氏長大了便給他尋一個好人家出嫁。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兒何漣卻喜歡上了這個柔弱的表弟,在成年議親之時便向兩老提出要迎娶江氏爲正夫。
何家兩老原先也是打算親上加親,何漣聘娶何老家主嫡親弟弟的的兒子爲正夫,怎料何漣卻執意要娶江氏。
雖然同樣是親上加親,但是江氏的母家情況讓何老家主無法接受,何老家主也沒有要女兒正夫的母家如何的強大,但是江家這種連自己親生兒子都如此苛待的家族實在讓何老家主無法接受。
更重要的是江氏身子很差。
何家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江湖中人,不需要府中男眷也習武護家,但是作爲何家的主夫,卻需要一個康健的身子爲常年在外走鏢的妻主管理好府中一切事務,爲何家誕育後嗣。
江氏的身子別說是掌家,便是能夠平安誕下何家的後嗣也是一件未知之數。
可無奈何漣堅持,言明非江氏不娶。
何家兩老最後不得不同意。
婚後何漣和江氏過的很幸福,只是一如何家兩老所擔心的,江氏在婚後大部分時間都是臥病在牀,別說是掌家和爲何家誕育後嗣,便是日常服侍妻主的事情都無法做到。
只是何漣卻並不在乎,對江氏更是百般溫柔。
何家兩老雖然不滿,但是畢竟也算是半個江湖中人,觀念比普通豪門大戶要開明的多,而且江氏也是他們養大的,便也沒有過多地爲難江氏。
在婚後的前幾年,江氏的日子過得還算是不錯。
只是隨着何家兩老日漸老去,隨着何漣的年紀漸漸增長,隨着何家日益興旺,何家兩老便是再如何的開明也無法再如同一開始一般不在乎。
他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孫女的出生,希望有生之年能夠看到女兒當上母親,江氏身子不合適,那便只能讓別的男子來完成他們這個心願。
不過因爲何老家主除去了一個初侍之外便只娶了何家主夫一人,因而他們也沒有讓女兒納側室的想法,只是希望何漣的初侍能夠爲她生下一個孩子,便是庶女也好。
何漣對江氏一往情深,在江氏進門之後,她便沒有再進過那初侍的房間,一開始何漣還是不同意何家兩老的要求,只是之後隨着何家主夫病倒,何漣方纔在雙重的壓力之下重新進那初侍的房間。
很快,那初侍傳出了喜訊。
何家兩老欣喜若狂,何家主夫的病情更是大好,便是何漣,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可以說那時候整個何家唯一不開心的便只有江氏,從何漣重新進那初侍的房間起,他的便一直病着,在那初侍傳出有喜之後,尤其是他發現了何漣臉上雖然不以爲意但是心裡也是在高興之後,江氏的身體更是每況日下。
何漣覺得愧對江氏,對他更是百般呵護關懷,也爲了不讓江氏難過,再也沒有去看望那初侍,江氏在妻主的安撫相伴之下,心裡的鬱結也消除了不少,漸漸的也選擇了放下。
何家的日子也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然而,這份平靜很快便被打破了,便在那初侍即將生產的時候卻出事了,他在寒冬臘月中被江氏推下了何家後花園內的池塘中,雖然下人很快便將人救了上來,但是卻因爲動了胎氣孩子早產,而也因爲受了寒,孩子還未滿月便去了。
一個女兒。
何家主夫無法承受這個打擊,倒下了,並且在纏綿病榻半年之後病逝。
隨後之後也查明瞭江氏之所以做出這樣的事情是因爲那初侍自恃自己身懷何家唯一的後嗣對江氏不敬甚至言語相激,方纔導致了這個悲劇的發生。
罪魁禍首不是江氏,只是一切卻是江氏那一推導致的。
何老家主可以原諒江氏衝動之下害死了她的孫女,但是卻無法原諒因爲江氏導致自己老伴的離世,在何家主夫出殯之後,何老家主便要求何漣以無嗣爲由休了江氏。
何漣自然不願可是也無法讓何老家主釋懷,正當她煎熬不已的時候,江氏被診出有喜。
因爲這件事,何老家主打消了休了江氏的決定,然而因爲先前的種種事情,何老家主已經對江氏已經無法回到當初。
江氏雖然有孕,但是日子卻過得比從前更加的煎熬。
幾個月之後,江氏誕下了一個女兒,便是何寒。
而便也在誕下了這個女兒之後,江氏的身子更差了。
何老家主發話送江氏到鄉下的莊子養病,將孫女給帶到了自己身邊養着,江氏自然不願可是也無法阻止何老家主的做法。
江氏去了莊子。
何漣看着江氏的身體因爲思念女兒一天比一天不好,甚至最後只剩下了一口氣,掙扎之下選擇了違背母親之命,將何寒送回到了江氏身邊,隨後幾年,因爲她知道何老家主對江氏不待見,而她也常年在外,便一直讓江氏住在了莊子中。
而何寒也一直在莊子里長大。
何漣一直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直到幾年前江氏病逝,她方纔發現了女兒的不對勁,何寒的身體沒有承繼到父親的柔弱,可是性子卻比同齡的孩子更加的陰鬱。
一個女子,一個未曾年的女子有這般的性子,何漣很清楚這對女兒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在江氏過世之後,她將何寒接回了何家,然而,便在何寒回何家的次日,她卻做出了一件讓他無法再在何家立足的事情。
她提劍殺了何漣的那初侍。
而何寒在殺了人之後卻還淡定自若義正言辭地說這是在爲父親報仇。
而便在時候,何漣方纔知道原來江氏一直在介懷這件事而且將後來的一切苦楚都認爲是因爲那初侍而起。
江氏是帶着怨恨而走的。
而在走了之後,還將這份怨恨留在了何寒的身上。
何老家主被這件事給徹底激怒了,因爲對江氏的不待見以及何寒自幼便不再她身邊長大,再加之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孫女竟然是這般嗜殺之人,一怒之下便說要讓何寒一命償一命。
何漣自然不能讓何老家主這樣做。
經過了一番爭執之後,何漣硬是將這件事給壓了下去,所幸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壓下去並不困難,那初侍被報了病逝,而因爲他自從失去了孩子之後一直臥病,倒也沒有引起外人的懷疑。
只是,何寒做了這件事,便更是無法在何家立足。
何老家主對何漣說了,她不會承認這個孫女,這一輩子除非她死,否則何寒一步也不得踏進何家,若不是何漣阻止,何老家主甚至要將何寒從族譜當中除名。
何寒不得不繼續呆在莊子當中,直到了何老家主去世之後,何漣方纔將她接回何家。
“你若是恨我,爲何不直接告訴我?”何漣看着牆上畫上的男子幽幽道,“我們這般多年的感情,你若是恨我,爲何不告訴我?寒兒,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好容易得來的女兒,可是,如今卻成了這個樣子……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妻主也不是一個好母親,可是,我會盡一切的努力將寒兒拉到正道上來,若是你在天有靈,便保佑寒兒。”
畫上的男子依舊溫柔笑着,笑容中沒有一絲的怨憤。
只是,誰又知道,當日的兩情拳拳最後卻是這般收場?
何漣不知道自己當日執意要娶他究竟是是不是害了他,她更是不知道當日在他的哀求之下瞞下了蘇念惜的存在是對還是錯。
便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何漣轉過身:“進來。”
門被緩緩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和何漣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此人正是何家的管家王宛,何宛是何家的家奴,自幼便是何漣的隨從,何漣繼任家主之位之後,她便成了何家的管家,原先的老管家隨着何老家主的過世而離府回鄉榮養。
何宛和一般大戶人家的管家只管着大宅內的事情不一樣,她即是何家的管家也是何漣的心腹。
“莊子那邊可有什麼動靜?”何漣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緩緩問道。
何宛回道:“少主並沒有什麼異常舉動。”
“看好她,莫要讓她胡來。”何漣吩咐道。
“是。”何宛回道,隨後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何漣見狀,便道:“有什麼話便直說吧。”
“家主……”何宛沉吟會兒,“可否需要派人去調查一下蘇貴的過往?”
何漣聞言隨即蹙起了眉頭。
“何宛知道蘇貴她對家主有救命之恩,只是蘇公子的長相……”何宛看了一眼主子,隨後繼續道:“難道家主這些年都沒有懷疑過嗎?”
何漣沒有回答。
何宛繼續道:“若是華前輩沒有來,何宛這些話也不會說,只是如今……今日即便我們可以瞞過華前輩,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以前蘇公子和少主在莊子裡或許還有可能繼續隱瞞,只是如今少主和蘇公子已經回了慶安城,我們總不能一輩子不讓任何人見到蘇公子吧?”
她不是不知道家主的爲難,只是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要繼續隱瞞下去卻真的極爲艱難。
以前在莊子中,周圍都是些沒有什麼見識甚至大字不識的農戶,而蘇公子又一心照顧小姐甚少外出,再加之家主在背後所作的防備,方纔可以隱瞞這般多年。
可是如今情況已經不同了。
這些道理何漣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你先下去,讓我好好想想,客院那邊也看緊一些,不要出差錯了。”
何宛心裡嘆息一聲,“是。”
在外人的眼中家主是天驕之女,功成名就,可是,誰又知道家主人後的辛酸?
唯一愛的主夫早逝,唯一的女兒卻養歪了性子。
何宛退出去了之後,書房再一次陷入了死寂當中,何漣擡手撐着額頭,滿心的疲憊,蘇貴是她的救命恩人,當年若不是她,她早便命喪在劫鏢的盜匪手上,也因爲這份救命之恩,她邀請了當時孑然一身的蘇貴加入了何氏鏢局,可她怎麼也想不到當年的報恩會讓她在今日陷入這般的兩難境地。
蘇貴加入了何氏鏢局之後的確幫了她許多,甚至連過世的母親也對她讚賞不已,甚至曾經有意與她結爲異性姐妹。
何宛的提議她不是沒有想過。
因爲蘇貴在何氏鏢局多年,從來也沒有提過她有親人,有兒子,她只是提過,她有一個夫君不過已經過世了。
直到十二年前,她告了一段不短的假,回來之後她前來找她請她收留她的兒子。
當時她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卻也沒有去探究,因爲那時候蘇貴於她也算是忘年之交,既然蘇貴不願意言明,她也便不去問。
她沒有理由反對她將兒子接到身邊,只是蘇貴卻不願意將兒子帶到何家,原因是他的兒子是被妻主休棄的,她不想讓兒子被人非議,希望能夠將兒子送到莊子她正夫身邊。
她同意了,只是因爲當時急着出鏢,只是去了莊子跟興兒交代了一聲,便讓蘇貴和興兒商量處理這事。
當她回來之後也去過了莊子,不過當時卻沒有見到蘇貴口中的兒子蘇念惜。
她也沒多想,只當他是因爲被休棄而不願意見外人,又因興兒說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也便沒有再過問這件事。
隨後將近四年的日子當中,她都沒有見到過這個蘇念惜,只是知道興兒和他的感情很好,直到興兒去世前的一年,興兒說要與他結爲異性兄弟,她方纔見到了這個幾乎已經忘記了的蘇念惜。
當時,尋找全宸皇貴君的皇榜仍舊張貼在了衙門最醒目的位置。
何漣便是到了現在仍舊記得當時她見到蘇念惜的時候的震驚,當時她便想着將這件事通知府衙,只是江氏卻強力反對,甚至不惜以性命相逼。
當時何漣驚詫不已。
江氏沒有說明理由,只是言明蘇念惜不是全宸皇貴君。
何漣雖然詫異不解,可是卻也無法不顧正夫的強力反對將事情上報,隨後她將蘇貴找來,質問這事,而蘇貴卻一口咬定蘇念惜是她的親生兒子,而且她也正是因爲兒子長得和府衙皇榜上面全宸皇貴君的畫像極爲相似,她方纔不願意接兒子回何家而是讓他呆在這裡,並且說她早在一年前便將這件事告知了足不出戶的江氏,不過爲何不讓仍處於被休棄的悲傷當中的蘇念惜增加困擾,她請求江氏瞞住這件事,而江氏同意了。
何漣得知自家正夫居然瞞了她這件事這般長時間,心裡也是憤怒,可是面對正夫的哀求她仍舊無法不管不顧。
爾後蘇貴提出用滴血驗親的方法證明蘇念惜是她的親生兒子,只要證明這一點,蘇念惜便和全宸皇貴君沒有關係。
世人皆知全宸皇貴君雪氏乃前帝師雪千醒的嫡親兒子。
何漣同意了蘇貴的建議,因爲她相信全宸皇貴君的身份不可能作假。
而滴血驗親的結果卻也正如蘇貴所說的,蘇念惜是她的親兒子。
雖然事實擺在了眼前,可是何漣心裡仍舊是存着疑惑,直到不久之後,京城傳來消息,永熙帝從圍場帶回了一個男子封爲了侍君,而這位趙侍君和全宸皇貴君長得極爲相似。
何漣放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長得如此相似的人存在,原本她心裡仍舊是猶豫着是否該將蘇念惜的事情上報,即便已經證明了蘇念惜是蘇貴的親兒子,但是若是繼續瞞着這事將來難免會有麻煩,可是江氏反對。
而這時候,江氏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何漣只能應允江氏的請求,繼續隱瞞蘇念惜的存在,而這時候,她也發現了何寒對蘇念惜比對江氏更是親近,她方纔得知,這幾年,大多是蘇念惜在照顧何寒。
而何漣也漸漸明白江氏爲何以死相逼都要瞞住世人蘇念惜的存在。
他希望他走了之後,蘇念惜能夠代替他的位置成爲何家的主夫,照顧何寒。
臨終之前,江氏也直言不諱,因爲他幼年曾經遭受過了繼父的折磨,所以他不希望女兒也重複他的悲劇,而他選中了蘇念惜,不僅是因爲這幾年蘇念惜是真心地疼愛何寒,更是因爲蘇念惜被休棄的原因是無法生育。
蘇念惜無法生育,那將來便是爲了自己,他也會一心一意地照顧何寒。
何漣見江氏到了這般地步仍舊殫精竭慮地爲女兒籌謀,除了愧疚她仍舊是隻有愧疚,她答應了江氏,永遠都不會讓蘇念惜被朝廷的人發現。
在慶安,在莊子內,她要隱瞞蘇念惜的存在並不難,而這般一瞞,便又是好幾年。
這一次若不是華荇曉的到來,或許她一輩子隱瞞下去。
可是如今……
“你的眼光沒錯,這些年念惜待寒兒很好,而寒兒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方纔可以笑的天真無憂,唯有在他的面前,寒兒的性子方纔不見陰沉,只是興兒,正如何宛所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華前輩的到來是不是便預兆着這件事再也瞞不過去?若是真的瞞不過去,何家會因爲這件事而付出代價嗎?念惜,真的會如寒兒所說的被陛下奪回宮中當全宸皇貴君的替身嗎?念惜會成爲另一個榮寵一時最後卻莫名暴斃的良貴君趙氏嗎?寒兒如今的性子……若是真的失去了念惜,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這些年我虧欠了你們父女許多……可是若是用這般方式償還,真的對嗎?興兒,你告訴我真的對嗎?”
何漣擡頭看向牆上的畫像,喃喃自語。
……
次日清晨,蘇念惜即便睡得不好但是仍舊是一大早便起身給何寒做了一碗麪作早膳,何寒吃着碗中的面卻如同嚼蠟一般。
一整晚,她都幾乎被昨夜心裡生出的那個疑問折磨着。
舅父他真的只是將他當做替身嗎?
他叫她寒寒,不過是在透過她叫另一個人嗎?
蘇念惜自然是看出了何寒的不對勁,疑惑問道:“怎麼了?可是面不合口味?還是昨晚上沒睡好?寒寒……”
“嘭!”的一聲,何寒猛然揚手將面前的那碗麪給掃落到了地上,她猛然站起身來,目光冷冽面容陰沉地盯着蘇念惜,一字一字地咬着牙道:“不要叫我寒寒!”
蘇念惜驚的睜大了眼睛,“寒寒,你怎麼了?”
“我說了不要這般叫我!”何寒咆哮道,面容開始猙獰。
蘇念惜愣愣地站起身來,神色更是震驚,眸底甚至染上了不安,“你……你怎麼了?”
怎麼好端端的便發脾氣了?
何寒眼中滲出了水珠,因爲憤怒因爲驚恐。
“寒……寒兒……”蘇念惜改變了稱呼,“告訴舅父,你到底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何寒狠狠地吸了好久口氣方纔壓下了心裡澎湃不已的情緒,“舅父,我沒事……”隨後轉身便衝出了屋子。
蘇念惜愣愣地站在了原地,一臉的茫然。
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
京城
皇宮
早朝過後,莊之斯便立即趕往朝和殿,不過卻被晾在了一旁,不但沒有見到水墨笑更沒有見到司以晏。
此時她的神色疲憊,眼下泛着烏青,那是一夜未睡的證據。
莊之斯被晾在了正殿內。
而迎接莊之斯的到來,水墨笑特意一大早讓宮侍去各宮通知今早不必前來朝和殿請安,便在莊之斯心急如焚的時候,在司以晏未出嫁前住得院子當中,水墨笑正陪着兒子和外孫女用早膳。
莊顏暄小臉仍舊是皺着的,滿眼的擔心。
司以晏看着女兒這般即使窩心也是難受,窩心是她的女兒雖然不大但是卻孝順,難受的便是他居然只顧着自己難過而沒有顧忌到女兒。
也因爲這般,他心裡更是惱極了莊之斯。
宮侍前來稟報莊之斯求見的時候他也在旁邊,他便嚷嚷着不見。
水墨笑自然是看出了兒子的口不對心,不過他也沒有拆穿,因爲莊之斯也的確是惹到他了。
莊之斯一直在正殿中等到了大晌午,但仍舊未曾得到接見。
而便在她準備不顧一切闖進去見司以晏的事情,永熙帝來了,莊之斯不得不按耐住了內心的焦急,同時也向永熙帝尋求幫助。
司慕涵見了莊之斯這幅樣子,雖然也是板着臉,不過卻也將事情的起因緣由告訴了莊之斯。
莊之斯聽了之後,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臉上,“陛下,臣並不是有意隱瞞,而是臣沒想到大皇子會聽見這些話……”
“你的意思是說你真的打算瞞着晏兒去生庶女庶子?!”司慕涵當場氣的摔了茶杯,“你要納側室要生庶女庶子,朕沒有立場阻止你也沒有任何理由責備你,這是世俗禮教賦予你的權力,便是朕也沒有法子剝奪,只是既然你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承諾,當日便不該給晏兒希望!當日你信誓旦旦只要晏兒,如今卻生出了這般心思,那便是該死!”
莊之斯立即跪下,“陛下,臣並沒有違背誓言之意,臣也未曾同意臣父的要求,臣之所以不想讓大皇子知道便是不希望他多想!陛下也知道大皇子的性子,若是他知曉了這件事必然會日夜不安的,這幾年大皇子已經爲臣承受了太多的驚怕,如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臣只希望他能夠每一日的快樂無憂!昨日臣也並非有意隱瞞這事,而是臣根本便沒想到大皇子會聽到這事,更沒想到那些下人居然會說出這樣該死的話!”
“該死的話?”司慕涵冷笑道,“的確該死!可是最該死的人卻不是那些下人,而是你!若非你待晏兒有差,下人豈會無中生有說出這般的話來?!當日你說你愛晏兒,朕信了,可是如今,朕卻不得不懷疑,朕的眼睛當時是瞎了!”
“陛下——臣真的沒有!”莊之斯臉色更是難看。
司慕涵冷哼一聲,“你有沒有你心裡清楚,若非是晏兒心裡還有你,若非你們之間有一個女兒,朕今日絕對不會輕饒你!你也不用在這裡跟朕解釋這般多,你最該去解釋的那個人是晏兒!”
莊之斯聽了這話,臉色緩和了不少,當即磕頭請罪,“請陛下恩准臣和大皇子見面!”
司慕涵是氣,可是卻也沒有氣的看不出莊之斯的焦急,話可以不留情,但是做法卻不能過於的強硬,因爲她兒子心裡最重要的人仍舊是眼前的女子,“莊之斯,這世間對男子原本便已經過於的苛刻,你若是無法做法你所給與的承諾,那便不要輕易許下承諾!男子最痛心的並不是得不到承諾,而是得到了承諾卻永遠等不到實現的那一日!”
“臣謹記陛下教導!”莊之斯正色道。
司慕涵掃了她會兒,隨後便領了莊之斯去見司以晏。
因爲有了她的帶領,莊之斯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便見到了司以晏。
水墨笑卻氣極了,看着司慕涵的目光恨不得將她給吃了一般,他是沒想過讓兒子一直和莊之斯鬧下去,可是卻也沒想着這樣便讓兒子屈服。
這般輕易地便讓莊之斯哄回了晏兒,晏兒往後的日子只會過的更加的卑微!
更何況,如今還有一個問題擺在面前。
那便是莊之斯究竟愛不愛晏兒!
司以晏看見了莊之斯之後便哭了,他的臉色也不好,昨晚上便是有女兒陪伴,也是沒有睡好。
莊之斯看了他的眼淚,心裡更是痛心,起步上前。
“站住!”水墨笑厲聲阻攔。
司慕涵開口,“鳳後。”
水墨笑狠狠地瞪向司慕涵。
“讓他們談談吧。”司慕涵輕聲道,眼中有着不贊同。
水墨笑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心裡卻咽不下這口氣。
司慕涵蹙起了眉頭。
水墨笑咬了咬牙,然後別過了臉,走到了一旁的椅子坐下。
莊之斯成功走到了司以晏的面前,伸手小心翼翼地爲他擦拭着眼淚。
莊顏暄則是站在了父親的腳邊擡頭看着眼前的母親和父親。
“別哭。”莊之斯顧不得有外人在場,輕聲道。
司以晏回過神來猛然擡手打開了他的手,“你不要碰我!你去碰你父親給你準備的那些年輕美貌的男子吧!我知道我生了兒子已經老了,根本便比不上莊家的那些美人,你去找他們去吧!”說完,然後彎腰抱起了女兒,咬着牙哭着道:“我有了暄兒了,以後再也不要你了!我會養大暄兒,好好教導她成才,你快回去給你父親準備的美人生孩子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們能夠生出什麼樣的孩子來!”頓了頓,最後咬着牙道:“莊之斯,我要休了你!”
“大皇子,我沒有答應!”莊之斯忙道,“沒錯,父親是跟我提過這件事,可是昨日我便拒絕了,當晚父親便將那幾個男子送走了!我說過我這一輩子只要你一個便一定會做到!”
“我說我便信嗎?”司以晏不買賬。
“我發誓!”莊之斯道。
司以晏爭鋒相對,“我也發誓我會休了你!”
“若是我違背誓言,我便不得好死!”莊之斯一字一字地道。
司以晏睜大了眼睛下一刻猛然對着莊之斯的臉揮出了一巴掌,“誰讓你去死了!”
莊之斯卻微笑,“你若是希望,我可以現在就去死。”
司以晏猛然放下了女兒,然後上前又給了莊之斯一個耳光,繼續近乎咆哮地道:“你便覺得我這般惡毒,惡毒到讓你去死嗎?莊之斯,你不愛我便罷了,你怎麼可以這般羞辱我!”
“我沒有不愛你!”莊之斯隨即道。
“愛我?”司以晏慘笑一聲,後退了一步,自嘲道:“若是你愛我,便不會這般多年從未叫過我的名字了,若是你愛我,便不會這般生分地一直稱呼我爲大皇子了!便是二皇弟成婚之後,雪凝也尚且叫過他的名字,還有三皇弟,每一次我去三皇弟哪裡,只要李浮在,李浮總是叫三皇弟名字,只有你從未叫過我的名字!不管是方纔成親的時候還是現在,便是在牀上親熱的時候你也是叫我大皇子!”
司慕涵臉色頓時僵了僵,她的兒子什麼時候變成這般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了?
“大皇子大皇子,我沒有名字嗎?”司以晏繼續,彷彿已經豁出去了一切臉面,“可笑的是我居然這般愚蠢一直沒有發現!我笨,我從小便笨,連那些下人都能夠看明白的事情我卻一直弄不明白,我傻的以爲你愛我,很愛很愛我,我笨得以爲我世上最幸福的男子!可是沒想到……好,我玩不過你,所以我不玩了,莊之斯,我要休了你,我一定要休了你!”
水墨笑在聽了兒子這番話之後卻沒有同仇敵愾,也沒有上前安撫兒子,反而是晃起了神,直到面前有人拉着他的衣裳的時候,他方纔回過神來。
莊顏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面前,一臉哀求地看着他。
那邊爭吵繼續,“你是我的正夫,這一輩子都是!”莊之斯的態度也強硬起來。
“我休了你便不是了!”
“天下沒有男子休妻的!”
“那我便當第一個!”
“不可能!”莊之斯猛然上前,將司以晏狠狠地摟入了懷中,“你是我的正夫,一輩子都是,你休想離開我!便是死了,你也只能和我葬在一起!”
“放肆!”水墨笑看不過去了站起身來厲聲道。
莊之斯轉過視線看向他,卻沒有放開懷中掙扎的司以晏,“父後,這是臣和大……晏兒的事情,請父後莫要插手。”
“你——”
“暄兒過來皇外祖母這裡。”司慕涵卻悠然地開口對莊顏暄招手。
水墨笑目光剮向了她。
司慕涵對於眼前的場景已然是採取放任態度了,她的這個兒子越大便是越像他的父親。
司以晏似乎這方纔想起了女兒,停下了掙扎,一臉擔憂地看着驚慌不已的女兒。
莊之斯也是擔心女兒,不過她還是決定先將懷中人兒的怒火平息了之後再說,“暄兒,你先跟皇外祖母去,母親和父親待會兒便去接暄兒。”
“母親……父親……”莊顏暄紅着眼睛想哭了。
“你放開我!”司以晏心疼不已。
司慕涵站起身來,繼續招手,“過來。”
水墨笑氣的說不出話來。
“暄兒乖,先跟皇外祖母出去。”司以晏爲了女兒最後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莊顏暄聽了這話方纔邁開腳步往司慕涵走去。
不過半道上面卻被水墨笑給攔住了,他抱起了莊顏暄,“外祖父帶你去玩。”
沒有人有意見。
水墨笑帶着孩子出去。
司慕涵看了一眼還在僵持中的兩人,“好好說話。”隨後便也出去了。
水墨笑帶着孩子去了暖閣,司慕涵因爲水墨笑的情緒,便也跟了過去。
暖閣內,水墨笑哄着兒子,對司慕涵視若無睹。
司慕涵無奈開口,“朕知道你生氣,只是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爭執,我們作爲長輩的若是攙和過多也不是好事,再者,莊之斯好不至於敢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做什麼。”
水墨笑仍舊不理。
司慕涵有些無奈,沉默會兒之後有繼續道:“孩子之間爭執總是會有的,只要不鬧的太過,反而會增進感情。”
水墨笑還是不理。
司慕涵也無法了,許是這些年水墨笑大多都是順着她的,讓她已經忘記了如何應對他的脾氣。
過了會兒,留在司以晏那邊的宮侍便過來稟報,說裡面的爭吵已經結束了,還將她們走了之後的情況說了出來。
司以晏堅持說莊之斯不叫他的名字便是不愛她,莊之斯的解釋便是她不是不喚他的名字,大皇子這個稱呼對她來說也不是疏離和客氣,而是對她又更重要的意義。
“更重要的意義?”水墨笑嗤笑道:“說來聽聽,本宮倒是想聽聽有什麼重要的意義!”
司慕涵忽然間覺得水墨笑這話諷刺的並不是莊之斯而是自己,只是她卻想不通水墨笑爲何怒火轉移,便是爲了她幫莊之斯這事?
那宮侍將原因說了出來。
莊之斯言,她之所以一直稱呼司以晏爲大皇子,那是爲了讓自己一輩子記住他的身份,記住他嫁給了自己是委屈了,從而更加努力去建功立業,以獲得一個可以匹配他的身份,同時也永遠提醒自己她的正夫爲了嫁給自己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要永遠待他好。
大皇子三個字分量對莊之斯來說不比晏兒這暱稱差多少。
不管這個原因經不經得起推敲,只是司以晏接受了,而且還感動地接受了,或許感情便是這般,需要的不是嚴謹,而是感動。
司慕涵也接受了莊之斯的這個原因,或許外人不知道莊之斯付出了多少,但是她卻清楚,將近五年的沙場殺敵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艱辛可以說清的。
而且莊之斯心裡也清楚,便是她立下多少戰功,她都不可能得到相應的回報,甚至比她經過科考藉着莊家少主的身份入朝爲官所得到的回報要少的許多。
若是沒有強大的意念支撐,她不可能棄容易而選艱難。
若是莊之斯選擇了接住莊家的勢力立業,那將來她的一切都必須受到莊家的制衡,包括她對司以晏的承諾。
水墨笑聽完了之後,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的看法,反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司慕涵,眼中含着諷刺。
司慕涵更是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水墨笑看着司慕涵不冷不熱道,“我在想,陛下也似乎從來沒有喚過我的名字。”
司慕涵聞言,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在回想着是否這般,許久許久沒有言語。
水墨笑也沒有等待她的回覆,抱起了莊顏暄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