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有些涼意, 景言摸黑匆匆裹好一件外套,發現是洛維的,但是急着去看母親也就不打算換了。她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母親臥室的門, 卻發現母親一早就醒了, 正笑吟吟地跟坐在她身畔的洛維細聲聊天。
洛維的表情柔和認真, 耐心地聆聽着, 不時地伸手幫景嫺拉好蓋着的毛毯。偶爾會出聲說幾句, 脣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
這樣溫馨的場景,意外地觸動了景言的心絃。她已經快要忘掉這種簡單的幸福是什麼感覺,此刻看着, 即使心裡知道只是假裝的,也會忍不住想要沉溺下去。
她嘲笑自己, 果然是年紀大了, 再也不似從前那樣戾氣深重, 心底所最爲期盼的,已經是這樣簡單平淡的幸福。
“言言。”母親擡頭, 看見她,露出了笑容。一邊的洛維看見了她,眸子閃動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媽,在聊什麼呢?”景言乖順地走過去, 在洛維的身邊坐下。
洛維立刻配合地擁住了景言, 如一對正常的新婚夫妻一般甜蜜, 低聲對她說, “媽在講你小時候。”
“是不是在揭我的短?”她做個俏皮的鬼臉, 順勢靠近了洛維的懷裡,努力做得親暱自然。
“她說你小時候就倔……不聽話!”洛維笑着撥撥景言額前的發, 溫柔的表情如同真的是在看着自己心愛的人一樣,“怎麼不多睡一會?”
那個眼神,一直暖到她的心裡去。所以,景言也在那雙眸子深處看到了一些一直以來被忽略的東西。這麼久以來,他爲她做了很多很多,她一直都知道,有些東西卻是漸漸才察覺。他固執得不願表達什麼,她就不急着追問,只想這樣的美好可以足夠綿長。
被寵溺的感覺,讓景言有了一絲恍惚。她的意志一直都是緊繃的,像是走在沙漠中的人一般,有些東西是不能放下的。然而在這樣深沉的夜裡,面對着如此溫暖的景象,她只覺得自己累的什麼都不想去想。
“小洛啊,言言從小就是這樣,心裡有什麼也不說。我的身體不好,拖累你們連像樣的婚禮也沒有舉行。以後她就交給你了,媽也沒有別的要求,只要你好好對她就好。”景嫺再一次叮囑。
“媽,婚禮等您身體好些就辦。您放心,我一定會讓言言幸福的!”這是洛維第一次叫“言言”,低沉醇和的語調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沒有絲毫的不習慣,反而有種讓人幾乎要沉溺的溫柔。
“那就好……”景嫺握住景言的手和洛維的手,放在一起,“媽媽希望你們幸福!”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景言無限辛酸,她開始深深地內疚。母親是如此地希望她能幸福,可是她一直以來都固執的不肯放下那些過去的事情,所以她錯過了最重要的東西。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直到此時,她才知道這樣一句話說出的是怎樣深沉如海的痛楚。她總是在忙碌不止,以爲總有一天一切齊備便可以讓母親晚年安度,可是她早已錯過了那麼多的時間,等到幡然悔悟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洛維無聲的擁緊了景言,“媽,咱們三個人要一起幸福。”
“對。”景嫺點頭。
景言極度想要讓此刻的疼痛過去,便隨意指指牆角臥着的薩摩耶問了一句,“它還沒有名字吧?”
“叫言言好了!”洛維低笑,明顯是在逗她。
景言看看母親柔和喜悅的眼光,也順着問:“爲什麼不叫洛洛?”
“叫洛言吧,你們兩個各取一個字!”景嫺看着兩個孩子親密無間的樣子,終於放心下來。
可可死性不改地還在賀禮中送了一條更加可愛的hello kitty 圍裙,時不時地會叫囂着讓洛維做飯;小小的薩摩耶洛言依舊風風火火,經常會撞到牆上才能停下來;段恆雖然見了可可湊在洛維身邊還是免不了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爲了景言的母親也只有忍了;大郝和杜榮像是又回到了當年排練的時光一般,只要一有時間也是往洛維的“新房”湊;景言和洛維已經在角色轉換中積累了許多經驗,在母親面前就親密和諧,甚至可以勉強互相叫一聲“老公”、“老婆”。當然,關起門來就如從前一般鬥嘴嘲諷不斷。
一天景言去小區的商店裡買東西,往回走的時候,居然遇見了很久沒見的蘇南。
他看上去精神還好,就是神色疲憊有些消瘦,一向溫和的眼中也有了一絲陰影。他上前幾步,緊緊盯着景言,“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現在知道了。”景言漠然點頭,現在的她,不想再沾染任何與報復有關的東西,只想盡力去把握眼下的幸福時光。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發覺,遠離那些沉重壓抑的東西會讓生活輕鬆太多,從前放在心中不肯忘記的報復和憤恨在幸福之前居然如此渺小。
“爲什麼你能這麼殘忍?”蘇南終於還是壓抑不住激動,“我爲了你解除婚約,爲了你付出那麼多,爲什麼你能這麼輕易就消失?”
“你是想聽謝謝還是抱歉?蘇南,如果你真的沒有做錯什麼,今天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景言依舊是平靜而犀利。
“難道當初的一切都是假的嗎?”蘇南攫住了景言的手臂,激動地質問。
“麻煩放開我。”
“不,你看着我的眼睛給我一個回答!”蘇南已經瀕臨失控。
“我回答的還不夠清楚嗎——”景言正要說什麼,一輛黑色的轎車就停在了兩人身邊。
洛維開門下車,拉過景言到自己身邊,又轉向了蘇南,冷淡一笑,“蘇先生,糾纏別人的所有物不是禮貌的行爲。”
蘇南看看景言一身居家裝扮和手上提着的水果,立刻大受打擊,“你做他的情人?”
被誤會了,可是也總不能解釋說他們是在結婚,景言也就索性將錯就錯,“是啊,他比較有錢。”
“是我看錯你了……”蘇南悲涼地低喃,“我以爲你多少對我……我真的沒有見過比你更——”
“蘇先生注意用詞,要是有什麼不好聽的話勸你還是不要說出口。”洛維語氣淡然,卻有無形的威壓。
“是我來錯了!”蘇南咬牙說完,匆匆轉身離開。
景言看看洛維的臉色,立刻討好地換上笑眯眯的臉,“大嬸,您辛苦啦!”
誰知洛維對她的討好視而不見,只是一皺眉,旋即自己上車,“就幾步路,你自己走回去!”說完,還就真的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景言只能一邊罵“小氣”一邊慢慢走回去,到了門口正好又遇上了停好車的洛維。爲了一口氣,景言當然是不理會她徑自上樓,走到了門口才被一股強勢的力道拉進了那個多日來早已熟悉的懷抱。
門一開,那個剛纔還陰晴不定拉着臉的人就立刻換上溫和無害的笑容,“媽,我們回來了!”
“小洛下班了,快休息一會,喝不喝水?”景嫺越來越虛弱,卻還是竭力地想要多做些事。
“媽您別忙了,讓言言去倒水就行!”洛維說着就順勢推開了懷裡的景言,一副恨不得離她十萬八千里的狀態。
一邊倒水一邊看看洛維的臉色,景言忽然就低頭,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果然是彆扭的人啊。
結果一直到晚上,洛維雖然在母親面前看起來如平時一般溫和體貼,卻實際根本就不看景言一眼。到了睡覺時間,進了臥室關上門,他就連裝也不裝,根本就不跟景言說話了。
景言拉開被子躺下,偏頭看看始終在看書的洛維,忍不住用腳踢踢他的小腿,“大嬸,你吃錯藥了?”雖然心裡大概是清楚的,但是她實在是覺得他的樣子太有趣,忍不住想逗他。
洛維動也不動,自然也沒有理會景言的意思,只是翻了一頁書。
真的生氣了。“你一天哪來那麼多的氣啊!”景言說着就跪坐起身,去扯他的臉頰。
洛維擡眼看了她一下,沒什麼表情地說,“放手!”
景言挑挑眉毛,“咦,你當我是洛言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說着就變本加厲地□□洛維的臉。
洛維忽然就騰起身,動作迅速地翻身制住了景言的手。而她一時詫異也忘了掙扎,就那麼倒過去,洛維也就“因勢利導”地壓在了她的身上。
電光火石間,莫名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流竄,景言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漸漸紊亂。洛維的眼光深不可測卻又專注柔軟,像是一個在吸引着她的漩渦一般。
他沒有出聲,卻在漸漸靠近,近到炙熱的呼吸都已近拂在她的臉上。她覺得自己的頭腦有些發熱,但是意識卻很清楚,這是洛維,所以她不想掙扎,也不想躲開……
洛維的身體倏地一僵,抓住景言的手收緊了一瞬,忽然就猛地放開,沉默着起身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
景言嘆息一聲,感覺自己的心還在跳的很重,只能翻個身蓋好被子。嗯,她以爲自己是明白的,可是好像她還是不夠了解洛維,好吧,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