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簫顏洛,大燕的九公主。
一歲,我親眼看見那個像爺爺的父皇摸着我的臉,永遠地閉上了眼。
兩歲,我不清楚爲什麼我的那些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都一個個地抱病身亡。每天,我都只會坐在鞦韆上,等着大哥下朝回來,將我高高地拋在空中,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我會不由地跟着咯咯地笑起來。
三歲,我在皇宮裡看見了五嫂嫂,那個美麗而冷清的女子。可大哥說,那不是我的五嫂嫂,是他新娶的蓮妃。
我不懂,偷偷地去了蓮妃的宮殿,她冷漠的表情再不是以往會摸着我的頭唱歌的五嫂嫂。聽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清清冷冷的歌: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我不懂她唱的什麼,只覺得格外的好聽。回了自己的宮殿,我抱着大哥的脖子,討好地將這首歌唱給他聽。可我沒想到的是,一向寵愛我多於他那幾個親兒子的大哥,第一次打了我。自此,我再也沒去過蓮妃那兒。
四歲,聽說那個蓮妃給我生了一個三侄子,雖不懂這個三侄子與那兩個比我大幾歲的侄子有什麼區別。但瞧着那幾日大哥臉上的笑容,我覺得這個三侄子許是很漂亮,像蓮妃一樣的漂亮,所以能夠讓大哥那樣開心地笑。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叫做簫千索的三侄子。瞧着他鼓着一張包子臉,撅着屁股在榻上爬來爬去的樣子,很是不解,爲什麼這樣醜的小子能得到大哥那麼多寵愛。
我伸出食指,狠狠地去戳他的臉,瞧着他的包子臉出現一個指印,頓時覺得十分有趣。不由地又伸出了一根指頭。誰想,他兩隻爪子一把逮住了我的手,張嘴便咬了下去。他那麼小,滿是口水的嘴裡似乎只有一個小小的牙尖尖,咬着一點都不疼,反有些癢癢的舒服。
任由他咬着玩,我就站在一旁,仔細地端詳着他的包子臉,真的是,好醜。
五歲,皇宮裡來了一個叫做鬼手的老頭兒,鬼手一瞧見我,便露出色迷迷的眼神,我很是討厭他。可大哥卻同意讓他帶我離開。雖說無奈,可我不敢違背大哥的旨意。
等到我再一次回到皇宮,我已經是十歲。聽說,在兩年前,蓮妃欲刺殺大哥,大哥腹中一劍。幸得侍衛及時趕到,才得以救了大哥。可大哥並沒有賞賜那個侍衛,反是治了他的罪。至於蓮妃,大哥雖是沒有責罰,但自那日後,便不再見蓮妃一面。不過半年的時間,蓮妃便香消玉殞。而那個叫做千索的孩子,也早早地被大哥遺忘。
千索,千索……我反覆地琢磨着這個名字,不知爲何,總是會想起,那時蓮妃唱的曲子。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千索,是一個讓人想哭的名字。
這一次見到的大哥,卻是遠遠超出了我預想。我不過離開五年,誰把我那個英俊瀟灑的大哥給偷走了?只給我留一個滿頭華髮的滄桑男人。
“大哥……”我輕輕地喊了喊,他迷濛地睜開了眼睛,瞧着我,燦爛的笑了笑,只是我卻發現,他緊皺的眉宇從未舒展開。
“小九,你回來了啊。”
我不由地撲進了他的懷裡,一遍又一遍地哭着喊着大哥。
他只是輕輕地拍着我的背,“不哭不哭,朕的小九永遠都不要哭。”
也是那一天,大哥將我摟進懷裡,悄悄地在我的耳邊說,“小九,朕求你一件事。拜託你,好好照顧千索。”
“大哥?”
“直到阿蓮死了,朕才發現,好多的事情並不是朕能掌控的。朕越是寵愛,他便死得越早。阿蓮如此,千索也如此。小九,朕求你,幫幫千索。目前,朕只有求你。”
那天不知道怎麼回去的,只記得途中竟遇到我那兩個大侄子在欺負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旁邊還有個小姑娘,哭得厲害。
在離開之前,我就對這兩個大侄子不怎麼看得順眼。此時更是煩透。上前去,狠狠地將那兩個小霸王給治了治,瞧着他們畏畏縮縮地喊着小姑媽,頓時特有成就感。
幾句話就攆走了那倆小霸王,這纔回頭看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兒。瘦瘦弱弱的,手腳都幾近見骨,可小臉兒卻驕傲地擡着,一雙和我一樣的桃花眼美麗而倔強。
“我不會謝你的。”說罷,他擦着嘴角的鮮血便踉蹌着轉身離去。
一旁哭着的小姑娘朝着我問了一聲好,便哭着向那個小男孩兒跑去了,“三哥哥,三哥哥,等等懷陰。”
懷陰?我大哥的小公主。那,她說的那個三哥哥,莫不是簫千索?
那個喜歡用小牙齒咬我手指的小包子,竟也這麼大了麼?不過,那副天下都欠他銀子的模樣着實欠抽了點兒。
再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個月後大哥的壽宴上。他就乖乖的,安靜地坐在很不顯眼的一角,行爲氣度,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剛剛六歲的孩童。
壽宴,向來都是那些妃子皇子爭奇鬥豔的時機,早猜到大哥的那兩個妃子不會輕易地放過捉弄千索的機會。果然,在壽宴幾近結束的時候,她們竟讓他在衆人面前獻藝,讓一個皇子像一個妓子一樣,在衆目中獻藝,這可以說是對一個人的極大侮辱。
瞧着那倆個妃子奸邪的笑容,我恨不得衝上去扇她倆幾耳光。我希望大哥能好好地教訓教訓她們,可大哥只是迷濛着眼睛,像無數誤國的昏君那樣,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好。
我不斷地想,那個求着我讓我照顧千索的大哥,以及這個被酒色迷惑的大哥,到底哪個纔是真的?
來不及細想,千索便站了出來,撫琴一彈,一首‘風雲亂’彈得是衆人皆默,沉迷不醒。
想起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候的五嫂嫂還不是蓮妃。她最喜歡抱着我在她的膝蓋上,一遍又一遍地彈着這首‘風雲亂’,不過,她的琴音,多了幾分柔媚,卻少了他的幾分鏗鏘。
大哥藉故說醉了,便匆匆地回去了。只有我看見,他眼底的淚水,已經是藏不住。大哥,還是未忘記蓮妃吧……
本想在宴會結束的時候去找小千索,卻不想,他竟早已離開。
不過第二日,聽說他在回去的路上落水,理由是醉酒落水。醉酒?呵呵,一個六歲的孩子落水的原因竟然是醉酒?而且還是落進那池每日近千人路過的池子裡。聽說,沒有一個人救他出來,最後還是他自己掙扎着慢慢地爬了出來。
琢磨着,便去了他的宮殿。似是多年未打掃,庭院裡雜草半人高,殿中器物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難道不得寵的皇子就應該收到那些閹人的冷眼麼?狠狠地將負責打掃的太監和侍女收拾了一頓。這才進了內室。
還未入內,便聽見有小姑娘嚶嚶地哭。
“煩死了,懷陰你回去吧,我最討厭見你哭了,聽着,神煩!”稚嫩的聲音還是那麼不討人喜歡。
“嗚嗚,三哥哥,怎麼辦,母妃說不許我再見你。爲什麼她們都討厭三哥哥。”
我走進了屋子,那個小姑娘穿着粉紅色的小裙子,正是簫懷陰。而那個瘦骨嶙峋的簫千索正趴在榻上,拿着被子捂着頭。不耐煩的蹬着小腿兒。
“煩死了!煩死了!小丫頭趕緊走!別打擾勞資睡覺!”簫千索掀開被子,爬起來,便推着簫懷陰往屋外走。當瞧着我站在一旁的時候,他的臉僵了僵。
“小姑媽安好。”簫懷陰雖是抽泣着,但還是很乖順地朝着我行禮。我不由地有些嗤之以鼻。又一個被條條框框束縛的人。
“懷陰是吧。”我摸着她的頭,瞧着她瑟瑟地點了點頭,這才接着說道,“你先回去吧。”
“可是……”簫懷陰囁嚅着,偷偷瞥了一眼簫千索。
“回去!”對付這些小孩子,就是特煩人。
簫懷陰嚇得哭着便跑了。
我這才低頭看那個從剛纔就一直彆扭地轉過身不理我的小孩子。
“千索。”
他偷偷地瞥過來一眼,但立馬又轉過視線看向其他地方。
真是不可愛的孩子。我一把捏住他的臉頰,好瘦,還是他小時候的包子臉捏着舒服。
他掙扎着要掰開我的手,可他一個六歲的小孩兒能打得過我一個練武五年的十歲霸主麼?
瞧着他緊皺的眉頭,我狠狠地又掐了一把他的臉,“千索,叫聲小姑媽!以後你小姑媽我來罩你!”
“走開!小屁孩兒一邊兒玩去!莫要來煩我!”簫千索瞪着一雙桃花眼,不滿地偏過頭去。
你能想象被一個小自己四歲的孩童叫作‘小屁孩兒’的感受麼?而且,此人還是我的小侄子!
大哥曾經就說過,我有一個大弱點,便是脾氣太躁了些,容易被人激怒而做出錯誤的判斷。
我不知道這次我是不是做錯了,反正當我提着他,扒了他的褲子對他一通亂打。後來的一個月裡我每次見到他,他都低着頭,快步地繞着走。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