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週末,這裡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多,雖說又是拆遷,又是修路,滿街的磚頭瓦礫,一道兒的坑窪不平,還是難阻人們前來淘寶撿漏的步伐和熱情。
這裡的東西以破爛爲主,什麼破皮鞋、破棉被、破茶盤、破暖壺、舊五金、舊像章、舊書……新東西很少,性趣用品算新的,可集中幾個攤兒賣屁股,實在不雅。
花鳥魚蟲算是特色,堅持了好幾年,在城管的“關照”下逐步萎縮。
說白了鬼市兒就是這一帶的“淘寶”,無論是偷來的綾羅綢緞,還是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褲鞋襪,無論是垃圾裡撿來的廢舊傢俱,還是工廠裡的破銅爛鐵,無論是鍋碗瓢盆,還是書籍報紙;無論是曾經富家的古玩玉器,還是魚目混珠的瓷瓶字畫皆可入市。
賣主席地而坐,眼前地上鋪塊破布,上面擺着自己要出售的商品,就算買賣。
人們就在這些攤位間,走走停停,看看問問,一圈下來,總有你所需要、你所喜愛的東西。即便什麼都不買,逛一逛也是享受。你看了不上的東西,在別人那可能就是急需的寶貝。一截鎢絲不起眼吧,但要是家裡掉閘了,它就是光明使者。
就這樣,葉衝穿街過市,不久便來到一座老式茶樓,擡頭一看,“春風樓”三個大字十分抖擻。
這時,茶樓裡坐滿了人,有走街串巷收買舊貨的打鼓小販,一面喝茶,一面在同行間互通信息;有放高利貸的,經過介紹在茶館裡借錢給勞動人民,從中盤剝;還有拉房纖的房屋牙行,以此間作爲交換租賃、買賣、典押房屋消息的聚會之處。
葉衝徑直來到樓上,找個靠窗的空座坐下。
樓上比較安靜些,很多人提着鳥籠子來聽書喝茶,茶座設備也比較考究,大多是藤製或木製的方桌椅。
室內還有小販到桌前賣五香瓜子、幹鹹瓜子、白瓜子、五香栗子、燜蠶豆、煮花生米、冰糖葫蘆等小食品。
小夥計來回穿梭,給客人倒水沏茶送熱毛巾。
這時,小夥計提着大鐵壺
過來,眼珠子嘰裡咕嚕亂轉,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爺,第一次來吧,看您面生得很。”
葉衝點上一支菸:“早就聽說春風樓的大碗茶是一絕,今天來嚐嚐。”
說話間他一聲不響的從懷裡摸出那枚大銅錢,往桌子上一拍。
啪!
“這是你的賞錢。”
小夥計定睛一看,頓時神色變了變,看看左右沒人注意,忙把那枚銅錢揣了起來,乾笑一下:“這位爺,您稍等,您的茶馬上就來。”
鬼市兒一直是水旱碼頭的彙集之地,三教九流、各行各業應有盡有,尤其到了週末更是熱鬧非凡。
茶樓是個公共的社交場所,是各類社會信息聚集和傳播的地方,這一點和國外的咖啡館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茶客們在這兒評茶、論鳥、拉家常、講時事、會朋友,談買賣,一坐就是半天,花錢不多,收穫不少。
比方說打小鼓收舊貨的小販,他們每天都在固定的茶館歇腳聚會,一邊喝茶,一邊交換情報,他們管這地方叫“攢兒上”。
那些打散工的泥瓦匠、木匠、棚匠,每天早上也在固定的茶館聚齊,一邊喝着茶,等着包工頭兒來叫人,他們管這兒叫“口兒上”。所以與其說這類茶館提供的是茶,不如說是提供了一處廉價的社交環境。
葉衝當初那份建築工人的工作就是在鬼市兒找的,自然對這一帶比較熟悉。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只聽樓下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樓梯口很快冒出一個粗壯的漢子,頭上抱着毛巾,光着膀子,外衣搭在肩上,一身曬成古銅色的肌肉滿是油亮亮的汗。
先前那個小夥計用手往葉衝那邊指了指,對那漢子嘀咕了一通。
那漢子眼裡精光一盛,一把推開小夥計,“咚咚咚”大踏步走了過去。
他來到葉衝對面先是打量一遍,隨後拉過一把椅子,大喇喇的坐了下去,一句話不說,只是直眉瞪眼的盯着葉衝。
葉衝根本沒看他一眼,照樣抽着菸捲望着熙熙
攘攘的鬼市兒以及遠處熱火朝天的水陸碼頭。
小夥計過來倒茶,那漢子盯着葉衝粗聲粗氣的說話,滿口的大茬子味:“虎子,給這位先生來四個乾果,算我的。”
“好勒!”小夥計很快端來四樣乾果,瓜子、栗子、話梅、蠶豆。
茶已倒滿,乾果已擺好,葉衝這才慢慢轉過臉來,一邊喝茶一邊嗑瓜子,只是依舊不瞧那漢子一眼。
漢子從懷裡摸出那枚銅錢,“啪”的一聲往桌上一拍,一張嘴便是江湖切口,“老合,吃的誰家的飯?”
葉衝吹了吹茶水,低眉道:“吃的朋友的飯。”
漢子又問:“穿的誰家的衣?”
葉衝再答:“穿的朋友的衣。”
“朋友聽真,我乃線上朋友,你是綠林兄弟,你在林裡,我在林外,都是一家。”
“不是一家。”
“五百年前俱是不分,是朋友吃肉,別吃骨頭,吃骨頭可別後悔。有掛住池,拉桿靠山的埝上有朋友,不必風擺草動,能可遠採,不可近尋,埝上朋友聽真,你若不仁,別說我不義,是朋友順風颳去。”
葉衝慢慢擡起頭來,似笑非笑的道:“你靠的哪座山?”
“我靠四大名山。”
“什麼是四大名山?”
“朋友義氣爲金山、銀山,我看朋友重如泰山,相會如到梁山。”
葉衝點了點頭,這才從口袋裡摸出那塊紅綢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規矩我這就算送到了,回去告訴你們當家的,誰也別再碰許家。”
那漢子打開紅綢子一看,裡面是一根黃澄澄的金條,他拿在手裡掂了掂,“兄弟也對我們的規矩門清啊,你也是吃老合飯的?”
葉衝搖了搖頭:“我吃女人飯。”
聽了這話,那漢子哈哈大笑:“女人飯好吃啊,可惜幹我們這行的想吃都沒得吃。”
“你們是吃老橫的,咱們不是一條路。”
漢子翻起銅鈴大的眼珠子:“那麼,你是哪條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