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明表發泄一場, 心裡雖然還有不舒服,可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出手。正欲轉身離去,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句:“等等。”
明表挑眉, 怎麼還想了來一拳?
這麼想着, 他轉過身來, 一看, 反而呆住了。
被打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不滿, 甚至連懦弱懼怕都沒有,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太過熱切渴望, 似乎自己是他的救世主,是光和希望。
這反常的眼神, 讓原本凶神惡剎的明表後退了一步, 心中不免想到_神經病?
曲靜樹不知道明表心裡所想, 要是知道了,恐怕會氣得甩手就走吧。
“明表。”然而他不知道明表的想法, 他只想告訴明表,他自己的想法。被被迫自己將自己的心割出來丟掉的日子太難捱。光是行屍走肉地活着就已經令人入此痛苦,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日子沒有盡頭。
那就讓今天成爲盡頭吧。
我要再一次,再試一次, 結果到底如何。我都認了。
“明表!”曲靜樹一聲又一聲, 還未開始說話, 只是能光明正大喊着這個人的名字就已經讓他痛哭流涕。“明表, 我好想你啊!”
啊哈?明表一臉懵逼, 這,這, 這,這是什麼發展?他們之前見過嗎?
明表不願與他多言,抽身欲走,沒想到那個哭哭啼啼的人卻這麼敏捷,一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幹什——”明表緊緊皺着眉頭轉過身來,正想要呵斥他,卻聽到他一句:“我是曲靜樹。”
“……”
明表愣住了,過了許久才說出一句,“你剪短髮了?”
可這個樣子,也不太像啊。雖然,眼睛……有點像,嘴脣……也有點像,鼻子下巴也……
“你……我……”
“我是曲靜樹,是一個男孩子。”
“……”
“……”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曲靜樹期待地望着他,而明表……明表什麼都沒想。
他的腦子裡一遍一遍迴盪着“我是一個男孩子”。
“我是一個男孩子”。
“我是一個男孩子”。
什麼叫做“我是一個男孩子”?
見明表久久不能回神,曲靜樹也急了,“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只是有其他的原因纔會穿成女孩子的模樣。後來,後來,因爲怕你和我分手,我才一直保持着女孩子的模樣。”
可他前言後行並不一致,想到這裡,曲靜樹也有些尷尬。
撓撓頭,曲靜樹補充道:“那……那……其實,後來,我認真想了,不能騙人,而且你壓根不是同性戀,我再怎麼騙你,到最後都是假的。所以才騙你說移情別戀,和你分手。”
“還有——還有那天——在商場裡不是去見了其他人,而是因爲自己去上了廁所,不能讓你看到我從男衛生間裡出來……所以才撒謊的。”
一口氣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曲靜樹一時之間居然沒有可以往下接的辯解之詞,這種時候,只能深恨自己笨拙,什麼話都不會說。
“我……我……”我我我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曲靜樹急得快哭了。
“我還是喜歡你,我還是不想分手。”他一邊提醒自己現在是男孩子了,不能再隨便哭了;一邊又忍不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曲靜樹抽抽啼啼的,一隻手抹眼淚一隻手死死抓着明表的手腕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欺騙了你的感情。對不起,一直矇騙你。對不起,即使到了現在我還在說“喜歡你”這種給你帶來困擾的話。
可是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忍不住地喜歡。愛意不斷地從心底涌出,迫不得已和你分開的日子,它們就像沒有發泄渠道,不論自己怎麼加高心牆,它們都能輕鬆攀越。
該怎麼樣,才能讓我不再愛你呢?
“……”
當自己的女朋友變成了男朋友,他應該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明表實在想不出來,因爲他現在腦子滿滿的都是一句話——“日了狗了”。
明表暗自罵了一句髒話,猛地推開曲靜樹,“你把我當傻子?”
“可以隨便你怎麼玩?想變成男的就男的,想變成女的就女的?你當我沒有心?可以隨你玩弄?”
曲靜樹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可他看向明表的時候,卻不覺一震,明表眼中透出的哀傷比他更濃厚。“明表……”
“不要叫我!”明表猛地打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我不想一個……我不想你碰我!”生生嚥下脫口而出的髒話,明表痛恨起自己爲什麼還對這個人保留一絲憐惜。大約是意識到他就是“曲靜樹”以後,思維記憶中還要下意識地保護他吧。
“所以,我們是真的分手了嗎?”曲靜樹再一次確認道,目光在明表眼睛中搜尋着,試圖找出他真實的想法。
明表冷笑道:“這還是你提出來的,不是嗎?我還真是要謝謝你,放過我。”
“但是——”曲靜樹急急道,“我以爲你來找我,還是喜歡我的吧?”
“我喜歡的是女孩子的曲靜樹,而不是你這個——”明表上下打量他的男生裝扮,冷漠極了,“男人。”
曲靜樹緊緊抿着嘴脣,臉色蒼白,“是嗎……”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喜歡的也是女孩子啊!
已經身陷維谷,曲靜樹只能破釜沉舟地最後一搏,他迅速跨步向前,貼近明表。明表驚訝地瞪大眼睛,“你——”
他剛一張口,曲靜樹已經踮起腳尖,湊近臉龐,四目相對的下一瞬間,明表感覺到一個熟悉的輕柔物體貼上雙脣,溼熱的舌尖在描繪他的脣形。
在反抗之前,身體已經主動打開了牢籠,自發自動地接納了對方。
——那是他的真實心意。
許久之後,曲靜樹才紅着臉,喘着氣退開一點點距離。他的雙手攀在明表肩膀兩側,而明表的雙手則環着他的腰,支撐着他。
曲靜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明表的表情、眼神,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也不肯放過,輕聲試探般問道:“噁心嗎?”
明表定定看了他許久,才把腦袋搭在他肩頭,幽幽吐出一口氣,彷彿失去了掙扎的氣力,“是我輸了。”
即使在明知道對方是一個男人的情況下,他還是享受着、渴求着這個人的吻和愛意,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輸了,輸的一乾二淨,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