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也喜歡國畫?”隨着一陣腳步聲,背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林佩珊下意識的吃了一驚,定身回頭,就看到從門外走來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深藍色西裝,暗條紋色的白襯衣,紅藍相間的領帶,一頭三七式分頭好似塗了臘一般光亮,鬢角微微有幾根銀絲,不僅不顯老,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氣韻。
一張上寬下窄的臉膛上雖有些細膩的皺紋,但完全被笑容和紅光掩蓋。
一對黑多白少、深邃有神的眼睛熠熠生輝,在這雙眼的注視下,任何人的靈魂都不會有黑暗死角。
面如刀削、身如刀削,眼如刀削,很容易給人一種很鋒芒的感覺,但短短的幾步,又有種利落而又穩健的儒雅氣度自然而然的揮灑出來。
男人四十一枝花,五十一杯酒,六十一盞燈。
這個男人更像是這三者的結合體,一個微笑、一個手勢、一個眼神,都透着理性和智者的光輝,好像這一輩子都跟俗氣和風塵味隔絕似的。
各種媒體上看得太多了,林佩珊一眼就認出,這個中年男人就是神州炙手可熱的明星官員,葉錦天!
在燕京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官,但是像他這樣有魅力的官卻找不出第二個。
和女人不同,男人一旦過了四十歲,殺傷力纔開始顯現,五十歲的男人往往魅力無敵,葉錦天的魅力簡直大殺四方。
怪不得大家會叫他“師奶殺手”,今日一見,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出彩。
林佩珊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升起一種莫名的崇敬之感,素雅的臉蛋卻微微紅潤。
林佩珊回身的剎那,那人微微一怔,眼睛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如果女人是一把劍,那麼葉錦天此刻被林佩珊刺傷了,如果女人是一團火,那麼葉錦天被燙到了,如果女人是一杯酒,那麼葉錦天醉了。
林佩珊不是劍,不是火,也不是酒,卻一下擊中了葉錦天作爲一個男人最敏感的心窩子。
好在兩人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物,心裡震驚一下,表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林佩珊嫣然一笑,“我只是被這幅畫的意境吸引了,其實我並不懂什麼。”
葉錦天微笑着來到畫前,揹着手仰面望着面前的國畫,“即興塗鴉而已,讓林小姐見笑了。”
隨即他收起笑容,露出幾分思索的神色:“清代著名學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林小姐知道是什麼嗎?”
剛一見面,葉錦天就考校起對方來了,林佩珊不假思索的道: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葉錦天滿意的點點頭,“林小姐可知道這三境的含義嗎?”
“既然葉部長考問,那我就班門弄斧了,說得不好請您指正。”林佩珊道:“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這詞句出晏殊的《蝶戀花》,原意是說,我上高樓眺望所見的更爲蕭颯的秋景,西風黃葉,山闊水長,案書何達?在王國維此句中解成,做學問成大事業者,首先要有執着的追求,登高望遠,瞰察路徑,明確目標與方向,瞭解事物的概貌。
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第二境界的這段詩句,出自宋代的另一位詞人柳永的《蝶戀花》。原詞是: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王國維在這裡,顯然也已超出了原詩相思懷人的情緒了。他想說明,對事業,對理想,要執着追求,忘我奮鬥,爲了達到成功的彼岸,一切都要在所不惜。所謂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第三境界:衆裡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第三境界,王國維則採用了宋代詞人辛棄疾《青玉案.元夕》中的詞句。辛棄疾的原詞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王國維用在此處,是指在經過多次周折、多年磨練之後,就會逐漸成熟起來,就能明察秋毫,豁然領悟。這就達致了最後的成功。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是厚積薄發、功到自然成。”
葉錦天扭過頭來瞧着林佩珊,臉上閃過絲絲驚詫,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居然懂得這麼深刻的人生哲理,最後還是笑了笑:“說得好,說得好。這三重境界可以用一段充滿禪機的語言來說明,這段語言便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林佩珊認真的捉摸了一下,美目流盼,點了點頭:“我覺得或許還可以多一重解釋,看山是水,看水是山,山可以是水,水也可以是山,山不轉水轉,水不轉山轉。”
葉錦天微微一愣,品味許久,忽然驚訝的看向林佩珊,認真的道:“林小姐,真沒想到你的見地會如此之深!”
“葉部長見笑了,小女子這點兒粗淺的見識真不該在您面前露醜。”
“我不是跟你客氣,我極少會欣賞一個人,但你剛纔一番話帶着極深的禪理,沒想到啊,真沒想到。”
兩人剛一見面,只是幾句話就好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就連進來倒茶的秘書看到了都是暗暗吃驚。
“請坐。”葉錦天用了一個“請”字,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一個普通商人用這種口氣說話,特別是葉錦天的年齡相當於林佩珊的父輩,居然沒有半點兒架子,好像對待朋友一樣的態度讓人欽佩。
兩人坐下,葉錦天道:“林小姐,我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我的時間有限,咱們最好省略掉那些客套話,你從龍都千里迢迢趕來見我,一定是有什麼重要事吧?”
葉錦天果然不同凡響,一上來就剪掉那些細枝末節,把牌攤了出來,但另一方面,根據林佩珊的經驗,往往在談判桌上,越是這樣的人就越不好對付。
既然對方亮明瞭,林佩珊也就沒必要拐彎抹角,剛纔的什麼人生境界的話只是墊場小遊戲,現在才進入真正的實質性階段。
林佩珊坐直了身子,水眸凝結起來,認真的看着對方的臉,一字字道:“我是爲葉承歡而來的。”
聽到“葉承歡”三個字,葉錦天的臉咵嚓一下垮了下去,微笑頓時變成了慍怒和冷淡。
他冷冷的道:“我們似乎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儘管事先林佩珊做了最壞的打算,還是沒想到一提到那個名字,對方居然連談下去的機會都不給。
她可不是一個輕易就能被挫敗的女人,誠如前面所說,來之前她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和最大的決心。
“能告訴我爲什麼嗎?”林佩珊的手心已經冰冷,但她仍舊保持着最大的剋制。
“你覺得有必要知道嗎?”
“我覺得有這個必要。”
“爲什麼?”
“因爲我是他的妻子!”
從林佩珊嘴裡說出的每個字都很輕聲細語,卻又都擲地有聲,讓葉錦天馬上陷入更大的疑惑,這一次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面前的女人一遍。
“你是說你們是夫妻?”葉錦天顯然對此難以置信。
“是的。”
葉錦天拿起面前的茶杯,品了三口,沉默了足有一分鐘,才道:“很遺憾,我幫不了你。”
“爲什麼?”
“我勸你還是回龍都去吧,好好做你的生意,好好經營你的產業,商務部需要你這樣的優秀企業家和東方國際這樣的優秀企業。至於那個人……你就當你從來沒有過這個丈夫吧。”
林佩珊腦子裡嗡了一聲,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葉錦天雖然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但無疑已經給了她一個最明確的答案和一個最危險的信號!
葉承歡要麼就已經死了,要麼就是遲早要死,總之,他不可能、也沒有機會再活下去。
林佩珊十分慘然的撇過臉去,捂着鼻子沒讓眼淚掉下來,她的心裡亂極了,但她知道在這種時候她絕不能亂。
等情緒穩定些後才道:“葉部長,我想您還沒聽我把話說完,等我說完了再下結論也不遲。”
林佩珊的語氣和態度不像起初那麼恭敬了,事實上,她已經把對方從一個高官變成了談判桌上的對手。
沒人敢用這種語氣和商務部長談話,更沒人敢把他當談判對手,林佩珊無疑是第一個。
葉錦天皺了皺眉後,反倒顯得饒有興致,“好,你說。”
“今年對於神州政壇來說,是特殊的一年,因爲不久就要進行選舉,也將直接決定了未來的高層走向,這一點不言而喻……”
葉錦天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複雜,做了個手勢打斷她的話,“你在這裡和我談這些不覺得失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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