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錯了!兒臣想辦法把孃親接回來,兒臣這次真的知道錯了。”小小年紀的他一向都是不愛流淚的,可是此刻,卻是淚流滿面。他很怕,怕的想要大哭一場,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怕的究竟是什麼。
洛翔依舊是沒有睜開眼睛,只聽他用極其疲憊的聲音說道:“你走吧,以後,朕不想再看見你……”
“父皇?!”淚眼朦朧間,雲展霄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他是父皇唯一的兒子,父皇有多珍愛他,他是最清楚的。可是如今,父皇匠人說不想再看見他?
“帶他下去……”
兩名太監走過來,將雲展霄帶了下去。
雲展霄哭喊:“父皇,我錯了!父皇,我錯了,你打我罰我吧,不要不見我!父皇——”
直到那哭喊的聲音消失,洛翔才緩緩睜開眼睛,隨後他開始輕輕的咳,後來這咳嗽卻愈演愈烈,最後甚至咳出血來。
盧九略醫急忙趕過來,幫他施針止咳。
“陛下,你切記要放寬心啊!憂思傷脾,鬱結傷肺,您這個樣子下去,這肺病怕是要變成肺癆了!”
洛翔閉上了眼睛,揮揮手,讓他退下。
是什麼病很重要嗎?
哪怕明天就死掉,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三個月後。
京郊,慈雲庵。
這座庵堂爲皇家奉養,並不對外面的香客開放。
而這座庵堂裡,除了露薇一個住持以外,其餘的尼姑都是洛翔安排來伺候並保護她的。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露薇手持念珠,在佛堂前做着早課。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她本該如釋重負的,畢竟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活得太累。
可是她沒有想到,就算躲出了皇宮,躲出了紅塵,還是會有麻煩找上她。而且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很是讓她頭疼。
飯後。
她靠在窗前,拿了一本佛經在手中,默默的看着。
可是看了半天也沒翻動一頁。
話說,她真的是很沒有慧根啊,實在不適合出家這條路。
當日把頭髮剃光,說要出家,也不過是脫身之計而已。
就算皇宮已經容不下她,就算她的兒子不喜歡她,就算洛翔身邊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她也用不着放棄自己的人生啊。
所以,她只能讓自己儘量不要去想,不去想,就不會痛了。
此時,一個白色的小影子從窗戶飛了進來。
隨後萬分親暱的撲到她的懷裡,吱吱的叫着,熱切的讓人心疼。
露薇望着懷中的雪燕,眼底再次溼潤了起來,心內卻被巨大的欣喜衝擊着。
“你沒死啊?真好!這幾年不見你,我還以爲你一命嗚呼了呢。”露薇捧着雪燕,掩面而泣。
吱吱——雪燕的小腦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像是安慰一般。
“嗯?”露薇注意到雪燕的綁腿。
從那個小竹筒裡取出那個紙條,誰給她的信,洛翔嗎?
小心的將信展開,看清字跡後,她哭的更兇了。
“薇兒親啓。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掉眼淚了吧?是不是心裡還在罵我?沒錯,我沒死,對不起,害你擔心了這麼久。現在,你應該已經回到他的身邊了吧?他愛你至深,定會好好待你的。原諒我這麼久才告訴你,本來還想讓你多爲我傷心一下的。不過已經四個月了,足夠久了。好好把握你的幸福吧,謝謝你留在我身邊三年。以後,我們可能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所以,一定要珍重自己。不要爲我擔心,因爲,我已經放下你了……”
“嗚嗚,你沒死……太好的!謝謝你沒死,唐大哥,謝謝你……”
她哭得語無倫次,像是要把內心積壓許久的委屈和擔憂一起哭出來一樣。唐旭,只要你沒死就好,無論你在天涯海角哪個角落,都要讓自己過的好……哭了許久,她終於止住了眼淚。
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而輕盈,那些傷痛的過往她好像在一夕之間全都放下了。
她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清晰的空氣!世界真美啊,她是時候出去看看了,自由的天空,觸手可及。
懶懶的舒展雙臂,她又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寶寶,孃親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順便把天下所有的美食都嚐盡。話說吃了三個月的素,真是委屈你了……原來,放下一切的感覺,真的很美好。
此刻,在藍天的另一端。
一個身形魁梧身着布衣的男子立在一座沒有牌位的孤墳前,默默的將杯中的酒倒在地上。
“王爺,信已經發出去了,一切都像您預想那樣。九泉之下,您可以安心了……”
十年之後。
御書房裡。
正在批閱奏摺的男子深情肅穆,雙眉微蹙。袖口處的金龍氣勢恢宏,亦如他給人的感覺一樣。但是細看,就會發現他的雙鬢早已斑白,眼尾和眉心處的皺紋是十分的明顯。
最後一本看完,他疲憊的閉起了眼睛。
十年間,他殫精竭慮,總算是把滿目瘡痍的江山治理的穩固如初了。可是他不眠不休,事事親力親爲的做法,也將他的身子沉底的拖垮了。
洛翔輕咳了兩聲。
一旁的太監將早就備好的湯藥端了上來:“陛下,該用藥了。”
“傳太子!”
須臾,已經長成偏偏少年的雲展霄面帶欣喜的快步走了進來。十年了,父皇終於肯見他了嗎?
“兒臣叩見父皇!”雲展霄跪地行禮。
洛翔擡眼,看着自己這個十年未見的兒子:“起來吧。”
“謝父皇!”
這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他的眉眼像自己,而輪廓卻像極了露薇。尤其是舉手投足間那種傲然的氣質和眼神,更是和露薇十足的相像。
“霄兒,你今年,十五了吧?”
“是!”
“那朕,是不是可以歇一歇了?”
“兒臣願爲父皇分憂!”
同月。大齊景泰帝駕崩。太子云展霄即位,年號盛弘。
薇兒,我終於可以歇下所有,無牽無掛的去找你了……臨州城。
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一個頭戴幃帽,衣着普通的男子游走在街道上。
他的腳步在一家名爲濟恩堂的藥鋪門前停下。
應該,就是這裡了吧?
他舉步走了進去。
夥計熱情的招呼:“這位客官,您是抓藥還是看病?”
他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從樓上傳來。
樓梯處,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提着裙角跑下來,琥珀色的眼睛溢彩流光,美得令人窒息。
小姑娘回頭,喊道:“孃親,你快點,再晚了,就沒有熱鬧可看了。”
“來了,你這個小催命鬼,永遠都是毛毛躁躁的!一點兒都不像我!”
聽到這個聲音,他的身形墨然僵住,雙腿像是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也動不得。
幃帽摘下,一張風華絕代卻又飽經滄桑的臉龐,露了出來。
薇兒,我終於找到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