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醒來,只想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夏冷心用手臂遮住雙眼,以爲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躲在夢境裡,不用面對破碎不堪的現實。
她輕輕地挪開手臂,慢慢地掙開眼皮。
紫色的牀幔拂動,淺淺的光晃動其間,宛如夏夜裡小溪邊的螢火蟲,釋放着一生中最美的光華。
房間裡全是川西風格的裝飾,粗獷的線條裡又能見到奢靡的細節。
她睡的那張千工牀,代表着平安富貴,以牡丹浮雕爲主,局部是精緻小巧的鏤空雕。
工匠在建造時使用了沉香木,所以具有安神的作用。
莊七命人特意從川西的古宅用專車運送過來。
由於拆裝工藝複雜,還專門請來資深的傳統木匠,每一個小部分都不能出錯。
而這些,夏冷心毫不知情,更加不會知道這是爲莊七的大婚而準備的婚牀。
幾年前就開始動手製作,直到前不久纔剛剛完成。
咚咚咚——
耳邊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起身開門,只見風蒼藍站在門口。
他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帶着暖融融的光,像是湖水上的波光粼粼,細細碎碎地,明亮了一方天地。
“今天,我帶你去茶山參觀。”
一路顛簸,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他們纔來到隆縣。
這裡是莊家的產業,盛產貢茶,品級極高,在貴圈裡供不應求。
苛刻的會員制更是讓它的價格水漲船高。
每年一到採茶季,還會有拍賣會。
此時,隆縣會變得異常熱鬧。
川流不息的豪車將小鎮堵得水泄不通,儼然一場年度盛事。
司機抄小路,將車開到莊家別院。
風蒼藍一走下車,院子里正在玩耍幾個小孩子立馬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風哥哥,你終於來了,我們可是天天盼着你來呢。”
1個穿着紅色蓬蓬裙的小蘿莉搖着他的手,眼裡閃耀着如星辰般的光,模樣很可愛,一笑起來,還能看見小虎牙。
似乎發現夏冷心的存在,她好奇地擡起頭,“風哥哥,這是你的女朋友嗎?好漂亮,好像新娘子。”
在小女生的眼裡,新娘子最漂亮,顯然她很喜歡夏冷心,語氣中充滿了憧憬。
風蒼藍有些無奈,摸摸她的頭,“別亂說話。”
接着,他又從包裡掏出1盒糖果。
小蘿莉從他手裡拿過來,瞬間露出可愛的小虎牙,眼裡的笑比糖還甜。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然後把它分給其他小朋友。
得到糖果的孩子們一鬨而散,繼續玩遊戲去了。
“祭祀大人,家主已經在大廳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1個男子對着風蒼藍90度鞠躬,畢恭畢敬,態度十分虔誠。
“走吧。”
風蒼藍微微額首,示意夏冷心跟着他。
路上,她忍不住好奇,頻頻側目,望着他淡然、俊美的臉發呆。
像是讀懂她的心思,他停下腳步,然後勾脣一笑,“我是莊家第77代大祭司。你很奇怪現在還有這樣神奇的物種嗎?”
被人看穿,她無比尷尬地摸摸鼻子,“只是覺得很玄幻,好像離自己的世界很遠。”
“如果你成爲當家主母,會發現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中的玄幻。”
她連忙擺擺手,“不會的,我可沒那個福分。”
“你有。”
見他說得那麼肯定,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很快,他們就來到大廳。
大廳的正位上坐着男人正是莊七。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錦緞長袍,上面的龍紋圖案由藍色和白色的絲線精繡而成,看上去低調而又奢靡。
“蒼藍,明天舉行祈福法會,你去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
他起身走到他們的面前。
風蒼藍點點頭,然後退出大廳。
夏冷心有些手足無措,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直想跟着他一起走。
莊七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不爽地輕哼出聲。
“好看嗎?”
她一愣神,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再看就挖掉你的眼珠子。”
他抄着手,又回到當初相見時的惡趣味狀態。
她抖了抖嘴角,一時無法接受他這種抽風式的爲人處世。
他又瞄她一眼,“插花學得怎麼樣了?”
啊,爲毛突然提這個?
她猶豫幾秒鐘,然後擡頭看向他,迅速地搖搖頭。
“從明天起,我教你。”
啥?
上輩子他們一定是仇人,不然他爲何要處處爲難?
她一聽到這個噩耗,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
有種雪上加霜,在傷口上撒鹽的淒涼。
“走,帶你去看風景。”
他徑直走出大廳,見她沒有跟上,回頭看向她,眼裡的警告意味很強烈。
強烈到令她不由自主地挪動腳步,緊跟在他的身後。
她揉了揉太陽穴,想着身處高位的人大多心理變態,這樣一想,自然就能理解他扭曲的人生觀。
沒一會兒,他們就來到茶園。
停好車,然後步行而上。
隆鎮以茶出名,遠遠看去,大片的茶樹鬱鬱蔥蔥,撲面而來的清新感讓人心曠神怡。
站在最高處,眺望而去,山巒起伏間竟是層層疊疊的翠色。
此地的氣候溫潤、潮溼,一到春夏佳節就會描繪出“晴時早晚遍山霧,陰雨成天滿山雲”的美景。
夏冷心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的茶香縈繞鼻尖。
她睜開眼,恨不得將美輪美奐的景色盡收眼底。
莊七負手而立,黑色的錦緞長袍隨風飄逸,看上去頗有幾分謫仙的風采。
可惜心肝兒卻是黑的。
她低着頭,在心裡暗自腹誹着。
“你說什麼?”
她無辜地眨眨眼睛,“我什麼都沒說啊?”
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女聲。
“啊……啊……”
很有節奏的叫聲,並且大有越演越烈的趨勢,這讓2人都有些尷尬。
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那是什麼場面。
夏冷心的臉上佈滿羞澀的顏色,央求着:“我們回去吧。”
“嗯。”
雖然莊七表面看上去平淡無波,心裡卻很難保持平靜。
如果繼續待下去,他真的擔心會管不住那些激盪的情緒。
回到莊家別院,天色已漸漸暗下來。
這裡的溫度比城市低好幾度,夜晚更是涼爽很多。
習習的晚風吹在皮膚上,很舒服,似乎蘊藏着洗去塵世疲勞的魔力。
晚飯後,夏冷心回到房間洗澡。
然後換上睡衣,頂着一頭溼發,也不拿吹風機吹乾,就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夜幕上是明亮而又璀璨的星,它們將夜色拼湊成完美的畫面。
她拿起手機,開始啪啪啪地按着按鍵。
思緒有點亂,於是將短信的內容寫了又刪,刪了又寫。
反反覆覆之後,終於寫出一條最滿意的內容:
我想你。
她按下發送鍵,然後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面是正在發送的小信封。
他能收到嗎?
他能看到嗎?
他能知道她的心意嗎?
如果之前他們沒有吵架該有多好……
她蜷縮成一團,將頭抵在膝蓋上,任由淚水滑落,靜靜地哭泣着。
哭到最後竟像是無助的小獸般,嗚嗚出聲。
莊七隻能站在遠處看着她,除了等待,他別無選擇。
翌日,天氣晴朗,黃曆上寫:宜祈福、祭祀。
莊七開車載她上山,去的是隆鎮上香火最盛的寺廟。
鎮上的村民大多信奉佛教,所以這座寺廟的香火極旺。
陽光明媚,青翠的林間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到處都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夏冷心緩緩地走進大殿,上香、磕頭,表情虔誠而凝重。
她就安安靜靜地跪在那裡,淡雅的裝束,看上去宛如聖潔的青蓮。
長而密的睫毛微微垂着,脣角抿得很緊。
莊七的視線一直在她的身上,不願意移開。
她磕完頭,再擡頭看向肅穆的神佛,雙手合十,然後閉上眼,心底暗暗祈禱。
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將案前的籤筒拿了過來。
莊七見她求了籤去找師傅解說,識趣地轉過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不時有僧人經過,到處都充斥着佛香的氣息,清雅而寧靜。
他踏過長長的青石板路,站在院子裡,仰頭望着蔚藍的天空,然後一聲嘆息。
“大師,你能替我解籤嗎?”
夏冷心拿着手裡籤,忐忑地遞給一個披着袈裟的僧人。
大師看了看簽上的字,“你想求哪方面?”
“健康。”
她捏着小拇指,心跳不禁加快。
“嗯,上面說命由天定,自求多福。”
大師拿着手裡的籤,繼而又搖了搖頭,“但是此籤爲下下籤,凶多吉少啊。”
“那怎麼辦?能化解嗎?”
她十分着急,心裡頓時亂成一團。
“可以,1000塊錢起價,心誠則靈。”
大師撩了撩衣袍,不時用眼神暗示她,要舍財免災。
她也聽明白了,於是趕緊拿出手包的銀行卡。
“我身上帶的現金不多,能刷卡不?”
“沒問題。”
說着,他就從身後掏出一臺POS機。
“全球銀聯,支持各地銀行卡、信用卡。信譽保障,童叟無欺。”
“好的。”
她連連點頭,心想現在佛門真是與時俱進,居然配備如此齊全。
正在她把卡交到大師手上的時候,莊七走了過來。
他一拳打在大師的臉上,拳頭又狠又準。
她連忙拉住他,“你幹嘛打人呀?”
他回過頭,橫她一眼,“你給他錢了?”
“對呀,要化解災難自然就得花點錢啊。”
見她說得理所當然,他恨不得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裝的豆腐渣?
太氣人了。
他拽着她的手,迅速走出大殿。
“那是個騙子,我已經報警了。”
“啊,不會吧?”
“想要解籤應該找蒼藍,你真是個笨蛋!”
他用力戳戳她的額頭,深深地爲她的智商擔憂。
“走吧,祈福法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牽着她的手,快步朝長生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