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看着這棺槨中的屍體,都有些入了神。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在這安靜的墓室裡面,顯得格外的詭異。
楚狂梗着僵硬的脖子,緩緩地回頭,睜着一隻眼睛,閉着一隻眼睛,生怕看到什麼不乾淨的鬼祟東西。
當看到那一抹白色身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立即就鬆弛了。
原來顧銘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墓,緩緩地走了過來,那腳步聲,把幾個人嚇得不輕。
“哎呀我去,顧小哥,這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啊。”楚狂拍了拍胸口:“你好歹吱一聲啊。”
“我又不是老鼠,吱什麼吱。”顧銘之淡定的瞥了他一眼,又走過來,問道喬曉琪:“怎麼樣,瞧出什麼來了?”
“這具乾屍身上的金箔玉衣,好傢伙,價值連城的寶貝啊。”楚狂搶先說着:“這頭下枕着玉枕,身上穿着金箔玉衣,臉上戴着黃金面罩,手腕和腳下都裹着黃金寶石,整個暴發戶啊。”
楚狂這話說的雖然粗糙了一些,但的確在理。這反而不像是一具屍體,更像是一個藝術品了。
“這面具,我感覺有些像是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的風格。”喬曉琪喃喃道,這兩個風格很是相似,都比較偏向粗獷,而且面部表情都格外的肅穆。
關於黃金面具,中外墓葬都有出土。比較有名的,莫過於埃及法老圖塔卡蒙的黃金面具了。而在中國,金沙博物館所有的古蜀國黃金面具和太陽神鳥,都十分的出名。
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會在這小小的偏僻之地,發現一具嬰兒屍體上的黃金面具。
顧銘之沒有迴應,似乎是在尋思着什麼。
而孫瀛也緊緊地皺着眉頭,看着那乾屍的面部,目光變得格外的嚴肅凝重。
“這面具,不是戴着的。”孫瀛突然出聲。
而這句話,倒是把在場幾個人都弄得莫名其妙。
“孫醫生,我看你是酒醉還沒醒過來吧?這面具不是戴着的,難不成長在臉上的啊。”喬曉琪隨口這麼一說。
哪裡想到,孫瀛真的點了點頭:“可以這樣說,這面具是長在臉上的。”
這下喬曉琪更是懵逼了,長在臉上的面具?可看孫瀛那副冷靜的模樣,十分清醒,並不是在說醉話,或者開玩笑。
“哎呀,孫瀛,你就別賣關子了。”楚狂是個急脾氣,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手,催促着。
孫瀛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手套來,直接熟練的戴上了。然後趴在棺木上,用手觸碰了那乾屍的面部。
這個動作,看的旁邊的喬曉琪和楚狂直皺眉頭,一副無法直視的表情。而顧銘之市政淡淡的看着這一幕,似乎一切已經瞭然於胸。
“你們看,這面具跟臉部已經完全融爲一體了。”孫瀛沉聲說道,畢竟十年的醫,不是白學的。
“難道不是因爲腐爛,所以才連在一起的麼?”
“不可能。腐爛所造成的粘連,不會是這個樣子。”孫瀛搖頭,解釋着說:“面部組織已經完全跟金屬融合在一起,血肉中有金屬,金屬中有血肉。這種現象,只有一個
可能。那就是,在人還活着的時候,將融化的金屬直接澆到面部,以面部爲底版,直接做成的面具。所以說,等同於人臉上長出的黃金面具。”
這客觀的話語,卻直直的敲入衆人心中,留下一陣刺骨冷意。
直接在人臉上澆築金屬面具,這尼瑪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喬曉琪嚥了咽口水,光是想一想那場景,都覺得頭皮發麻。
更何況,面前的不過是一具成型的嬰兒乾屍。
這孩子被活活的挖出母體不說,還被金屬澆築,這……實在是……
“沒想到啊,這不就是跟肉身佛差不多麼。”楚狂摸了摸下巴,輕聲說。
“肉身佛,這又是什麼?”
喬曉琪再次問道,她感覺打從她踏上前往西川市的道路,就一直不斷地在接觸新的名詞。不過,她也堅持不懂就問的原則,畢竟孔夫子曰過“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
“這個嘛,說來名堂就多了。”楚狂又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勢來,清了清嗓子,便說道“在佛教裡,有一些坐化的高僧,能夠保持屍體千年不腐,被後人用香火供奉着,俗稱肉身佛,其實跟舍利子也差不多的道理。我之前去福建那邊,就在那邊見過一座肉身佛,嘖嘖嘖,栩栩如生,盤腿而坐,外面鍍着一層金漆,可裡面是紮紮實實一個真的屍體……想想都有些瘮得慌。”
所以說,中國人的創造能力也是……無奇不有。
“真的是因爲得道高僧,所以才能保持屍身千年不腐?”喬曉琪提出質疑來,對於她們這種無神論者,一定要求一個科學的解釋。
顧銘之看了一眼孫瀛:“到你的專業範圍了,科普一下。”
孫瀛聳了聳肩:“嗨,難得在你面前班門弄斧一下。”
他這樣說着,卻看着喬曉琪和楚狂,認真的說:“說是肉身佛,其實原理蠻簡單的,就是步驟瑣碎了一些。一般這些和尚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之後,就會開始食用微量的硃砂硼砂,還有汞啊銅啊鉛啊這些重金屬煉成的藥丸,量一定要慢慢來,這樣才能夠讓毒素瀰漫到全身的各個組織。同時,減少食物的攝入量,直到絕食。靠燃燒皮下脂肪來維持能量,直到全部的脂肪燃燒完,人也徹底成了皮包骨。這個時候,體內的各種細菌也沒有生存的能量,漸漸地滅種。同時,他們會開始控水,將身體的含水量降到最低。基本上,這個時候的身體已經成爲了一具被及重金屬污染的乾屍了。然後,徒弟們開始給身體抹上香油之類的,清潔表面。”
“最後吞下一顆大劑量的重金屬的藥丸,徹底殺掉腸道里面的細菌,然後人也掛了。接着,徒弟們會將屍體放在大缸裡面,用香火蠟燭薰着。薰個三天三夜的,人都徹底薰成肉乾了。這其實跟醃臘肉有點雷同。總之,這樣之後的屍體,怎麼着,保持千年是很有可能的。”
“不過在佛教那邊,會說高僧圓寂,然後坐缸三年。如果三年之後開缸,屍體還完好的話,就可以鍍金做成肉身佛了。”孫瀛說着,還阿彌陀佛了一聲:“其實咱們古人做乾屍的技術,一點也不比埃及那些木乃伊差啊。”
原來是這樣……
喬曉琪和楚狂兩個人,像是兩個懵懵懂懂的小學生一樣,恍然大悟的點頭。
“長見識了,真的長見識了。”
“不過,這具嬰兒屍體爲什麼要澆築面具呢……未免也太殘忍了點吧。”
從肉身佛的話題,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眼前這具說不出詭異的乾屍上面。
“這不在我的專業範圍之內,我可不知道。”孫瀛聳了聳肩膀。
三個人齊刷刷的都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顧銘之,眼中滿滿都是期許的求知慾望。
顧銘之挑眉,輕輕咳嗽了一下:“我並不能確定。當時之前有在書上看到過,說是古人迷信,覺得金銀玉器可以辟邪。而用金玉堵住人的七竅和手足,就能夠讓這人永不超生,永遠無法墮入輪迴道。”
這樣被顧銘之一解讀,這具乾屍的命運變得更加悽慘起來。
喬曉琪心裡想着,千年前,正初爲人母的昭夫人,還沒享受道當母親的喜悅,孩子就被活生生的從腹部挖了出來。挖出來了還不算,還在臉上用滾燙的金屬澆築面具,而這一切,只是爲了讓這個無辜的孩子永遠的揹負詛咒,永遠的無法再次輪迴。
這得是多狠毒的心腸啊——
“好了,都別再花時間看這乾屍了。去兩旁耳室看看,要是能夠找到任何的文字記載,那就更好。”顧銘之清越的聲音響起。
此時,正好考古隊的其他隊員們也都紛紛下來工作了。墓室裡面一下子也變得熱鬧了起來。
幾個人聚在一起研究地板花紋圖案,有的人湊在牆角,看那石磚上的雕刻。有的人拿着小鋼尺,這裡量一量,那裡測一測……
大傢伙都忙碌着,收集着一切的信息。
當天晚上,喬曉琪莫名的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她彷彿聽到了一個女人淒涼的哭聲,然後就看到一個小孩子蹦蹦噠噠的走着,腳腕和手腕上的金玉珠寶手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叮叮噹噹的,很是好聽。
忽然,那個孩子回過頭,是一張金黃的臉龐,大大的眼睛空洞的嚇人,全黑的,沒有半點白色。
喬曉琪尖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後背不覺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響起那個夢來,還是心有餘悸。
外面天剛矇矇亮,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了一下,然後安慰自己,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概是這幾天太過投入於這個墓室的事情,所以纔會做這樣奇怪的夢了。
走出房子,清晨的院子格外的寧靜。晨光薄霧,那葡萄架上掛着一顆顆青綠色的果子,果子上還掛着晶瑩剔透的露珠。
她活動活動了一下筋骨,腦袋裡面揮之不去還是墓室的事情。
要是能夠找到具有信息的東西就好了,不然謎團纏繞在心中,實在是憋得難受。不過轉念一想,幹他們這一行的,本身就有很多未解的謎團……畢竟年代太久遠了……
白雲蒼狗,歲月如梭。
一番傷春悲秋的感嘆之後,喬曉琪自己都被這份莫名而來的矯情給嚇到了,她這是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