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膩的空氣中飄蕩着近似薰香的氣味,原本用來教書育人的小學已經被改造成了恐怖陰森的祭壇,原新加州共和國第九十六步兵團團長,現聖血軍第十八聖戰旅的旅長哈西姆特靜靜的坐在掩體後,
宣教士阿萊西斯則在他身旁用低聲的語調說道:
“務必堅守此地6個小時,長官,他們是這麼說的。”
他語句的尾音在黑暗中徘徊,就如同在此處徘徊上千年的迴音。
在聖血軍組建後,每一個連級以上單位都配備了宣教士,他們一方面是爲了強化變節士兵和軍官對血神的信仰,另一方面也是監視部隊裡隨時可能會出現的動搖者和不堅定者。
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和古代的監軍類似。
“知道了。”
哈西姆特給了個簡短的響應,然後起身小心的穿過瓦礫堆,
這裡的空氣很悶熱,潮溼黏糊,扭曲的藤狀植物穿透了學校搖搖欲墜的外牆,它們就像血神的觸鬚穿過那些石雕製品,將其捲入懷抱中。
此情此景,讓他臉上的血神烙印隱隱發癢着。
“各連長。”
他用步話機輕聲說道,這是公民聖殿支援給敦威治守軍的裝備,最終卻落到了他們的大敵手中。
“報數。”
八個聲音從黑暗中響應他,哈西姆特大致確認了一遍他們所處的位置:他們的部署都十分老道,他完全信任他們的能力。
遠方的轟鳴還在持續着,哈西姆特祈禱着敵人不會注意到他們駐防的這個地區——雖然這基本不可能,他們旅剛好就橫在了西城區通往城市中心漩渦區的路上。
阿萊西斯依舊帶着他的香爐到處遊蕩,在碰見哈西姆特後再次開口道:
“在我以血神之名抵達此處之前,我一直堅信此地將會固若金湯,只要汝等足夠虔誠。”
“當然,我也相信您會爲我們帶來勝利。”
哈西姆特的威信沒有被宣教士威脅到,士兵們依舊忠誠於他而不是這個復讀機一樣的傢伙。
但他需要聆聽對方反覆宣講的內容,因爲他們除了信仰外確實再無依仗,那些來自遠方的入侵者絕不是靠他們手上的武器就能打敗的。
雖然這樣聽起來有點喪氣,但哈西姆特是個服役了十年的老兵,他的經驗讓他既敏銳又謹慎,很少有敵人能夠壓垮他。
可是在參加了臭名昭著的大雷雨行動,並倖存下來後,他的某種信念就崩塌了,他對於未來感到既絕望又恐懼。
“當然,長官。”
阿萊西斯點頭回應道:
“我便是爲了勝利而生,屬於血神的勝利。”
“那吾亦然,波爾。”
跟宣教士寒暄完畢,哈西姆特拿起步話機輕聲問道:
“發現甚麼嗎?”
負責警戒的連長隨即響應道,
“沒有,長官,如果這裡真有什麼的話,那它一定躲得很好。”
“收到,注意每個角落,完畢。”
“收到,完畢。”
哈西姆特的手依舊放在他武裝帶的槍柄上,同時盯着他上方腐朽的雕像和樑柱,那些東西正如他已然破碎的祖國和信仰。
新加州共和國雖然是一個嶄新的國度,但另一方面來說又是一個宗教氛圍十分濃厚的國度,來自舊大陸的移民們把各式各樣的信仰帶到了這片土地上,加上寬鬆的宗教政策,很多宗教都是處於野蠻生長的姿態。
作爲人類世界的第一宗教,凱蒙教會也一直都是新加州共和國的主體宗教,大量的傳教士在建國初期就抵達了這裡,在每一個村鎮都豎立起聖父凱蒙的教堂。
哈西姆特從小就在一個虔誠的家庭裡生長,他對於凱蒙的信仰無可置疑,他從軍也是帶着某種強烈的理想色彩——爲了祖國和聖父消滅一切敵人。
在他看來,新加州共和國是最有希望的人類國家,也將會是整個人類世界的燈塔,他們將會在未來領導整個人類諸國。
然而隨後到來的歐克入侵,擊碎了他們的夢想。
曾經在他看來如此強大的祖國在一羣綠色野獸的衝擊下竟然不堪一擊,腐朽的官僚系統和愚蠢的指揮鏈讓他深惡痛絕,他將一次次慘痛的失敗歸咎於總統府和國防部的無能。
甚至他們曾經應以爲傲的議會政治也成爲了哈西姆特眼中的累贅。
他內心渴望出現一個強權,能夠帶領他們重新獲得勝利而不是一次次的失敗,想要讓這片土地能夠倖存就必須將懦弱剔除。
但僅僅如此,身爲軍人的他也只能服從命令,奮戰致死。
公民聖殿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當這些來歷不明的人,向世人宣佈,凱蒙教會只是一個“權宜之計”時,哈西姆特出離的憤怒了。
他起初認爲是總統府爲了獲得無神論者的援助而犧牲了信仰,可是當“那羣人”將真相擺在他面前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三十多年的信仰只有欺騙。
沒有聖父,沒有天堂。
希望已死,唯餘瘋狂。
在確信自己崇拜了數十年的是一個僞神後,哈西姆特果斷投入了“真神”的懷抱,用更加狂熱的信仰填滿他早已被蝕空的心靈。
他就像一個即將溺斃的泳者,在末日的浪潮中緊緊抓住着最後一根稻草,其他變節的軍官也大多是這種心態。
公民聖殿摧毀了許多人的信仰,而這信仰立刻就被拜血教所擠佔,等到公民聖殿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時,腐蝕已經瘟疫般的在軍隊中擴散開了。
這纔有了敦威治事變的一幕。
或許公民聖殿這個決定這背後的政治因素,大於其他更有遠見的原因,但毫無疑問,他們對二十餘萬敦威治守軍變節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此時正值深夜,哈西姆特的靴子在地板的石磚上咔咔而響,隨後爬上了前往神聖祭壇的臺階。
十多步後,他停在了臺階的最上頭,其中一隻膝蓋跪在地上,身上的軍大衣滾滾飄動。
“願主佑吾,痛擊大敵,吾將以無盡鮮血與榮耀,奉於汝之顱骨王座前。”
哈西姆特感覺宣教士也顫抖着,他也一同跪下了,
阿萊西斯是個傳話者,一個傳達血神意志的傳聲筒,哈西姆特自認爲信仰並不弱於對方,而且他的任務非常明確。
他會守住這裡。
“加強今晚的巡邏和監視,我覺得這個夜晚不會很太平。”
多次與歐克作戰的哈西姆特清楚歐克的習性,那些野獸慣於夜襲,但它們往往到最後一刻都會暴露,畢竟它們是很難安靜的動物。
只要守衛不鬆懈,他們至少不會遭受突然襲擊。
八連的士兵被要求在倒下的學校大門旁站崗,他們在大門附近構築掩體,並放置地雷,隨時警戒任何風吹草動。
在步話機裡,阿萊西斯依舊在叨叨不休,哈西姆特只能暫時關閉自己的步話機。
祭壇中間放着一尊由近百枚蒼白的顱骨堆積的小型王座,這些顱骨大多來自那些抗拒血神,曾經與哈西姆特並肩作戰的“頑固分子”,
變節的軍官不帶一絲仁慈的收割了他們。
就在他沉湎於那次血腥的回憶時,門口旁的守衛的八連通過傳來呼喊。
“緊急情況!”
哈西姆特連忙開啓步話機,裡面的聲音聽起來頗爲緊張,帶着非常輕微的顫抖。
“彙報情況!”
“報告長官,發現動靜!”
一瞬間,哈西姆特感受到腎上腺素的分泌和流動,還有那股悸動感——就和他收到的警告一樣,這是個危險的地方。